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尹
他不认命。
宋唯幽拳头攥得很紧,浑身爆出一股威压。
李清风登时一滞。
他身后护卫踉跄两步,倚靠着门柱,喘不上气来。
唯有李清风,上下打量片刻,手指摩挲着下颚,了然点头:“原来如此,竟真有这股力量存在。”他不疾不徐,气定神闲,“难怪太子殿下要将你托付于我,他早知你才是那个会活下来的皇子。”
宋唯幽愣住。
李清风微微一笑:“……昨日夜里,太子殿下薨了,为了给你争取时间,东宫冒着全员被砍头的风险,遵从遗旨,今晚才会发丧钟。”
他两手置于胸前,郑重行礼:“臣来接您了。”
说完,抬起头:“您不说话,我就当您同意了。”
他甚至还补刀:“臣还要在额外说一句,您布局五六年的那盘烂棋若是能赢,臣给你表演倒立跳舞。”
被塞着嘴的宋唯幽气到鼻孔喷气,面红脖子粗,却毫无办法。
李清风站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背手弯腰:“怎么样?区区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这感觉不好受吧?”
他抬手一挥,护卫即刻上前,一把将他扛在肩头。
“对不住了。”他说,“今天要委屈您一整天,才能躲过裴应春的那群眼线。”
那之后,宋唯幽就在这狭窄的马车里,躺了好几个时辰,直到现在。
四周漆黑一片,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从梦中惊醒时,李清风正蹲在马车里歪头瞧着他。
他皱着眉头,长叹一声:“这样不行,我若是个刺客,你现在就是刺猬。”
他伸手,将宋唯幽身上的绳子慢慢解开:“这里是我的府邸,我会给你做一套方便行走的新身份。等做好之前,你暂且住在这。”
李清风低着头,手指掐着粗麻绳,一边拆,一边叮嘱:“影子已经顺利被接进东宫,肖公公假意被收买,第一道关口算是过了。”
他顿了顿,抬眼瞧着宋唯幽的面颊:“你太小,十四岁。若是有武功天赋,这个年纪上阵杀敌屡立军功并不难。但朝堂是不见刀枪的战场,你太嫩了,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剩下最后一个绳结时,李清风忽然停下手。
他沉默片刻,问道:“你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么?”
宋唯幽望着他。
“不是为了你自己回到那个皇座上,不是为了报复每个曾经轻看你、侮辱你、骂你是诅咒之子的仇人,不是团结世家利用世家享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子。”李清风伸手,将他口中的布条拔了出来,“而是,为了大晋国富民强,为了不再有流离失所的百姓,为了国泰民安,为了不再被任何强国钳制……”
他目光灼灼,注视着宋唯幽:“你想么?”
两人之间,沉默很久。
十四岁的宋唯幽,自下而上望着李清风。
他忽然觉得自己惭愧。
与他口中描述的那个未来相比,他所期待的,只是回到宫中,让父皇与母后刮目相看。
他所期待的,只是听一句:我儿优秀,我儿大才……
他从没想过怎么那么大的愿景,相较之下渺小如沙粒。
他垂眸,思量片刻:“愚能行么?”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李清风笑了,“由我来做那个朝堂上的活靶子,由我来撬动那些世家的权力,这样你就有机会从他们忽略的地方下手,将他们一个又一个地拔掉。想要国富民强,就要推行新政,而推行新政的前提条件,是高度的集权。”
“满朝文武,为宋氏江山披肝沥胆者寥寥,大多都是明哲保身,站在维护世家权力的立场上,皇族手里的筹码太少了。”他直接在马车中席地而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絮叨起来,“我来成为那些世家的眼中钉,这样你就能在暗处,看到谁能真正为你所用。”
十年前,李清风要做那个活靶子,十四岁的他没有阻止。
十年后,李清风的女儿李妍也要做那个活靶子,他说什么都不会同意。
马车从入京一直驶到李府后院。
时空重叠,仿佛十年前那一幕再度重现。
不同的是,李妍坐在马车里,而他站在她的面前。
沈寒舟单膝跪地,轻轻握起李妍的手。
她絮絮叨叨了一路,讲述她做诱饵的好处,以及她能够自保完全不危险之类的云云。
沈寒舟一直没说话。
此时,他牵着李妍的手,郑重道:“你若非要如此,硬是要我答应你的话,那就嫁给我。”
李妍呆住。
“不管前路如何,我们生死同行。”
他望着李妍,手紧了一些:“如若不行,你想都不要想,你敢去,我就敢把你送进大牢。整个大晋,没有比都察院的牢房更安全的地方。”
第169章 备十里红妆,择日下聘
别的世家小姐,若是听到这种话,不说心花怒放,怎么也要震惊片刻。
不管拒绝还是接受,脑袋里总要嗡嗡两声。
但李妍坐在马车上,皱着眉头望着那张脸。
她缓缓凑近,手指自沈寒舟的下颌,沿着那精雕细琢般的颌骨,挑起他的面庞。
这反应属实出乎沈寒舟意料。
他身子下意识僵了,目光自下而上瞧着李妍打量的双眼。
那眸子里没有喜悦,没有娇羞震惊,反倒满满都是考究思量。
她抿嘴,将沈寒舟的面颊摆着左看看,右看看,“嘶”一声深吸口气:“我想想,让我想想。”
她说完,起身从沈寒舟身旁走过,自顾自走下马车。
车里徒留下他一个人,看着空空的手掌心。
王金在车外等了很久,他看沈寒舟的姿势一直没变,心都抬到嗓子眼了。
“你去。”他看着陈火,指指马车里面,示意陈火把人喊下来。
陈火疯狂摇头,顺手把刘水推到身前:“他八字和主子比较合,应该不会被砍了。”
“哎二哥,你这过分了啊!”刘水小声哔哔两句,目光落在赵土身上。
他咧嘴一笑:“五弟……主子器重你,你来。”
话音刚落,赵土面无表情,上前两步:“主子,李姑娘去前院了。”
车里仍旧没动静。
赵土又道:“主子要的锁链已经到京城了。”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时,沈寒舟面带笑意转过身,撩开车帘,缓缓走下。
他环视众人,笑得非常亲切和蔼:“你们刚才听到了?”
王金、陈火、刘水、张木:“没有。”
赵土:“听到了。”
五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赵土。
赵土一愣,不明所以。
沈寒舟拍了下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听到什么了?”
他拱手行礼:“备十里红妆,择日下聘。”
小小的后院马厮,寂静无声。
众人张口结舌。
就连沈寒舟也愣了一瞬,片刻后才将手从他肩上挪开。
他颇感慨,连连点头:“这事儿用不着你操心,趁着林建安还在京城,你去让他给李妍出一封举荐信,然后去都察院,拿着信去做一套假身份……就做成都察院御史,给她检案阁的进出权。”
沈寒舟知道,他拦不住李妍。
她一个人背着他行动是早晚的事儿,可偏偏都察院不是个好惹的地方,那是李妍他爹一手打造,里面有不少机关与江湖高手,进去容易出来难。
得在她闹出事之前,提前做好准备。
到京城时,中秋已过,深秋已至。
府内满院子玉兰树花期还在,像是一片淡紫色的梦境。
李妍站在小祠堂里,她在供桌旁挑出三根线香,借着供奉的莲花灯点燃。
看着火苗慢慢熄灭,青烟之上,她才望着那四块牌位,长叹一口气。
“我知道你们不想我来,是因为太危险。但有些事,总有人得去做啊。所谓为者常成,行者常至,第一步不都得走起来。”她笑起,“祖父祖母,还有爹娘,我这逆子,还是来了。”
将香插进香炉里,李妍两手合十,叩首在地。
京城和青州不一样,天黑得要早一些。
提前十多天抵达京城的曹切一行,已经将青州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杜二娘了。
她瞧见李妍时,眼眶红红的,眼泪还没擦干。
“她是自责了。”曹切道。
“自责?”李妍端着热稀饭,不解问,“自责什么?”
“这……”曹切伸手推了杜二娘一把。
就见她以衣袖抹一把眼泪:“都是我不好,我都看到那人装成乞丐往裴府进了,我都没想到青州有危险。要是我早点看出那人不对,兴许、兴许那么多兄弟就不会。”
她长叹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李妍一边听,一边搅动着碗里稀饭。
“你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她温声道,“换做是我,我也看不出来。”
听到这,杜二娘心里更难受了。
“大小姐,我就像是个搓锅漏一样,这一年,先是沈账房,又是丁高……我、我都没脸在山庄待下去了。”
李妍将碗放下,声音依然柔和:“二娘,我已经失去那么多人了,你也要弃我而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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