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过春雪
陈在溪捏着裙摆, 她未曾注意到一侧的人影,仍在认真地说:“在溪有很多想法,只是在溪自认为没有姐姐们见多识广,我这样的见识, 又如何能插手表哥的生辰呢?”
这几话显然对老夫人很是适用。
她话音才落,老夫人脸上的不耐便消散些许, 清咳一声, 点头道:“你姐姐们都是上京里有才有名的大家闺秀,自是轮不到你操劳,你这般说也没错, 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好。”
“老夫人说得是。”陈在溪呼出口气, 乖乖坐下。
这时,站在一旁的李嬷嬷弯下腰,似是说了句什么。老夫人立刻转过头, 便看见站在光下的身影。
“知礼哥儿?”老夫人语调惊喜, 只是想到昨夜的不愉快, 她话音一转, 有些埋怨:“昨日不是还说不过生辰,怎得, 今日又来找我这个老人家干甚?”
表哥来了?坐在角落的陈在溪听见这话,她抬眼,朝前方望去。
暖光下的男人,一袭黑衣,侧脸轮廓冷硬,更显肃穆。
见所有人都看着他,陈在溪有些不自然,刚想收回目光,同一时刻,暖光下的人侧过脸,似是朝她的方向望来。
视线交融,表哥的一张脸得以清晰。
表哥看了她一眼。
心里的那点想法,原本只是冒出个苗头,可是这一刻,陈在溪开始怀疑,表哥是不是来找她呢?
平静间,老夫人的声音再度落下:“怎得,都来东院了,现下又给祖母甩脸色?”
这声音将陈在溪的思绪拉回。意识到这是在东院,她慌忙移开目光,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抗拒。
或许也不是抗拒,她只是有些害怕。
老夫人这般讨厌她,若是察觉到她总是找表哥,又会如何罚她?
思及,她低着头,不敢动,也不敢说些什么。
片刻,陈在溪听见前方传来一道男声,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祖母年岁已高,不必这般操劳。”
她莫名松了口气。
老夫人等了许久,等到他这一句回答,不满道:“所以知礼哥也开始嫌我老了?”
宋知礼淡然开口,“未曾。”
“唉,只是我这把骨头也确实是老了,”老夫人已过花甲,现如今摇头,“今年你生辰这事儿啊,祖母我想了想,这事儿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但是妙仪是你妹妹,让她带着宁夏置办,我到是心安。”
“嗯。”宋知礼随口答道。
老夫人未察觉到他的敷衍,宋知礼难得来一次东院,她心里欢喜,絮叨着又说:“方才你没来,我还和妹妹们商量今年该如何置办,所以说,多亏了你有这么几个好妹妹,一人一个点子就够用了,对了,方才宁夏还在说……”
江宁夏适宜开口:“表哥,父亲去年南下,在江南那边遇见位点心师傅,我想着今年,可以让父亲将那位师傅送过来,让大家也尝个新鲜。”
“我可是听说,御膳房的一位点心师傅,都是去你家学得手艺诶,”宋妙仪打趣道:“宁夏,你这是将家里的老师傅都往我们宋府送啊,舍得?”
“没有。”江宁夏脸颊微红,低声道完,她抬眸,还是忍不住朝前方看去。
只可惜那暖光中的人,冷淡的有些寡淡,一如既往的,未曾将视线分给她。
江宁夏的心中,忽而多出几分挫败。她掩饰性地抿了一口茶,才开口又道:“对了在溪妹妹,方才不是说想了许多点子,现下表哥就在这里,不妨一起说道说道?”
“我……”陈在溪抬起眸。
当下光线明朗,随着江宁夏开口,屋内的众人便见目光落在她这一处。
见几双眼睛齐齐看着自己,陈在溪不可避免地开始心慌起来,肩侧微颤。
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难免心慌起来,不由得地就朝宋知礼看去。
表哥看着她,神色见未曾有起伏。撞进他沉静的目光中,奇迹般,这样的沉静也使得她冷静下来。
“在溪想……”陈在溪移开目光,组织着语言说:“过生辰当吃长寿面吧。”
她不知道过生辰应当怎样,只是她过生辰时,绿罗会做长寿面给她。
这般想着,她也就说了,哪曾想话音才落,屋内忽而发出一阵笑。
不知是谁先开头,只是等众人反应过来以后,才发觉对方的面上都皆是笑意。
陈在溪茫然。
宋妙仪忙收起笑意,出声解释:“是这样的在溪,宋府的宴席上,花样太多,于是这面,自是就被冷落了。”
她说得很委婉,陈在溪眨眨眼,意识到妙仪姐是何意思。
大晋繁荣,高门大户里过节,自是极其重视。宴席上什么东西没有,又如何会食面?
大家的笑声起伏,陈在溪听着,脸颊不由得羞红,开始有些不好意思。
老夫人也笑,“唉,你这般出身,一碗面于你,也算是好东西了。”
陈在溪只好扯出抹笑来,“老夫人说得是,我……”
“还从未在生辰这日尝过面食。”宋知礼面色平静,并无取笑她的意味,平静道。
“唉,你这般说,到是祖母忽视了,”见他感兴趣,老夫人收了笑,顿了下,她转而长叹一声:“平民百姓里过生辰,总是要吃长寿面的,只是祖母总想着为你好,到是从未给你安排过。”
“嗯。”宋知礼淡声应道,并未有过多的情绪起伏。
“好,那今年祖母就找人给你做长寿面。”
她这个孙子,长到这般大,都很少对什么感兴趣。所以但凡是他能问上一句的,老夫人都会多心留意。
说着,老夫人又赞叹:“能想到这里,溪丫头确实用心了。”
屋内便没人笑了。
老夫人喝了口茶,想带知礼还呆在府上,她愉悦地开口:“知礼,今日你母亲又托人来,让你去公主府养伤,但要我说,我们宋府里什么没有,何至于让你跑过去。”
“祖母说得是。”
“要我说啊,你母亲也是操太多心……”
老夫人一絮叨,便不停,直至心里的话说了个遍后,她轻咳几声,一转眼见窗外天色正好。
知道底下这些姑娘们已经坐不住,老夫人挥挥手,是心情很好的模样,随口就道:“行了,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既是有你们大哥陪着我,便放你们出去玩吧,免得总说祖母不疼你们。”
“祖母,我们都喜欢陪您,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宋妙仪说着。
可话还未完,就见几个妹妹都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显然是听腻了这些絮叨。
她便不再多说,也跟着一起走出屋子,临走时,不免要回头看一眼宋知礼。
“……”要说今日,祖母这些话一说,她都有些烦了,大哥到是罕见地有耐性。
***
夏日里天气炎热,一出府,热气迎面而来,众人也没心思出去玩,只想着回府休息。
陈在溪当然也听乏了,走出屋时,她有些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
绿罗撑起伞上前,轻声道:“小姐,还去北院找……”
“不不不,”陈在溪立刻挥手,她转头看了看四周,见四周无人,才放心道:“绿罗,表哥还陪着老夫人,今日怕是教不了我了。”
“那?”绿罗眨眨眼。
“回府吧,我好想睡觉哦。”
两个说着,便往梧桐院地方向走。
夏色正好,路过一池荷花。
碧色接天,陈在溪却无暇欣赏。紧张了一上午,终于得以松懈,她当下困倦,睁不开眼。
日光落下,光线更是刺目,她只能不停地揉着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片刻,眼前忽而落下一片阴影,陈在溪感受到,茫然抬眼——
原本应还在东院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池塘边上,身着黑袍的男人静静立着,神色中带着罕见地疑惑。
宋知礼看着她,淡然问道:“方才是躲着表哥?”
第54章
一屋子小辈走出门以后, 屋内顿时就变得开阔起来。
老夫人喝着茶,面色始终和蔼。直到等李嬷嬷收拾好木椅,她侧过头看向宋知礼, 缓声道:“知礼哥儿,坐。”
宋知礼还站在屋内的一侧, 午后的光落在他黑色长衫上, 他身形微动,却并未上前。
听见老夫人的声音后, 他只是淡然道,“祖母,天色不早,您好好休息。”
察觉到他更为冷淡的态度, 老夫人嘴角边的笑意凝固住。她还想说些什么,站在一侧的人却已经转过身。
不过片刻, 室内便彻底安静下来。
气得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往旁边一搁, “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李嬷嬷赶忙上前安慰,又说了好些好话:“夫人可千万别气,知礼哥何时过来陪您过?大抵是他还有事, 不然也不会这般告辞。”
老夫人心中的不满平息了些, 念叨了句,“那也不能说也不说就走啊……也好在陪陪我。”
“夫人,公主那边不也是这般说, 你何至于……”
***
今日天晴。金色的光散在屋檐, 空气中, 都是干燥炽热的气息。
池塘边, 一池的荷花驱散了些酷暑。陈在溪看着眼前突兀的人影,有些晃神。
直到男声落下, 冷淡的语调才将她彻底拉回神,她不由得后退一步,“表哥我……”
陈在溪一顿,有些紧张地解释,“我没有躲表哥,在溪以为表哥是去找祖母的,才先走了,不是故意。”
她语调有些发颤,或许是有些紧张,在明亮的日光下,她额上覆着的细汗清晰可见。
“嗯。”
宋知礼平静地应了声,像是接受了她这个回答般。
“那表哥,”陈在溪犹豫着开口:“今日还,还习字吗?”
“为何不习?”宋知礼一顿,“既是商量好的事情,表哥便不会失约。”
“好。”只是她虽是头,人却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