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相 第117章

作者:少尹 标签: 古代言情

  两山之间,官道狭窄。

  这里经常有猴子出没,时不时传来几声猴叫。

  苏红尘连连“哎呀”好几声,仿佛在权衡各种利弊。

  他目光看看李妍,再看看沈寒舟,最后拿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叹口气:“我们在酒肆,认出来个杀门人。”

  “你既在江湖,应该很清楚现在下八门的杀门是一群什么乌合之众。杀门出现在这,定然是有人买了谁的命。”苏红尘娓娓道来,“结果不等我与陈如鱼去问,他先坐在我们这一桌聊了起来,并直言说要拿广福客栈掌柜的命。”

  说到这,苏红尘表情无比冷肃。

  “为什么?”李妍追问,“杀门杀人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我和陈如鱼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想着干脆酒里加迷药把他灌醉,快点回去报个信,兴许能救人一次。”苏红尘直接跳过李妍的问题,答非所问。

  李妍轻笑一声,从座下刷一声抽出长剑,指着苏红尘的喉结,一字一顿,再问一遍:“我问你,他为什么杀人,你为什么能认出来他?”

  千门剑,通体银白,手柄一侧变体的千字发散出微微的光。

  苏红尘看着那把剑,这才说:“……因为他是我师父。”

  李妍蹙眉:“师父?你师父不是天剑派掌门么?”

  “前掌门。”苏红尘直言,“天剑派前掌门。”

  车里寂静无声。

  李妍半晌才挤出来一个字:“啊?”

  苏红尘深吸一口气,手握扇柄,将身前长剑推开:“他就是天剑派前掌门郭新风,我师父。我不想让他双手再染血,给他下了蒙汗药,我以为自己成功了,结果我们才是被下药的那个。”

  秘密被解开,他的口气也轻快不少。

  “等我醒来的时候,包袱没了,陈如鱼还趴在桌上,我当时一想,坏了!赶紧往客栈赶回去。”苏红尘抿嘴,“后面发生的事情,和你说的一样。”

  李妍慢慢收了剑,她惊讶问:“你的意思是,用杀门‘因果针’的是你师父?”

  苏红尘点头:“……他是杀门‘鬼’派长老的徒弟,后来金盆洗手,入赘了天剑派,而后继承了掌门之位。”

  这等秘密,即便是千门也从来未曾听说过。

  李妍“哎哟”一声,目光同情地望着苏红尘:“看来红尘公子的断袖之癖,应该也是杜撰了。”

  说到这,苏红尘却竖起手掌,摇摇头:“这个是真的,我承认。”

  他说得太干脆,以至于让李妍接不上话。

  她本来想趁机问当年他为什么离开天剑派,这一下就把话头给掐死了。

  好在苏红尘自己捡起来,絮叨了两句:“江湖上说我当年从天剑派逃跑,是因为断袖之癖,不想耽误小师妹……其实不是,是我无意之间,在师父的书房里发现了‘因果针’,知道了他的秘密。”

  “哎,他给我两个选择,要么打赢他,要么滚蛋。”他长叹一声,“那打是不可能打赢的,我就只有滚蛋了。”

  说到这,他看着李妍,再问了一遍:“我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告诉两位了,现在可以回答我,这位姑娘是不是飞龙山庄庄主了吧?”

  至此,李妍点头:“飞龙山庄李妍。”

  她望向沈寒舟,沉默片刻道:“飞龙山庄沈寒舟。”

  苏红尘愣了下,只一瞬,了然点头。

  他这才开口:“师父说,他是来给人打扫尾巴的。”他顿了顿,“给裴太师的小儿子裴原。”

  那一瞬,一掷千金的京城少爷是谁,李妍和沈寒舟都明白了。

第166章 这念头你想都不要想

  “我告诉你这个,是因为师父觉得愧疚。”苏红尘直言,“青州飞龙山庄一事,他没能第一时间知晓,没机会告诉你危险来临,他有愧。”

  大概是这话苏红尘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憋了半天又生硬的补了一句:“我师父是个好人,真的是个好人。他只是身在其中,没办法啊。”

  一入杀门深似海。

  两手只要沾上不必要的血,这辈子都洗不干净。

  李妍望着他,许久才说:“是不是好人,你说了不算。”

  苏红尘还想解释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

  他确实找不出什么合适的例子,来论证自己的师父郭清风是个好人。

  能证明他杀人不眨眼,甚至杀人技巧高超无比的例子,反倒是一大把。

  想到这,他苦兮兮扯了把嘴角,尴尬无比。

  此后十来天,苏红尘就像是变成了气氛组,有他跟着,这一路热闹非凡。

  露营时非要贴着沈寒舟,后来被王金吊在树上。

  打猎时被鹿追,直奔李妍而去,一头秀发被千门剑斩断一半,气得直跺脚。

  最后又为了吃两口鹿肉,决定既往不咎。

  可是烤鹿肉的时候,天空冲下一只鹰,独独把他手里那根给抢了。

  举石头砸老鹰时又踩到地上的木棍,一下摔在刚点好的篝火上,衣裳烧了一半。

  整个路程十二天,苏红尘倒霉了十一天。

  连一开始看他不顺眼的沈寒舟,都觉得他太可怜,将自己几件压箱底的白衣裳送给了他。

  待马车行至京城地界,山路渐渐平坦,平原一望无际。

  李妍从未见过如此开阔的天地,目之所及皆是新奇。

  原来地平线不是弯弯曲曲的,是笔直的一条线,长河落日,真如她小时候李清风讲过的那般大美壮阔。

  金黄的稻田,仿佛羊毛柔软,如海浪一般荡起波涛。

  阳光穿透云层,是清透明亮的,与往昔不同,没有那股灰蒙蒙的雾气笼罩。

  “原来京城人喜欢骑马,是因为有这么开阔的地方啊!”李妍惊叹,“在青州时,坐个马车我都嫌山路难走,颠得难受。”

  大晋京城,便是在这样富饶的平原上,屹立六百年的皇城。

  “三百年前,大梁灭亡,此后诸侯混战近六十年,始祖皇帝才开创大晋。”沈寒舟撩开车帘,望着渐渐清晰的城墙,“当时将大梁皇城扩建出太极宫,之后两百多年不断修缮,又在太极宫后建造了比太极宫大四倍的永明宫。城池占地也比当年大了五六倍……”

  李妍和苏红尘愣愣听着,半晌,苏红尘才惊讶道:“你这么了解的么?”

  沈寒舟回过头,如看傻子一样瞧着他:“……不管怎么说,也是正三品。”

  苏红尘愣了下。

  这是十几天的同行,李妍“沈账房沈账房”的喊,让他一时忘了沈寒舟除了是飞龙山庄的账房外,还是都察院总督察。

  “苏公子哪里下?”沈寒舟指着车外,“安化门外如何?”

  苏红尘“啊”一声。

  “那就安化门吧。”沈寒舟根本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吩咐王金,“安化门前停一停,苏公子要下车。”

  苏红尘张口结舌。

  他想向李妍求助,结果李妍半个身子都还探出车外,一心赏景,完全没功夫看他一眼。

  他被沈寒舟的眼神戳得发麻,只得连连说一串“好”。

  马车缓缓停下。

  “若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下帮忙,两位只管开口,在下万死不辞。”

  沈寒舟笑着点头,指着车外:“安化门到了。”

  苏红尘还想说什么,王金已经撩开车帘,等在外面。

  他悻悻起身,这才从马车里下去,拱手行了礼。

  此时,苏红尘忽然一滞,他猛抬起头:“哎我还没告诉两位去哪找我呢啊!”

  马车已经驶出几米,他忙追上去。

  却被守城将士拦下。

  他一边翻找自己的籍册,一边眼睁睁看着从马车里伸出一块金牌。

  那辆马车就在他眼前,越走越远。

  “好家伙,故意的吧!”

  沈寒舟确实是故意的,他和李妍之间夹着个多事的苏红尘,他早就想抹了他的脖子。

  好好的游山玩水大半月,沈寒舟盘算着怎么拴住李妍,结果全让这家伙搅黄了。

  “哎?他怎么下去了?”入了城,李妍才收回脑袋,好奇问。

  沈寒舟畅快不少,口气都轻松了:“他没有籍册,被守城士兵拦下来了。”

  李妍眨眨眼:“他本就是京城人,怎么会没籍册呢?”

  沈寒舟望着她,故作沉思,想了一息时间,蹙眉道:“应该是前些天连着衣裳一起烧了。籍册本就是一张纸,哪里经得起过火。”

  李妍不明所以,但觉得有些道理。

  她看着越来越远的安化门,“嘶”了一声。

  “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去处理的。”沈寒舟温声说,“倒是你,来了京城,之后准备怎么办?”

  李妍愣了下。

  她这十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却一直举棋不定。

  “朝野我不熟,再者我是女子,虽然女子入仕并不是稀罕事情,但能坐的职位很少,和朝堂的牵扯也并不深。”

  大晋两百四十余年,遵从梁国传统,并没有封闭女子入仕这条路。

  但千百年来,女子不如男的思潮根深蒂固,就算开了,也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吏官职位。

  真正最核心的权力,依然掌握在男人手里。

  李妍想要将裴应春从太师位置上拉下来,只有两条路,要么走到与他同等的位置上,撬动他的权力。

  要么就得从另一套体系入手,走监察的路,拿出他作恶多端的实证,釜底抽薪。

  可这两一条路,都不容易。

  “未必吧。”沈寒舟微笑,“你忘记你做给我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