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尹
半条街之隔的青楼起火时,他在书写。
陈家失踪的消息传来时,他笔未停。
直到天亮,陈家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之后,李清风才吹干墨迹,合上册子。
正面北义商行四个字,在朝阳之中发出淡淡的辉光。
他要趁着裴应春对他无比信任的时候,将这件事做成无法回头的死局。
白日路过已经扑灭的火场,李清风看着唯二的幸存者,脚下一顿。
“姑娘是亲戚?”他问,“你们很像。”
李薇薇恍惚地转过头,望着眼前的陌生公子。
她刚刚被人当成棋子“卖掉”,又经历了一场在大火中死里逃生的浩劫。
李清风微微眯眼,他上前一步,递出自己的手帕:“水火无情……”他转过头,望着躺了一地的尸体,微微扬起嘴角,“有的人,做事的目的和情绪都写在脸上,那不是能成大事的样子。”
李薇薇听不明白,只觉得他话里有话,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李清风低头笑起,抬手指着巷子角落:“你看看,你在那样的人身旁……你真的不怕自己万劫不复么?”
顺着那只手,李薇薇看到了躲在角落,瘫坐在地,脸上却挂着扭曲微笑的黎安。
他似乎很满意。
整个妓院里的人,先被杀死,而后放火烧尸……
他竟那般满意。
只因为他证明了自己对裴家的忠诚,和裴家站在了一条线上。
人心肉长,李薇薇不是傻子,看到这一幕时,先前坚持的一切,渐渐崩开裂痕。
她回头,想问那陌生公子是谁,眼前却只剩下汹涌的人流,瞧不见那个白衣身影。
李清风在远处撩开车帘,极为困倦地坐回马车里。
他拿起车上密信,撕开口子,粗略扫一眼。
“挺厉害的,那种情况下,还冲进去救了她姐姐。”他抬眸看着眼前送信的人,“你没下手是对的。人要活下去,活的足够长……首先得有个让她活下去的动力。”
马车摇摇晃晃,他将信叠好,对折的线痕正好压在“陈府死伤八十一人,陈秀琴父母双亡”的字样上。
“黎安不会告诉陈秀琴是自己买凶杀人,灭了整个陈家的。”李清风垂眸思量,“她也是苦命人,想办法让黎安拿不到陈府的银两……最好能换个方式,交给陈秀琴。”
身前人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李清风深吸一口气,一整夜的疲惫从脚往上,蔓延到双眼。
他闭着眼,背靠马车车壁,自嘲一般道:“我居然在杀门人的面前困得睁不开眼。”
他叹口气,干脆侧躺在长凳上。
对面那人无奈叹息,起身就要走。
“老郭。”忽然,李清风喊他。
老郭回过头,瞧着他不知何时,手里捏着一本册子。
“这个交给你。”他仍旧没睁眼,“等……等我死了,你把它放进只有李妍才能找到的地方。”
李清风眼眸稍稍睁开了一条线:“就放在衣冠冢里吧。”
他连笑容都十分疲惫:“哈哈,挖自己爹娘的坟,应该算不上多大的事吧。”
第207章 这种人谁敢用?谁用谁不害怕?
北义商行那一年的记录很薄。
李清风仿照笔迹,重写了一本,在其中留下了只有千门李氏才看得懂的秘语。
他知道李妍没有做局的天赋,但他教了那么久,她应该有能察觉到这个局的能耐。
只要知道是局,她就能靠着那册子暗线串珠,找到东宫去。
李妍做不了,但那个眼瞅就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甚至大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之资的宋唯幽可以。
不出意料,陈家失踪一案成了京城里被传言的最神乎其神的案子。
刑部顶着骂名,举步维艰。
查了几轮居然什么证据也没查到。
裴应春开心得像是个孩子,拍着李清风的肩头一个劲赞赏:“还是贤弟做事滴水不漏,跟那个狗屁黎安完全不一样。”
他摆了一桌宴席,带着年轻气盛,已经显出世家风范的裴原。
裴原亲自为李清风满了一杯酒,恭敬道:“李叔伯,侄子敬你。”
李清风笑着端起杯,碰盏时笑言:“裴原那般聪明,行事不留痕迹,才是真的滴水不漏。”
裴原愣了下,继而哈哈笑起,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他春风得意,落座后扯着李清风直言不讳:“不瞒李叔伯,主要是那黎安真和您说得一模一样,想什么,惦记什么,全写脸上,蠢得要死。”
李清风笑了:“你用的是美人计?”
裴原“咿”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他想了想,扔出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他不肯说,李清风不好追问,容易引人怀疑,便就此收住话头。
反正他打着收尾擦屁股的旗号把证据已经藏起来了,至于裴原到底是怎么做的,又是如何引诱黎安的,都不重要。
黎安已经做出了选择,一个将黎家推进深渊的选择。
“唯一可惜的就是黎安根本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裴原笑了,“他这个为权为势不顾一切,我让他放火他就放火,让他杀老丈人全家他就真去找了杀手灭了门……”
裴原哈哈笑了,连连摆手:“这种人谁敢用?谁用谁不害怕?若真让他待到中书门下,那我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越是手腕狠毒,越怕遇上能插兄弟两刀的合作者。
看似干脆利落,实际唯利是图,恰恰是最差劲的。
李清风一边听,一边点头应和:“太毒的人,断运。”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可要论本事,黎安做个户部尚书也是足够的,再往上,属实困难。”
“所见略同,所见略同啊!”裴应春哈哈笑起,亲手为李清风夹了一筷子烧鸡,“愚兄只需要他站在我们这一侧,吊着他,牵制着他……而且他亲手将把柄送到我们手里,岂有不用一用的道理?”
裴应春冷笑一声:“有些事情,只有他这个金部员外郎才能做成。”
李清风心里清楚。
裴应春是准备从黎安入手,将国库打出个小窟窿,甚至将有些关乎百姓生死的产业,变相弄到黎家名下。
其心险恶。
“那要防范陈秀琴。”李清风沉默片刻,轻声道,“如果陈秀琴知道真相,一定不会放过黎安。”
桌上两人持筷子的手停在半空,片刻之后,就听裴原笑道:“李叔伯放心,这件事,我去办就好。”
其实李清风是故意那么说的。
如今陈家灭门,陈秀琴如果也死了,势必要引人怀疑,所以他清楚,裴原会让黎安以夫妻感情不和作为借口,送陈秀琴回老宅。
恰好,黎家老宅就在青州。
只要她能踏上青州的土地,就有人能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果不其然,陈家失踪一案,最终以黎家家丑不宜外扬的形式被掩盖。
那之后,黎家就成了京城人目光的焦点,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
在裴原的运作下,黎夫人成了善妒成性的恶人,被赶出京城。
到这里,一切都还顺利。
直到老郭又一次在深夜找到李清风:“……那个三岁的孩子,被人带回杀门了,裴应春让把他培养成个杀手,反过来监视陈秀琴。”
夜风中,李清风紧了下外衫。
他眉头微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他想了很久,最终拿出纸笔,写了一生中唯一一封给陈秀琴的信。
信中,他让万念俱灰的陈秀琴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哪怕双手染血,成为恶魔,也要保护好他。
待一切尘埃落定,继承黎家的只会是他。
李清风给了陈秀琴一个承诺。
“不管多久,不管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黎家会灭亡,黎安会被刻在耻辱柱上,成为史书中抛妻弃子,人人唾骂的败类。”
那封信送出后两个月,李清风收到了回信。
只有一个字,以朱砂墨,清楚地写着一个“好”字。
李清风没有再写回信,在夜深人静之中,将信燃烧成了灰烬。
他在大雪里,在满是银白的京城腊月中,在随风微晃,红光满地的新年前,布了一局长达十四年的蛰伏。
暗线串珠,所有的条件都已经齐全,就等未来某日,必须拔掉整个裴家的时候。
由李妍,亲手揭开这尘封多年的真相。
他伸出手,看着掌心融化的雪花,眸色微暗。
按理说,他不应该帮助陈秀琴,更不应该给什么承诺,连一个提醒都不应该有才对。
为什么呢?
李清风望着掌心融雪,微微笑了。
说起来,李妍从未见过下雪,要是能把雪送到青州就好了。
她一定会很开心。
想到这,他发出一声长叹。
之后经历了很多场大雪,经过了很多个春夏秋冬……
找到暗线串珠痕迹的李妍,一身夜行衣,压着身子,在苍白的月光下,再次夜探北义商行。
她没犹豫,跳进院子里,干脆利落地抽出十四年前的册子,揣在怀里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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