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尹
两个人憋笑憋的整辆马车一直颠啊颠,最终实在忍不住,承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打断了王士昭的歌声。
“我的杜二娘啊!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啊!”李妍惊呆。
“原来大小姐是打的这个算盘。”沈寒舟火上浇油,笑成花一样,“原来我这张脸还不够啊?”
李妍连连摆手:“哎你别听杜二娘瞎扯,我哪有这个意思,彭宇那个长相和你简直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没得比的!”
“大小姐的意思是,比我长得好看的就行?”他眉眼弯成月牙。
李妍唇角直抽抽。
沈寒舟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笑成这副马上就要灭人全家的样子。
她哎呀好几声,赶忙道:“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好看有什么用啊?有我们沈账房会弹琴么?有我们沈账房会作诗么?是吧?空有个皮囊,怎么会入我的眼呢!我要求老高的!”
她说完这些,沈寒舟的眼睛终于是睁开了。
他注视着李妍,半晌扭过头,冷眼瞅着杜二娘:“二娘满意了?”
杜二娘不知何时手里捧着一包红薯条,脸上笑眯眯的。
“满意了!”她将手里红薯条递给沈寒舟几根,“沈账房放心,彭宇那孩子虽然聪明懂事,但绝对不是你的对手,我们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但是。”她话音一转,郑重不少,“他也确实可怜。彭兴州主导的彭家寨里,不可能有他一席之地,他自己出去再创一支盗门,也是被逼无奈。”
杜二娘说得没错。
江湖儿女,各有各的恩情,也各有各的仇恨。
彭宇爹心狠手辣,当年夺权时杀了彭兴州唯一珍视的妻子,又把他双腿打断,扔进乱坟岗。
如今坐上当家之位的彭兴州,得用什么样宽阔的胸襟,才能接纳自己这个侄子?
即便如此,他竟然也放任这么多年都没有真的打算杀他。
直到看着他开始滥杀无辜,无恶不作,才咬着牙,决定讨伐他。
可真相大白时,他知道那些坏规矩的事情都和彭宇无关,显然松了一口气,却陷入更深的犹豫。
江湖儿女最痛苦的并不是大仇不能得报,而是眼看大仇能报,却发现自己要手刃的仇家,是个善良的好人,是个好孩子,是个不做坏事的顶天立地的人。
仇恨无法释怀,却又根本下不去手,良心上,道义上,甚至是自己的感情上,全都过不去。
“好在,他最终还是释怀了。”李妍道。
杜二娘不解:“你意思是他放过彭宇了?”
“嗯。”她点头“彭兴州站起来了,这一双腿的仇,就没了。”
妻子的仇已经报了。
失去的山寨已经拿回来。
没有能力再同自己争夺位置的侄子,也就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
“人得往前看。”杜二娘点头,“这到青州还早的很,你们快跟我讲讲,那宁小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几天在彭家寨吃了睡睡了吃,根本没闹明白来龙去脉。”
“说来话长。”沈寒舟接过话头,娓娓道来。
“八年前,蜀州宁家丢了最小的嫡女,殊不知那孩子是被人人牙子拐卖到了柳河县。柳河张家夫妇,根据小姑娘随身携带的一把长命锁,认出了她的身份。他们以三两银子的价格从人牙子手里买下宁小花。”他顿了下,“此后八年,他们以女儿线索为由,敲诈宁家四百两银子,直到前年年末,气愤的宁家再也不给他们一个铜板。”
“原来如此!”杜二娘听得津津有味,“所以,那俩老东西才会把一个刚刚十四岁的孩子,火急火燎就给卖掉?”
“嗯,而且这当中,陈家不知从什么渠道也得知了宁小花的身份,准备用十两银子将她纳妾,这样便能做蜀州宁家的姑爷。这里面张家夫妇还与陈家讨价还价,妄图待事成之后,从宁家分到一笔银子。”
杜二娘咬着红薯条,皱眉:“那这姑娘也太惨了,活脱脱被人当成商品了啊。”
一旁,李妍没说话。
宁小花可怜。
十四岁时被捆绑双手双脚,塞进花轿的时候,不知道她到底是有多绝望。
她分明做了她能做的一切来掩盖自己的身份。
装作不识字,努力照顾张林氏,在夹缝里求一线生机。
她那么拼,兴许就是为了等长大之后,能有一个机会离开柳河,踏上回家的路。
却不知道自己在八年里,早就被当成一枚棋子,利用了无数回。
如果她没有死,如果李妍没来。
这件事,是不是就会被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化成尘埃?
她是不是会连最起码的一具全尸,都等不到?
“她应该有很多次逃跑的机会,却没有抓住,上苍将彭宇送到她身旁,却也没能改变她的命运。”车里,沈寒舟轻声说,“我很好奇,彭宇找了宁小花那么久,为什么不去青州找?如果他去了青州,以他盗门人的本事,不可能找不到宁小花。”
李妍没说话,她望着马车外无尽的夜色,摇头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不仅是一开始就暴露真实身份的宁小花没得选。”她说,“作为彭兴州杀父杀妻的仇人儿子而出生的彭宇,也没得选。”
第43章 天下百行
大晋两百多年至今,明面上有七十二大行,三百六十小行,另分三教九流。
百姓要生活就得一技傍身,他们从事的营生大多都能涵盖在这些行当里面。
但也有特殊的几个职业。
民间称呼为歹人、劫匪、毛贼、娼妓、杀手、巫师……等等等等。
像是有太阳的地方也有月亮,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一样。
江湖存续远比朝代存在更久远,这些不入天下百行的门道,也被传承了下来,其中八个门派秉承同一个理念,定下一套共同推行的规则,要借从祖师爷手里传承千年而来的技法,为天下百姓在权利与压迫的夹缝里,争夺一个喘息的机会。
他们一同被称之为江湖下八门。
“虽然是同一个目标,但各有各的想法,怎么实现,大家理念并不一样。再加这盟誓最少都是几百年前老祖宗干的事,除了几张纸几块牌子,什么也不剩下。”李妍叹口气,“下八门彼此之间的芥蒂也有,互相也提防。”
“再加上彭兴州和我爹之间特殊的关系,彭宇如果真来青州,我不可能当没看见他。”她伸手将杜二娘手里的一捧红薯条拎出来两根大的,放进嘴里,边吃边说,“彭宇是个聪明人,他自己也很清楚他根本进不了青州。”
沈寒舟蹙眉:“就因为这种理由?他就不赌一把?”
李妍挑眉:“怎么赌?他要赌的是他足够神勇和我足够瞎,二者缺一不可,这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
却见沈寒舟摇头,有些惋惜地说:“如果是我……”
那道澄明的目光落在李妍面颊上,看得她心中一咯噔。
有清风朗月之姿的男人,眉眼带着几分笑意,淡淡道:“我会带着大不了将整个青州都毁了的心,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马车帘子被风轻轻吹动,月光从缝隙里涌进来,拥抱着白衣似雪的他。
月华吹满头,人间第一流。
李妍垂眸,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若有一日他发现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兴许真的会抱着将整个青州拎起来抖三抖的决心,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地找到她这个混账骗子吧。
骗什么不好,骗人心。
李妍苦涩一笑,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恶劣,简直应该挂起来吊在城墙上,示众!
此后七日,秦尚带着秦广林,在海西楼拜别李妍与沈寒舟。
秦广林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在忙些什么,像是好几天没休息。
“案子已经完全移交给青州府衙,相信很快,这姑娘便能九泉瞑目。”秦尚站在马车前,望向沈寒舟。
他仍然是那副清心寡欲的淡然样子,只是手里的念珠换了一串价值连城的东海白玉珠。
李妍本着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方针,让沈寒舟在宴席上将这串礼物送给了他。
看他现在的样子,当是打心底里喜欢。
“李庄主,借一步说话?”
李妍回过神,目光往上抬,看着秦尚侧了下身。
他眸子里透着精明的光,落在李妍脸上。
那意思大约是说,别拒绝。
海西楼后有一片海棠林,现下花开得正艳。
秦尚走在李妍身旁,直到确定林建安和沈寒舟不可能听清,才停下脚步,直言:“秦家与令尊,往常在朝堂上因为立场不同,引起许多不愉快。此次前来青州,我本该替家父为令尊灵前上三炷香,却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打乱了全部的计划。如今时间紧迫,耽搁不得,还望李姑娘海涵。”
他颔首致歉,姿态放得很低。
这在外人看起来,就像是猫哭耗子。
朝野上不对付的政敌死了,简直是来自上天的恩赐。
如果不了解其中的缘由,任谁都会觉得是天大的侮辱,会勃然大怒吧。
秦尚这么想着,腰弯得更低了。
他做好了被李妍狠狠辱骂,各种讥讽的准备。
只要这样李妍心中能好受一些,也行。
可他等了片刻,什么也没等到。
再抬头,却见李妍正背对着他,折下一朵海棠花。
她举着花,笑着说:“你能来青州看看,父亲一定非常开心。”
秦尚一滞。
他眼眸里,李妍不卑不昂,不气不恼,将那只海棠递过来。
“秦家为他做了什么,又背负了什么,父亲一直以来,都很感激。”她微笑着说,“拿着吧,我爹这个人,最喜欢折枝赠友人了。”
秦尚愣愣地看着她:“原来……”
他话到了嘴边,却又卡住。
他接过那支海棠花,捻着花枝旋转了一圈。
那花娇艳欲滴,迎春盛放。
确实,他记忆里的李丞相,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喜欢顺手折花,送给朋友。
皇城里,他好几次折下来想送秦将军,秦将军无数次想要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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