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过春雪
“知礼呀……”老夫人忽而叹口气:“他今早去宫里拜见她母亲了,想必要午后才会回来。”
“今日便不等他了,先用早膳罢。”
乞巧这天有家宴,陈在溪也被留在东院食饭,她话少,几位姐姐讲话时,她鲜少插嘴,文静柔和的样子。
食完饭已是正午,乞巧这天的日光强烈,各家各户都会将柜子里的书和衣裳拿出来晒晒。
乞巧节,一天中最闲暇的午后,慢慢悠悠地晒晒衣裳也是一种乐趣。
“好啦,知道你们想去了,但暂且等等罢。”老夫人挥挥手,一边的李嬷嬷便拿着个木匣子进屋。
老夫人顺势接过,视线落在底下这些姑娘们上,她忽而有些感慨,只觉一转眼,这些孩子似是都大了。
她含笑道:“要我说,宁夏丫头也是来得巧,你表哥怕是知道你在这里,刚又派人送了盒步摇,我也是稀奇,他这性子还知道给妹妹们准备礼物。”
“是单是给宁夏准备的,还是妹妹们都有?”
说这话的是宋妙仪,今日穿了身水红色襦裙,手腕上挂着个白玉镯子,举手投足都是大方得体。
老夫人瞧着她端庄的样子,心里也满意,缓缓道:“都有都有,只是你大哥今日是赶巧了,怎就宁夏刚来,便托人送礼。”
她这话半真半假,又夹杂着几丝打趣地意味。
说到底,连她也看不透知礼是个什么意思。
宁夏这丫头吧,相貌出生都不错,性子也不错,又是她侄孙女,老夫人自是满意。
这丫头也是巧,从小便喜欢跟着知礼,老夫人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她打得是什么小心思。
只是她这个孙子喜色不浮于表面,连她也很难能猜出他是什么想法。
今日乞巧,北院那边来人送了盒步摇,只说是皇上赏的。
可皇上赏给他的东西还少了吗?怎前几年没准备贺礼,宁夏前脚刚到,他后脚就派人送来了盒步摇。
想到这,老夫人想,今晚是得去北院那边探探口风了,若是知礼也乐意,那自然件美事。
“宁夏也好久没见你表哥了,今日这几支步摇就许你先挑。”
老夫人今日这般说,江宁夏到底是羞红了脸,不肯上前:“姑祖母,还是姐姐们先挑吧。”
老夫人摇头笑笑,抬手打开精致小巧的红木匣子,皇宫里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都是全大晋最好的良工巧匠打造。
五支步摇整齐的摆在匣子里,金丝镶嵌珠宝,琥珀松石作为串珠,光泽细腻,当真是簪星摇曳,光彩耀人。
就算是见多了珍宝的宋家女,也惊叹宫里的东西就是华贵。
日光落在那些精致闪耀的步摇上,璎珞坠子是无与伦比的精巧。
一旁的绿罗看着几位小姐正在挑选,碰了下陈在溪,有些期盼地问她:“小姐,会有你的份吗?”
陈在溪眨眨眼,轻声道:“我……我没有找表哥要过发簪。”
她抬眼,瞥见那匣子里只剩下最后一支布摇,下一瞬,一只白皙的手将步摇抬起,粉色的垂珠垂在空中,跟着缓慢晃动起来。
不知是谁夸赞了一句:“宁夏妹妹,这支和你今天很相配诶。”
“是吗……”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交错起伏,大概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站着一位姑娘。
陈在溪只是了然地收回目光。
无论在哪里,她好像都是被忽视的那一个,这种忽视缓慢地蚕食心脏。以至于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不会难过了。
她也会喜欢精致的珠宝,但更多的是欣赏,她很明白,越是华贵的东西,越是不与她相配。
宫里的步摇,也不是她这种寻常人家能用的。
所以表哥大概,也是这样想她的。
沿着原路走回梧桐院时,陈在溪低垂着眸,心口还是有些闷。
夏意盎然,沿路走回的路上,感受到那些生机勃勃的花和树木,都在用力地向上生长。
终于,也连带着她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
她踏进院子:“绿罗,晚上还要去正堂,趁着现在,我们把衣裳都拿出来晒一晒吧?”
“好啊小姐,今日这个天气,到是比前些天更干燥了些。”
“乞巧嘛。”陈在溪只道。
两个人便将屋子里的零散的书和物件都搬出来。
她物件并不多,慢慢悠悠晒完后,陈在溪坐下,给自己和绿罗倒了一杯茶。
午后是难得闲暇的时刻,树影婆娑起舞,没休息片刻,梧桐院外的木门却被人轻叩。
今日府上的丫头们都得了半天假,陈在溪疑惑,想不出还能有谁特意来找她。
平缓的撞击声入耳,绿罗站起身来:“小姐,我去看看。”
拉开门,却只是一个陌生的小厮,小厮见着绿罗,递出一个木盒。
见绿罗未接,小厮又解释:“我来给小姐送贺礼,我家公子说,上回是他不够周到,既是给妹妹们都送了,不能独独少一人。”
小厮的声音清亮,使得陈在溪回忆起那一天,原来李长怀不是在客套啊……
心尖也弥漫起淡淡的惊喜,陈在溪很少收到贺礼,于是收到的每一份礼物,都显得珍贵起来。
“李公子这个性子到是不含糊入。”绿罗将盒子递给陈在溪,又嘀咕了一句。
“长怀表哥人是很好。”
记忆中的一些午后,偶尔也能遇到那温润如玉的人影,导致陈在溪幻想过,如果她也能有位这般的哥哥就好了。
柔和,淡雅,翩翩公子。
她眨眨眼,将手里的盒子打开——
一支精巧的玉簪。
不算很贵重,但也绝不敷衍。陈在溪呼出口气,她想,她今日也是收到两份礼物的小女孩了,便打算让绿罗收起来。
微顿了下,又觉得今日应该将玉簪用上。
***
星疏月朗,正堂前的花园中,收拾出了一张长桌,月光笼罩长桌上,似是织女衣裙上的薄纱笼罩着众人。
长桌案上焚着香和烛台,用来祭拜织女。
陈在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眼见大家都在许愿,便也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
她半仰起头,整张脸沐浴在月光底下,虔诚地像侄女诉说愿望。
刚开了一个头,便听见老夫人叫了一声知礼。
大概是表哥也来了,她心下明了,并没有睁开眼,只是缓慢将愿望诉出。
今年,她像织女许愿,希望可以如愿以偿,换一位夫君。
等向织女道完愿望,便迎着月光,食一些巧果,喝一盏茶,闲聊片刻。
寻常日子里会冷清些,但今日,府上多了一位表小姐以后,到是热闹起来。
江宁夏是一位性格大方地姑娘,在长辈面前并不羞涩,聊起天来时,时常将老夫人逗笑。
老夫人坐在高处,一边笑一边看向宋知礼。
男人今日着了身墨色长袍,长发束起,淡然间,一派冷肃之气。
老夫人悠悠放了茶杯,看向他:“宁夏丫头打算在府上呆到你生辰,你说我给她安排个什么院子?”
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不知落在何处,随口道:“你来安排就好。”
老夫人点点头,又笑呵呵说:“今日这些个丫头还未斗巧,正巧你来了,你便给妹妹们添个彩头,看看是谁先得巧。”
这不是什么难事,宋知礼未扫老夫人的性质,转头叫了声白术。
顷刻间,白术便拿了块玉佩来当彩头。
陈在溪抬眼,本只想看看玉佩,却未曾想过撞进男人眼眸。
大抵是家宴的原因,他的眉眼要比平时柔和许多,陈在溪便对着他笑了下。
他没有移开目光,却也没说什么。
陈在溪轻咳一声,突然有了些干劲,她虽不会舞乐,但女红还不错,若是能一举拿下表哥的玉佩,也算是件美事。
无人在意的角落,陈在溪对着那高位上的人眨眼睛,默念道:“表哥,想要你和我说声加油。”
她眼巴巴瞧着人,红唇轻启,虽未出声,但宋知礼看懂了。
稀薄的月光映在她脸上,女孩脸侧粉扑扑,圆眼灵动,娇憨的样子。
简直是胡闹。
宋知礼只淡漠地移开目光,不在看她。
陈在溪到也不失望,她对自己的女红还算有信心,便收了心思,只认真看着自己手中的针。
她站起身来,一袭粉衣,腰身纤细,娇俏动人,神色间皆是自信。
不知何时,男人的目光不经意地再次落到她身上,见她一扫病气,生机盎然。
顷刻间,她手中的线便穿过了针。
她似乎很容易满足,眉眼弯弯,立刻笑起来。
陈在溪也确实很开心,每年七夕,她都是得巧的那个,很少失手。
只是今年到底不一般,能迎得表哥添得彩头,她抬眸,刚想和绿罗说句话,嬷嬷的声音却在这时入耳,却是说——
“恭喜宁夏小姐得巧啦,看来世子爷的这块玉佩,今日是要送宁夏小姐了。”
江宁夏放下手中的线,听着嬷嬷夸赞,羞红了脸走上前。
她明明站在老夫人身旁,眼神却偷偷往旁边看,大方得体的她在这一刻也有些羞涩。
她轻声唤道:“知礼表哥。”
宋知礼应了一声,抬手让白术过来。
那块玉佩便落进了江宁夏手中。
淡淡的光芒落在两人身上,一个冷色一个暖色,陈在溪站在台下,这一刻,她竟然觉得,江宁夏和表哥很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