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尹
她边笑边说:“如果他的死,本身就是于田女王所期待的呢?如果他死了,大晋圣人的侄女,能够在于田多掌控一部分权利呢?”
梅开言仍旧站着没动。
他脑瓜嗡嗡的,显然没跟上。
李妍语重心长地解释:“于田国和大晋不一样,女子做王,实权却被自己的父亲和侍妾们掌控。好处是争权夺利的战斗都让父辈们干完了,父辈们残杀,活下来的最后一个人,他的女儿就是新的王。”
“如今于田女王乃是曾经大晋齐郡王的女儿,齐郡王这个人本就善于权斗,如果是他,完全做得到从一无所有开始,将于田国其他所有侍妾全部杀死,将自己的女儿送上王位这件事。”李妍微微一笑,“本该如此。”
“但他短命,如今的女王十五岁时,齐郡王就病死了。”她摇头叹息,“天妒英才。”
说到这,她很是期待地瞧着梅开言。
梅开言无语:“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李妍咂嘴,面露失望。
“这样,换个角度来看这件事。”她娓娓道来,“如今的于田国君,是赤手空拳,从什么都没有开始,一个人打败了自己的八位姊妹,将她们全都送上断头台之后,坐上没有实际权利,只能生育儿女的于田国君的位置……这么去想,是不是就通透一些?”
梅开言愣了下。
他豁然开朗,抬手捋一下胡须,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齐郡王虽然死了,但是他那套权谋争斗的手腕,被他女儿继承了。”
“正是。”李妍点头,“一个善于权谋,懂谋略,有手腕,还会装柔弱没有实权的女王……你觉得她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会怎么干?”
梅开言想不到。
李妍轻笑一声:“我若是她,我会遵从于田传统,娶各大家族的顶梁柱做男侍妾,然后……找机会把他们一个个都杀掉。”
她说的那般从容泰然,波澜不惊。
甚至面带笑意,手上还在同几只萤火虫玩耍。
可梅开言却听得后背直冒冷汗。
最毒妇人心啊!
“她已经没有父亲了,想要在于田活下来,就必须这么做。只要那些侍妾都死了,群龙无首时,她就是最大的掌权人。”
梅开言倒抽一口凉气。
他点几下头,追问:“你的意思是,使者的死,是女王有意为之?”
“对。”李妍道,“尉迟升这个人好色,于田女王便是利用这点来下手。梅楼主可听过‘帐中没’这种西域毒?”
帐中没,梅开言当然听过:“这毒取名自帐中香,也叫温柔香,十分恶毒。与合欢散不同,这东西发作时如若行房,必七窍流血,很多西域妇人以此用来防止男人不忠。”
李妍点头:“但这毒有个缺点,制作它必须用到的原材料只有西域有,而成品三天就会变质,飘出一股恶臭。再加从中毒到毒发,时间很久,最少要两个月,所以在大晋极为少见。”
说到这,梅开言是真的明白了:“他死于不可能在大晋中的毒。”
李妍点头:“没错。我推测应该他应该是出发来大晋之前中毒,然后依照他好色的本性,一定会死在路上。”
“这件事对于田女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人死在大晋,作为安抚,圣人也会多给一些银两来安抚,她要谈的通商一事也定然畅通无阻。而另一面,她就可以腾出一个位置,让自己的心腹上位,大权更加集中。”李妍缓缓摇着扇子,“再加上这个死法对于田国,对来尉迟家来说,是个巨大的丑闻。女王的侍妾死在别的女人的床上……这件事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偃旗息鼓,不予追究。”
“所以,梅楼主不用担心,安心做你的生意,使者这件事断不会有半点问题。”说到这里,李妍歪头冷笑一声,“你瞧瞧,青州府衙里那只老狐狸都不着急,屁股坐得那么稳,你急什么?哪天若是他被问罪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你竟称呼青州知州为老狐狸,你就不怕他知道?”
压在心头好几天的大石头可算是解决了,梅开言话音轻松了不少。
“他知道又如何?”李妍笑着说,“知道了更好,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问他,尤其想问他是怎么得到我母亲的遗物,还放在一具无头尸体的手掌心里。”
这事情梅开言知道,但见李妍几个月都没有动静,还以为她不在意。
“你是没抓到狐狸尾巴,所以在等待时机?”他蹙眉问。
“必然啊。”李妍站起身,“你我都是江湖中人,彼此手里的底牌都很清楚,可是面对府衙,那张牌随时都可能会变成杀身之祸,我如果没有他的把柄,就没办法正面与他对峙。”
“倒是奇了。”梅开言难得笑了,“千门善赌,百赌百胜,怎么这一代的千门正将,做起事情束手束脚,有些怂兮兮的呢?”
李妍望着他,缓缓踱步上前。
她抬着头,目光清冷,气质如兰:“梅楼主一想到朝廷知晓女宅里死了于田使者后,整个黑市便会生灵涂炭,无数人又将无家可归。他们大多半生刀尖舔了血,除了在黑市里接榜干活,做点零工小买卖,没有其他本事。假若黑市没了,他们为了活下去,只能重操旧业,提着刀,拿着棍子打家劫舍……”
“思及此,梅楼主便不敢赌,硬是咬着牙,摒弃江湖道义,不惜用欧阳家秘册悬赏一事为鱼饵,将我千门李氏扯进这一潭浑水里。”
她将扇子背在身后,捻着扇柄转了好几圈。
“李妍不才,身后也有几百家庭,六百余人性命,也还背负着父亲奋斗一生换来的白衣卿相的声名。”她摇头,“我更是不能赌。”
第125章 你怕什么
梅开言微微怔住。
他虽然没见过李妍几次,但也经常听人说起她。
说她是市井女子,身上带着痞气。
说她手腕不俗,若是得了她的便宜,她定是要从别处几倍找补回来的。
在梅开言心中,这样的评价也就是个寻常小姑娘而已。
直到这两次亲眼所见,他才意识到自己真是狭隘了。
他望着李妍,忽然问:“……李庄主明明心怀天下人,怎么会甘心呆在小小青州,不再往前走半步?”
李妍愣下。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显然把她问懵了。
她摇头,不回应,只伸出手讨要:“说好了破案后给我悬赏人的确切消息,梅楼主不会是准备忽悠我,所以在这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吧?”
梅开言哈哈笑了,他招手示意一旁的老仆:“把盒子拿来。”
老仆颔首,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他这才目露欣赏地望着李妍:“我说的是真心话,江湖几十年,我也算阅人无数。李庄主看似踏踏实实在青州过这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可这段时间所作所为,都不像是安于田园的样子。”
“我……”李妍想辩驳。
不是她不想,是她倒霉,劫错了人,还把人打失忆。
现在时间久了,陆陆续续来找沈寒舟的人多了,她这谎言越说越大,停不下来。
可梅开言竖着手掌,打断了她的话。
他意味深长道:“以千门手段,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李庄主都应该有百种方式顺利脱身。不管你要说什么原因,其实都是借口。”
庭院中萤火虫悠然飞过,长明灯的昏黄光线,将石亭笼罩当中。
李妍仰着头,目光缓缓落在一旁盛放的桃树上。
月色诡秘,将桃树染出奇异的幽兰色泽。
她没话反驳。
如果现在飞龙山庄的“李庄主”不是她,而是李清风的话……
以他的手腕才智,别说百种,千种万种都不在话下。
可她是李妍。
千门三十六天局和七十二地局,她用不出李清风那鬼斧神工一般的能力。
李妍落寞浅笑,伸手戳了下眼前飞舞的萤火虫。
“李妍只是个女子,如今所作所为,已经是自己的极限。”她坦言,“天下偌大,仗剑侠行,大济苍生,到底只是个理想,世间有那么多有天赋,有家世,有能力的人,哪个不比我这土匪强?”
梅开言思索着她的话,抬着眉毛点了下头,施施然道:“若真如你所言,你怕什么。”
李妍一惊:“怕?”
“对,怕。”梅开言直言,“你大可以潇洒转身,甩袖安然离去。”
他笑着问:“可你没有,你也从没这么想过,按理说,千门李氏土匪出身,考功名根本是所求无门,可你爹与人打赌,两壶酒喝下去,出门就上了马车直奔会试,高中之后更是一往无前,他自始至终没怕过什么事,为什么呢?”
李妍愣住。
梅开言话说到这,微笑着接过老仆人手里的盒子,自石阶上踱步而下。
“你说我不敢赌,没说错,但不是因为这么多人无处可去而不敢赌。天下之大,处处皆可安身。”他笑意不减,“我是为了你父亲当年的信念啊!”
“他曾说,要不费一兵一卒,再过十年,江湖无匪,天下无匪!”他将盒子递出去,郑重道,“所以,我断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千古的基业被人破坏,断不能做那历史的罪人。”
幽光满地,青色的庭院中,梅开言轻轻拍了下那个木盒子。
他微笑道:“这是你父亲留下的盒子,他说未来若有一日,你大了,独当一面之时,让我将此物交给你。”
红色木盒嵌着精致的小贝壳雕,瞧不见一点灰尘,显然这么多年都被精心收藏着。
李妍伸手接过,眉头皱得很紧。
她不知道李清风什么时候还和梅开言有交集。
她以为自己的父亲为官之后一走了之,眼里除了她娘,再容不下别人,包括自己。
“至于你说张榜寻找欧阳家秘册一事……你可曾听过丁高这个名字?”梅开言继续道。
又是丁高。
李妍点头:“听过。”
梅开言了然点头:“他是女宅的所有者,也是他让我张榜的,我说有确凿的证据,其实是骗了你。”
他拱手抱拳:“我手里没有任何实证能证明是他放榜的,仅有我一张嘴能做口供。”
李妍半张着嘴。
他居然说得这么义正言辞的?
“作为补偿,杀手那边我倒是有了线索。”梅开言赶忙找补,“那善用小臂长的银针之人,说出来你不信,那确实是黎安的发妻,黎夫人的亲弟弟。但是他几十年前被人抱走,入了杀门。”
李妍大惊:“亲弟弟?!”
黎府一案,李妍推测他是黎夫人的亲弟弟,但对方亮出武器后,她就觉得自己的推测应该是错了方向。
哪里有世家贵女的亲弟弟去当杀手的?
“确实是亲弟弟。”梅开言感慨道,“黎家的事情你应该没听说过,大晋对宠妾灭妻之人,最轻的处罚也得是八十大板,但李姨娘抬了平妻却那么顺利,就是因为黎安的原配夫人出了大问题。”
“黎夫人本身就是个杀手,她是占了别人的身份,以贵女姿态嫁给黎安,后来被他发现真相,黎夫人差点杀了黎安全家。”梅开言干笑一声,“但那日正好你娘在黎家做客……黎家人就是这么保护性命的。”
他跳过了最重要的部分,让李妍听得云里雾里。
“和我娘什么关系?”李妍眨了眨眼,“我娘我爹两个人都是剑都拿不起来的那种,你难不成要告诉我,是我娘赤手空拳将杀手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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