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尹
她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揪着他的领口,又问了一遍:“沈寒舟,你想去哪?”
宋唯幽微微眯眼,故作冷漠:“你装睡?”
“没有。”李妍歪头,打了个哈欠,“我自幼习武,身边多个人的气息,不可能不醒。”
“哈?”宋唯幽冷言,“所以你是故意的?”
他俯身前倾,看着李妍的双眸:“李妍,你说走就走,说扔下愚便扔下愚,而今所为又是为何?”
他故意轻蔑道:“你难不成是要告诉愚,你是贪恋愚这床被的温度,舍不得走?”
两人之间寂静无声。
宋唯幽嘴上这么说,心跳却声如擂鼓。
李妍的眼眸望着他,揪着衣领的手到现在也没要松开的意思。
被她看了片刻,宋唯幽实在是有些坚持不住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弃他而去。
他冷笑直起腰,作势要走。
“你说得对。”
忽然,李妍开口。
她依旧没松开领口,甚至将另一只手按在宋唯幽的心口上,轻声道:“贪恋你的被窝又怎么了?不可以?”
宋唯幽一滞。
那只手轻轻擦着他的锁骨,沿着他呼吸的韵律缓缓向下。
直到腰间,直到……
他一把钳住李妍的手腕,冷声道:“谁教你的?”
李妍愣住。
她眼眸里有些心虚,再加上开口就先发制人,让宋唯幽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沈寒舟你怎么回事?”她蹙眉,“换了别人这可是做我压寨夫人都求之不得的机会,你这人……你是不是不行啊?”
宋唯幽眼角直抽抽。
这句煞风景的话,让他差点失控的心脏恢复了正常,远去的理智也立即回到原位。
他将李妍的手从自己的脖颈上揪开:“大小姐,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李妍坐在床上,半晌冒出一个:“啊?”她迷茫道,“我个土匪还讲这个?”
这对话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宋唯幽无语。
“李妍,你我以后没什么关系了,你走你的阳关道,别再出现在这。”他话音里依旧冰冷,“平南,苏西,把大小姐请出去,愚要休息。”
咣当一声,寝殿大门紧闭。
李妍站在院子中,半晌才回头。
她抿嘴,看着紧闭的寝殿大门,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好……事到如今是要跟我撇清关系了?”
她指着门,点了好几下,话还没出口,又被苏西落井下石:“大小姐也要理解主子啊,您是土匪,主子是……是啥来着?”
“都察院左都御史。”平南接话。
“啊对,现在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她咧嘴笑得幸灾乐祸,“用大小姐的话说,是吧,一个土匪,还一个京官,你们俩怎么能在一起呢?不合适,这被人发现了,山庄怎么办?你打他脑袋的事情怎么办?按律当斩啊!”
李妍瞧着她损兮兮的样子,实在是憋不住了:“苏西,咱俩没仇吧?我小时候没尿过你的床吧?何至于此啊?”
此刻平南十分认真道:“尿过。”
李妍:“……”
“大小姐三岁的时候,尿过好几次。”他道。
李妍抿嘴,一副“真有你们的”模样,气呼呼,转身就走。
边走边愤愤不平地嘟囔:“世态炎凉,人心不古!都是骗子,教得就没一样灵的!”
待她走远,寝殿大门才重新打开一扇。
宋唯幽靠在门框上,冷声道:“去查,那些乱七八糟都是跟谁学的。”
“已经查过了。”苏西转身,恭敬拱手道,“兰花门柳青青。”她抬头看着宋唯幽,追问一句,“……要杀么?”
宋唯幽沉默片刻。
“罢了。”他转身,“那毕竟是恩师故人。”
可到夜里,李妍又来了。
“我想了想,土匪嘛,掉脑袋的事情早就做多了,也不缺这一件。”
她端着桃花酥,站在寝殿门口,一边敲门一边说:“沈寒舟,老子数到三!开门!”
第249章 浮舟沧海,立马昆仑
宋唯幽是真没想到李妍还会跑来。
他晌午在行宫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就悄悄入了宫。
宋齐气色很好,尤其是听到李妍将黎安抓走,而宋唯幽仗着他给的圣旨,直接把黎家先斩后奏了。
“早就该拔了这颗钉子。”他道,“黎安本是李清风留给你的政绩,按理说是登基之后,自己查户部账目后才会引出陈家一案。然后你大力肃清之后,便无人再敢轻易结党营私,在史书中算是留你一句赞颂之词。”
宋唯幽不以为意,站在博古架之间,低头瞧着《伏羲八相图》的解注。
偏殿里燃着炭火,乔七命抱着被子直接睡在了外头,几只砂锅排成一行,锅里日夜不停,那浓郁的药香,将整个紫宸殿都腌入味了。
“他教了你八年。”宋齐忽然道,“李清风说要给宋氏一个完整的皇权,要教会你度世救人的秘术,你学会了么?”
宋唯幽这才合上书,望向宋齐:“你为什么要放他走?”
时隔一年,宋唯幽终于问出口。
“你明知道李清风毒入五脏六腑,没多少时日,你就不怕他死在返回青州的路上?”
父子之间,君臣之间,五米之遥,恍若隔世。
宋齐身体大不如前,连慵懒地窝在长榻上都已做不到。
他垫着靠垫,坐在榻上,盖着两床龙纹锦被,身旁高高的窗外,飘过大朵大朵的雪花。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呢喃道:“因为朕没法拒绝他。”
偏殿里,父子二人第一次坦然地提起李清风的辞行。
宋齐缓缓抬头,他望向宋唯幽,苦涩一笑:“啊……对,你听不到啊。”
宋唯幽不解。
宋齐抬起手,揉着自己的额头,许久才道:“你听不到他有多思念自己的女儿,也听不到他宁可少活几个月,也想回家陪陪李妍的心情。”
大雪飞扬。
宋齐自嘲一般,低沉地笑了:“朕拒绝不了,说不出让他别走……说不出这种话来。”
那日,太子在宫外以沈寒舟的身份,正在查办一桩贪腐案。
李清风故意找了那个时间来见宋齐,他两手递上辞呈。
“殿下想要的,臣已经铺好了,太子的路,臣也已经铺好了。”他微微笑着,“如今臣已经时日无多,自觉身子每况愈下,大概没个一年两年能活。”
他淡然道:“恳请圣上准臣致仕归家。”
那时,初春刚至,报春花刚开,雪还没化完。
宋齐看着他手里的辞呈,本能地想要开口拒绝。
可他没动。
他诧异抬头,瞧着去意已决的李清风,半晌才问:“太子知道么?”
李清风笑了:“若是知道,臣怕是要死在京城。”
这话不假。
宋齐很明白,李清风在宋唯幽心里,就是“恩重如山”四个字的实体。
他在宋唯幽最艰难的时候,在他最不知所措的时候,毅然决然地站在他身后,成为他最强的后盾。
这后盾的力量,甚至比他这个亲生父亲还要有力。
有很多时候,宋唯幽气上眉心,不能淡定抉择时,他总是念叨着李清风。
念叨着冲动之后会给李清风造成多大的麻烦,来使自己强行冷静下来。
宋唯幽一直想报恩。
生死之时,他绝不会放李清风走。
明知死路一条,他怕是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全力挽留。
“那不是臣想要的,那也不是一国国君该做的。”李清风笑着说,“圣上心里,应该最为清楚。”
宋齐的手攥紧了。
他是清楚,清楚的知道在这九五至尊的椅子上,一生坐牢是什么味道。
他不能有偏爱的女人,不能有偏爱的儿子,甚至连吃一盘菜都不能超过三口。
这该死的皇位,这该死的皇权!
他伸手接过辞呈,缓缓展开。
上面百多字一个也没看进去,只拿起御笔,蘸了些许朱砂墨,在最后写下两个字:准了。
宋齐缓缓将辞呈捧起,他慢慢折上。
“李清风。”他唤,“朕心里是清楚,可这不代表,这一切都是朕想要的模样。”
李清风站在原地,默默点头。
宋齐起身从书案后转出。
“……别那么容易就死了。”宋齐道,“就算是死了,你下辈子也得继续来找朕。”
李清风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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