作者:浮玉山前
不是今天,不是明天,而是,等把想说的话说完,他就滚。
灵愫满不在意地笑笑,“真是狡猾。”
今天与明天的时间点由她制定,而她看似是在给蔡逯选择,其实早把他逼上了绝路。
蔡逯却轻松化解了她设的局。
“把想说的说完”,想说的有多少,何时又能说完?
他又把话语的主导权夺了回去。
但她难得心情大好,兴许是知道复仇在即,兴许是被他取悦得很舒爽。
总之,她同意了蔡逯这个请求。
蔡逯终于把他那绵绵不绝的情都抒发了出来。
可抒情是抒不完的,他说了很多很多,灵愫也静静听了很多很多。
他说:“之前某次,我去了枕风楼一趟。我对那楼主问起你的事,问你算不算这个圈里最不负责的主。”
灵愫挑眉:“她怎么回?”
“她说不算,因为你从来就不是这个圈的人。你不是任何圈层里的人,就像你说的,你做任何事,都只是玩玩。不是也好,至少我会给自己洗脑,因为你不是,所以你的不负责都情有可原。”
灵愫觉得这观点倒是挺新鲜,“仔细说说。”
蔡逯就掰着手指头数。
“安全、理智、知情同意,这三个圈里的原则,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过。”
他们之间,从来没定下表示点到即止的安全词。
但这么多次下来,他居然也没有被玩.死。可能是她经验相当丰富吧,她早已学会辨别,什么反应是调情,什么反应是真的在求救。
更别提理智了。他们之间,从确定关系到在床榻间滚得翻来覆去,没一次做事是在双方都理智的情况下。
知情,她早把他了解透彻,他也早就知情,并理解配合她的癖好。
至于同意……
他每次都会同意,但总会同意得很憋屈。
后来他才明白,同意和同意之间亦有差异。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对等,原先他还在想,最开始他是上位者。后来他才明白,戥秤上方那侧,一直都是她。那个支配因果的,一直都是她。
关系都没对等过,何谈同意。
蔡逯说:“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是个教书夫子,而是我向你求学的学生。夫子问学生,要不要在窗边做。学生同意了。但学生同意,不代表他心底真的赞同夫子的想法,只是他明白,但凡他摇头,夫子就会拿戒尺来打他。”
他说:“你想想,我们之间何尝不是如此。你扯住我的头发,让我吃痛,被迫抬头仰望你。你笑着问好不好,看起来是那么善解人意。可我明白,倘若我说不好,一定会受你的报复。”
他说:“我不同意,会得到惩罚。而我同意,会得到奖励。我们不曾平等,所以连同意,都带着谁向谁妥协的挣扎之意。”
说话时,他亲了亲她的耳垂。
她没有反应。他知道,她是听进去了。
“可即便这三个原则,我们都不曾贯彻过。我还是贱兮兮地一直来找你,企图再进入这样一段不健康的关系里。”
“为什么呢……”蔡逯低喃,“说不清楚。只知道,和你在一起,哪怕被你打骂,都好过被旁人殷勤奉承。只知道,哪怕远远地看你一眼,就不会厌食不会失眠,不会活得不像人样。”
他说:“下属总结了条规律:但凡我开始认真办公,就代表我与你闹了不愉快。但凡我醉酒、去赌场豪赌,就代表我与你的关系陷入了僵局。而但凡我开始做花孔雀花枝招展,开始从良做二十四孝情人,就代表我们又复合了。”
他说:“你爱拿分手要挟,遇见个摩擦就说要分手,而偏偏你又提过,分手不需经我同意。所以落在旁人眼里,我们已经分分合合很多次了。”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知道么,最近盛京各大赌场都出了个新赌题。他们在赌,我们这次分手,到底还会不会再复合?有的赌我没那么贱,不会上赶着求爱。结果那些人赌输了一次又一次。”
他说,我知道你行事低调,不爱张扬。可抱歉,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俩的爱恨情仇了。
他其实很高兴,因为在那么多情人里,与她捆绑最紧的,是他啊。
他问:“你说,这个话题以后会不会沦为常驻,长盛不衰?”
灵愫看他一眼,“你想的倒挺美。长盛不衰,那说明我们一直有联系。于你而言,这分明是奖励,不是吗?”
他没否认,只是嗅着她的头发,自顾自地抒他的情。
“我嫉妒你的头发,它只是垂下来,就能毫不费事地亲吻你的锁骨和腰肉。”
“我嫉妒你手上的茧和背上的伤,它夺走了你所有不完美的初次。”
“我嫉妒你的衣裳,它会被不断浣洗,周而复始地沾染你的气息。”
“我嫉妒你的鞋袜,它们踩平你脚下的坎坷,却也将你从我身旁带走。”
“我嫉妒曾被你好好对待过的我自己,也嫉妒,往后无数个要走进以你为名的陷阱里的他们。”
说完话,他的几滴泪恰好落在了她的锁骨窝里。他把泪舐掉,在她的脖侧,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他说:“最后那一部分卷宗,我送到了杀手阁里。”
他说:“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以前事后,都是我目送你走。这次,就让我把背影留给你吧。但,在走之前,请允许我再给你清洗一下。”
他把她抱进浴桶,洗得很认真。
他给她把头发擦干,又把床褥整好,给她留下一个干净整洁的环境。
最后,他整了整衣裳,确定想做的事都做完了后,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蔡承桉,不要回头。
他掐紧手心,走出客栈。再垂眸一看,手心已经被他掐烂了,血珠连成线,滴落到地上。
这山河一道,从不会因哪个人失恋就黯然失色,停止运转。
长街依旧人来人往,他们的身影虚晃缥缈,像一道道游魂。
可他们好像跟他不一样。
他们的自由,他们的憧憬,他无法想象。
蔡逯的双腿是灌了铅般的沉重。
原来,失去她的同时,他也失去了一部分的自己。
*
杀手阁。
灵愫把三部分卷宗拼到一起,本想把这发现跟阁主说。可上到了顶楼,却发现阁主不在。
她下到二楼大厅问情况。
同僚说:“阁主今日都在待在家里补觉。易姐,你急的话,可以去他家找他。”
灵愫摆摆手说不急,“他不在正好,反正来了只会催我赶业绩。”
见同僚还有话想说,灵愫主动问:“还有事吗?”
同僚迅速拿出纸笔,递给她。随手双手合十,一脸虔诚:“易姐,我唯一的姐,我在杀手圈里唯一的人脉,拜托你给我签个名吧。”
噢,原来是小迷妹。
灵愫签完名,正想走,就见这位同僚身后,一下闪现了一排人,都等着她签名。
她笑笑,一边签,一边问:“最近阁里是招来一批新杀手么,好多看着都很面生。”
有个小妹妹说是,“易姐,你都好阵子没来了,所以不知道,这新一批同僚里,大多都是奔着你来的!”
“奔着我?”灵愫挠挠头,“我又不是金钱,哪有这么人见人爱?”
一抬头,却见这一排人都亮着星星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灵愫拍了拍某个小妹妹的肩,“以后要是在阁里碰见我,有学不会的功法套路,就只管来问我。”
大家看她更痴狂了。
灵愫无奈地笑笑,随后转身上了楼。
她坐在了阁主常坐的太师椅里,望着桌上的卷宗出神。
须臾,窗边突然传来动静。
灵愫瞥头看去,正好目睹了闫弗爬墙扒窗落地的全过程。
闫弗穿了身风骚衣裳,摆了个风骚姿势,全身叮铃咣当的,走半步响三声。
他笑着走来,“晚上好,小心肝。”
灵愫白他一眼,“你是刚从小倌馆里逃出来吗?穿得这么……”
还不待她把那个“骚”字说出来,闫弗就长腿一勾,坐到了她身上。
他拖着长腔,“是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怎么办,易老板要演一出救风尘么。”
灵愫拍了拍他的腰,“起来,嘴里吐不出半句真话。”
闫弗非但不起,反倒故意往下沉了沉。
“不起。你抱褚尧,抱蔡逯,甚至还抱那些人头尸体,怎么就不能抱我?”
灵愫:“你提那兄弟俩干嘛?我现在都跟人家撇清界限了,你这话显得我多么不堪啊。”
闫弗抓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腰链上,“既然都分了,那要不和我来一发?”
灵愫把玩着他的腰链。腰链勒得稍紧,但就是勒紧才好看,把他腰边的肉都勒出了印。
闫弗见她有兴致,以为事情能成,谁知她却说:“不行,我得节制,要替肾着想。”
闫弗不着调地瞪她一眼,“我就知道。说自己不行,一定都是提前在外面吃饱了。”
灵愫问回正题,“你来是有什么事?”
闫弗环住她的脖颈,“还不是被那刺客庄的庄主气的。”
她问怎么回事。
他解释道:“庄主年事已大,人越来越糊涂,前段时间他说要换任。按说这庄主之位都是一代传一代世袭下来的。可庄主的独子前年死了,只剩下一个独孙。偏这独孙是个废柴,不懂武,只爱养花草。庄里就有了异议,倘若真让那独孙当上新庄主,那刺客庄岂不是要完蛋了?”
听到这里,灵愫就懂了。
“所以你们内部想竞争庄主之位,但老庄主不从?”
闫弗说是,“本来他都答应好了,庄主之位能者居之。结果这老头还是偏袒自家人,临时变卦,非得让独孙继任不成。”
她说:“既然独孙是废柴,那你还会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