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尹
“虽然你是我的青梅竹马。”她趁机故意逗他。
青梅竹马四个字,像是根小锤子,敲在沈寒舟头上,敲得他半侧的身子有些僵硬。
“但是呢,这件事我确实不管不行。”她语重心长地解释,“你想想看,那姑娘身上的鞭子痕迹,直接连着我一起成嫌疑人了。到时候查到我们头上,整个山庄都脱不了干系。”
“若只是把我一人拉下水还好,但我们山庄是干什么的?经得起查么?”她顿了顿,“我说的这还是最好的情况,若是府衙不当人,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非得找个垫背的,比起那个毛都瞧不见的真凶,我这个手里拿着鞭子的,岂不就是现成的替罪羊?”
“给他们两张饭劵,也是想着他们来吃的时候,我能再套出些额外的线索,好自救。”到这,李妍又故意探身前倾,笑眯眯道,“我们打小一起长大,你不会真眼睁睁看着我去当替罪羊吧?”
沈寒舟身子往后抻着,冷笑一声,丝毫不给她面子:“你不就是为了那两壶酒。”
李妍愣了下,笑意僵在脸上。
这怎么才一个月,就活成肚子里的蛔虫了?
“谁不知你贪酒好色。”沈寒舟落井下石,冷着脸,“你一个人在城里我不放心,我和你一起。”
李妍刚想再说什么,就听沈寒舟掰着手指头算:“你这两年住自家的酒楼,还要请艺女弹唱、招小倌,一次除了银钱你还给十两小费,这种没必要的浪费,我得盯着。”
他恶狠狠道:“我绝不能让山庄断在你手里。”
李妍哑然。
沈寒舟刚醒的时候,一屋子人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发现他失忆,就占人便宜,七嘴八舌胡诌了个老父亲临终托孤的狗血桥段。
说李妍爹临终前,叮嘱沈寒舟帮李妍把山庄维系下去,做大做强。
没想到他心眼实在,信了。
第4章 瞎
大晋青州地理位置特殊,往西入蜀地,往东三百里便是长安。
整座城就在山脉脚下,下辖十二县,是各个商行必争之地。
李妍花了十年做成了青州首富,在商街上自然也有一席之地。
从马车上下来,目之所及皆是山庄产业,从丝绸布匹胭脂水粉,到当铺票号,几十间铺子的匾额上,都嵌着飞龙商行的金色的徽标。
这里是青州最繁华的地段,此时太阳尚未下山,人流如织。
李妍往石阶上走了几步,回过头踮着脚,望着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
“大小姐,这里!”
她瞧见挥舞的两只胳膊,忙抓起沈寒舟的手腕就要挤过去:“人多,别走散了。”
却见沈寒舟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掰着她的肩头强行把她侧过身:“我不是三岁孩子。”
李妍一滞,想埋汰他两句,但人流太大,推搡得无心他顾。
沈寒舟挡在她身侧,身上传来清淡的檀香味,领着她一路往前。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她抱怨。
“庄主不算账不知柴米贵。”沈寒舟没低头,留下一个完美的侧颜,边走边说,“今天是赶集的日子,不少农户都出来摆摊换货,比平日买卖要省些银子。”
他顿了顿:“若非你贪酒硬要搅和官府的事,今日我本计划来采买不少东西,庄上柴米油盐都要添补的。”
“倒是怨我了?”她往后退了小半步,忽觉宽敞不少。
身侧,沈寒舟胳膊没放下,也没回头,只清淡应了一句:“怨我没本事从京城给你弄桃花酿。”
他认怂太快,卡了李妍的脖颈,那感觉像是发挥到一半就被拆了台,接不上话。
李妍心里清楚,这人哪里是没本事弄,分明是不想弄。
四周吵闹,人挤人,人挨人,很难想象十天之前,曾有一具无头女尸落在这里,引起一阵恐慌。
“事不关己,所以健忘。”沈寒舟就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轻轻推着她往前,“对百姓来说,一个陌生女人的生死,和明天全家吃什么相比,后者更重要。”
李妍点头,她想说确实如此,脑袋顶上又飞快地砸下一句:“满天下的土匪,也就你一人上赶着揽府衙的差使。”
“啧!满天下的土匪二把手,也就你一个人敢这样跟头子叫嚣。”她歪了下嘴,“咱们彼此彼此。”
挤出人流,李妍转身瞧了一眼。
短短十几米,两个人竟然挪了半柱香的功夫。
“早知道不在这边下马车了。”她转过身,望向等在酒楼门口的曹切,“……出事那天也是这个场面?”
曹切是李妍安排在青州的大掌柜,负责整个飞龙商行的运营,也是李家三代人的心腹之一。
“比现在少多了。”他实话实说,抬手指着眼前乌泱泱一片人头的位置,“就落在这里,当时衙门捕头就什么都没找着,如今十天过去,大概神仙也找不出来痕迹。”
“确实。”
热闹成这个样子,什么痕迹都不可能留下来。
曹切摇头:“以前赶集也没有这么多人的,都是有些好事者,听说出了人命,就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消息,上赶着往这里聚,就成这样了。”
世上本无景,硬是造出了这样的场面。
他叹口气,领着两人往海西楼里面走。
落尸体的位置确实太恰好,就在商行酒楼的大门口,对面是文人诗会的曲楼,还挂着几十年前鲁肃王路过时亲笔提的诗句。
站在酒楼门前,踮着脚望过去,还能瞧见那些诗词随风荡漾。
沈寒舟驻足望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什么也没说。
酒楼位置极好,是当年李妍父亲咬着牙买下的一块风水宝地,距离青州四个城门都不远。
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客栈,经过十几年的维修扩建,现在已经是青州最上档次的酒楼。
从外看,内饰朴实无华,但只有识货的人,才能认出那些东西价值几何。
李妍提着衣摆,踏着紫檀木的宽台阶,自吊挂的镶金大灯笼旁向上而行。
身后沈寒舟安静相随,始终不语。
“那天我正好在二层的雅室里谈供货生意。”曹切推开雅室门,转身同小二吩咐了几句,带上门后才继续说,“先是听到砰一声,而后满街惊叫连连。我赶忙站起来往窗户外面瞧,一抬头就看见那站了个人,真真切切。”
他指着隔壁曲楼楼顶。
那晚月色正好,无云无风。
曹切一边喝酒一边谈生意,刚刚将契印盖好,正在敬酒的时候,眼角余光瞧见窗外有一道白影自上而下划过。
随后砰一声巨响,震得他心头一颤。
他寻声望去,瞧见对面屋顶上背光站着个人。
直到楼下有人开始惊呼死人了,那道剪影才动起来。
“背光,看不清楚。我觉得像是个练家子,身段是有的,可看那衣着轮廓,又像是个书生。他之后往下一跳,不见了,大概是落在对侧院子里。”曹切站在窗口,指着对面,“就那个位置,嗖一下跳下去。”
对面曲楼的屋顶比酒楼高一些,从窗口望过去,只能看到一片黑瓦。
曹切“哎呀”一声,感慨道:“这还不是最怪的。”
他踱步坐回桌前,皱着眉毛道:“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按说府衙应该大力搜捕。但怪就怪在,府衙捕头拿着榜来寻线索的时候,榜上写:尸体从胭脂铺子屋顶落下去。”他指着曲楼一侧紧邻的小院,“那里其实早就空了,大半年没人做生意,如今那小楼又被官府贴了封条,来人搜了七八次,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什么物证。”
李妍“嘶”一声,反问:“那巡街的捕头就没看出来是从曲楼掉下去的?”
曹切无奈,摊了下手:“保不准他们俩眼瞎呢。”
一句话,让李妍张口结舌,她迟疑半晌才反应过来:“瞎?”
“不是瞎是什么呢。”曹切冷言,有理有据,“出事之后,我看他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查,又担心府衙冷不丁再盯上咱们飞龙山庄,就写了一封匿名信,让于北翻墙进去,放在林知州的书案上。里面写的就是真实的落尸处。但这么多天过去了,我看府衙那榜上也没改。”
他咂嘴:“他们这不是瞎是什么?”
第5章 案子要是没有鬼,李字倒着写
李妍安静听着,心中腾起无数疑问。
她倒了盏茶,推给沈寒舟,就听曹切接着说:“最初我也以为是我年事高了,看错了,我就扯着几个熟客问过几个,大家都说是从曲楼掉下去的。再说这种事情,那天晚上月明星稀的,也没风,那尸体得晃悠多大幅度才能是从胭脂铺子落下来的啊。依老奴之见,府衙那就是故意的。”
李妍指尖摩挲着小盏边缘,另一手撑着下颚,也觉得这件事怪得很。
“会不会是屋顶瓦片有问题?”沈寒舟忽然开口,“府衙不会犯这么明显且愚蠢的错误。”
李妍也觉得,虽然这一届衙役明显不行,但也不至于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她边想边看着桌边酒壶,趁着沈寒舟不注意,伸手去拿。
可半路杀出“咸猪手”,沈寒舟先发制人,硬是将她刚拿在手里的酒壶抽了出来,重重放在另一侧。
壶的余温犹在,眨眼就没了,李妍愣愣地瞧着手心,半晌才难以置信地望向沈寒舟。
就见他一脸冷漠,仿佛刚才动手的人不是他。
“沈账房这么说,倒真有这可能,只是咱们也没上去看过,不能确定。”曹切边说边想,眼睛在两人身上打了个来回。
“一会儿我上去看看就是。”李妍想也没想,又伸手去拿曹切面前的酒壶。
“那就别喝酒。”曹切猛然强调,眼睛盯着那只伸过去的手。
此言一出,李妍手臂顿在空中,她撑大了双眼,半晌才歪着头震惊道:“我才是庄主啊!”
这才一个多月,怎么都开始学着沈寒舟说话了呢?
就听曹切“哎呀”一声,语重心长:“人沈账房也是为你好,这初春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大太阳,现在不就起雾了?保不准一会儿还得下雨。这一下雨,屋檐上滑,你喝晕了上去,万一滑倒咯,就我们俩这不会武功的地溜子,连给你在下头当个垫背都赶不上。”
这居然连有理有据的风格也学了个八分。
李妍惺惺收回手,揣着坐在桌边,一脸埋怨地望向沈寒舟。
就见这人两指钳着茶盏,端起来润了口嗓子,面无表情,以沉默表达态度。
就像这件事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李妍无语。
曹家侍奉了李家三代,在李妍眼里,曹切就是长辈亲人。
她能笑嘻嘻驳了沈寒舟的面子,却不会驳曹切的面子。
这一看就是有计划有预谋,故意的。
“成吧。”她目光仍在那壶酒上,丢魂似的点了下头,“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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