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万岁 第168章

作者:舟不归 标签: 豪门世家 婚恋 甜文 古代言情

  傅母低头抱来。

  而林真琰看见阿娘,嘤嘤的张开双手要抱。

  孩子已然八月大,开始认人。

  虽然男子常常为此而妒,但亦无可奈何。

  谢宝因双手抱住其腋,然后将林真琰放在坐席上,使他两足落地而站立。

  闻见门庭前孩子成群的欢乐之声,她半垂的浓睫将眼里笑意掩蔽,然后抬头命令:“去遣人备热汤给女郎与郎君。”

  自秋九月以来,战胜突厥的消息传回国都,林卫隺丧期结束,博陵林氏快开始预备林卫罹的亲迎礼。

  因为郗氏尝病,在七月大病后,身体也已然衰弱,未免再遇服丧,于是欲将林卫罹的婚姻之事迅速完成。

  而谢宝因产下林真琰,天下形势也再三而变,未曾用心调养,以致身体存有痛痹,虽然非大病,但再也难以承受寒风。

  她在十月有头痛,林业绥为此而发怒。

  于是袁夫人暂掌家中事务。

  其两子也常来这里嬉戏。

  宫室中庭内,高树生白。

  林圆韫、林真悫姊弟与林明慎、林礼慎兄弟在以雪为乐,虽然只是从兄姊弟,但四人也友爱非常。

  傅母及奴僕就恭敬侍立在侧。

  袁慈航从远处走来,朱红直裾之上纹绣以蝉纹,革带左右各系一组玉杂佩,翘头履平履白雪,高髻簪步摇。

  其身后随侍四人穿绕襟袍,无纹无饰。

  林圆韫率先看见,当下就朝女子疾奔而去:“叔母!”

  她与阿弟林真悫、从兄弟林明慎、林礼慎皆不相同,她性情开朗果断,与尊长最为亲近。

  心中始终都想有一小女能伴在身边的袁慈航唇角扬起,用温热的双手去抚其颊:“好冰。”

  林圆韫把小手覆在叔母的手背之上:“手不冰。”

  见到阿娘与从姊的亲密,林礼慎恍若心爱之物被他人夺去,可怜的嘟囔着:“阿姊,这是我阿娘。”

  林圆韫收回手,继续去嬉戏:“知道了。”

  袁慈航无奈笑着摸摸幼子的头顶。

  林礼慎也终于开心。

  从西阶上堂后,袁慈航见林真琰四肢落地在熊席之上爬,被封汉中君的长嫂,她笑了笑,面朝女子抬臂行礼:“长嫂。”

  谢宝因惊愕看去,命傅母将林真琰从自己所跽的席上抱走,又令奴僕送汤来,然后重新端正跽坐,同时望向西面:“却意在佛寺如何。”

  袁慈航屈膝跪坐,迅速与北面的女子对视:“她居住之处有竹林高树,生活恬淡且平安,宿疾有所舒缓,我也已遣人送去金钱成衣,她得知自己四兄卫罹将要成昏,如孩童一样雀跃,还问及长嫂的身体。”

  谢宝因安心颔首。

  而袁慈航心中还有其它事情,她犹豫开口:“听闻君姑在七月大病以后,开始常常与随侍左右言及欲见却意,有时要见圆韫、明慎,有时还要见卫隺,我不知该如何处置。”

  妇人的精神已经恍惚昏乱。

  谢宝因沉默顷刻,而后淡言:“你所言之事,我也不能决定,还是命君姑身边的随侍去与你长兄言明,看他如何决断。”

  昔年,妇人是被林业绥严令迁居家庙,并不让妇人见其子孙与他,而自己产林真悫时,几近丧命。

  她也并非是宽宏之人。

  袁慈航闻言,颔了颔首:“我明白。”

  在漫谈陈说数刻后,她带着两子离开。

  谢宝因也缓步走出厅堂,见林圆韫还带着林真悫在中庭砸雪以乐,而侍立在侧的玉藻与傅母都难以制止。

  她温婉笑着,柔声喊道:“阿兕。”

  虽然长女为人聪慧开朗,但也比阿弟更不能被拘束。

  听见阿娘,林圆韫惊恐到乖巧站在原地不动,还迅速将手心所握成团的雪给拼弃在地,然后再去管束被她扔到浑身是雪的阿弟林真悫。

  玉藻见状,与傅母去握女郎与郎君的手,再从中庭走至堂前。

  林圆韫嘻嘻眨眼笑着:“娘娘,我听话吗?”

  她们二人之间有约定,林圆韫可以不受拘束,但在父母唤她第一声的时候就要乖顺,不可违背。

  “听话。”谢宝因顺其心意称赞,然后拿出佩巾给他们拭去衣服上的雪,“看你们姊弟都成了何模样。”

  林真悫闻言,将双手举起,再耷拉在头侧,配合的吐出舌头,笑道:“我成司马相如了。”

  司马相如的小字,乃犬子。

  想是刚与他耶耶学到司马相如的辞赋,又见他扮成小狗的模样,谢宝因浅笑皱眉,在融化的雪水在浸湿衣服与头发之前,命傅母将姊弟两人带回居室去沐浴更衣。

  在国都城中以西南。

  忽然有庶民生乱。

  负责徼循国都,执捕奸非的左右武候得知消息,骑马率领带诸卒士前来驱赶,听闻与博陵林氏有关,又欲动武将众人给遣散。

  见大道之上有车驾,执金吾喊停其车:“林著作。”

  随即将事情简单告知。

  林卫铆闻之惊异,竟敢如此污蔑博陵林氏的女郎,他直接掀开马车的帷裳:“那人在何处?”

  武候看向后方,卒士迅速将人推至车前,是一名黑色绕襟裾的妇人,衣上无纹彩,仅是庶民或某家奴僕。

  林卫铆出声诘问:“你是何人,为何要在此诋毁我博陵林氏。”

  妇人抬手行礼,然后对答:“我所侍女君乃吴郡陆氏的崔夫人,家中六郎乃我抚育教导而大,他在去岁冬十二月纳正室陈夫人,但在今岁冬一月就常常不在家中,陈夫人与崔夫人皆以为其忙于公事,然于春三月,陈夫人初有妊娠,郎君依然久不归家,崔夫人因此有所狐疑,遣人跟随,发觉郎君居然是与前妻[2]林氏在会面,有所私爱,所以崔夫人遣我来询问博陵林氏是否家学就是如此教育族中子弟的。”

  “然家中即将产子的陈夫人对此仍不知,倘若晓喻以后在悲伤之下,为此而母子丧命,博陵林氏又是否要以权势来逼迫。”

  林卫铆,因愤怒而嗔目,但他所诵读皆是君子之书,故心中的愤懑又难以对人发泄,于是态度也被迫温和:“此事仅凭你吴郡陆氏一家之言,如何能取信?昔年是你家崔夫人要遣返我阿妹,为汉中君躬身驱车接回家中才使阿妹声誉未受损,如今又欲来诋毁声誉?”

  妇人还未言语,有士族家僕驱驶马车而来。

  武候认出车驾乃天子赐给林令公的车马,低头恭敬拱手。

  而驱车的奴僕见家中二郎在此,又有武候与妇人在其车驾前言语,迅速与男子言明。

  林业绥屈指敲击右侧车壁:“过去停下。”

  两车逼近之际,林卫铆与长兄陈其始末。

  林业绥默默听完,语气辩不出喜怒:“她在何处?”

  妇人始终在注意着二人谈话,随即高声:“在被崔夫人发觉以后,他们十分警戒的更换居处,夫人所遣之人皆搜寻不到,若非如此,又岂会遣我来长乐巷。”

  林业绥凛然:“去玄都观。”

  林卫铆放下帷裳,在车内端正跪坐,命驭夫跟随其后同去。

  见况,武候当下开口询问:“林令公,那此妇人..?”

  车内男子情绪淡薄的言道:“你们身为武候,有卫戍国都之责,此事应当如何就如何。”

  武候拱手禀命,看着车驾离去。

  车马在玄都观停下。

  青色绕襟袍的随侍从神殿诵读经文出来,看见拾阶而上的两个男子,心中惶惑俄顷,在想要转身去躲藏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林卫铆已然对其责问:“你们女郎在哪里?”

  随侍惊惧低头,不敢与男子对视,惟恐有所泄露,言语间亦是期期艾艾:“女..女..女郎身体不适,在静室休息。”

  林业绥走至殿外,抬眼望着神君塑像,闻言睥睨一眼:“果真是忠心,趁我如今还愿意管束她,再问最后一遍,她和陆六郎在何处?”

  陆六郎..

  随侍自知事情泄露,战战栗栗的伏拜在地:“在距玄都观有两百步的室庐之中。”

  她昔日跟随女郎来玄都观,以为女郎是襟情豁然,但在数日以后,女郎在吴郡陆氏的前夫也忽然来此,二人可谓亲密无间。

  但陆六郎已然有后妇,她劝谏无用,还被女郎要求共同以谋策来对谢夫人所遣的豪奴甲士进行遮蔽。

  林卫铆也在意识到那妇人所言的皆都是真相,心中未曾有愤怒,仅是对她的叹息与无奈。

  雪簌簌落了起来。

  林业绥一双漆眸中倒映着无数雪点,他不露辞色的无声吐息,似乎是因这事给困扰不已,在思量过后,从奴僕手中接过所撑开的十二骨罗伞,沉默步入雪中。

  林卫铆而后也撑伞前去。

  随侍忧心女郎,随从在后。

  从玄都观离开,未乘车驾。

  男子几人与部曲侍从徒步至不算精美的室庐。

  随即,林业绥看向左右。

  随侍迅疾去叩门,而后吴郡陆氏的奴僕,见是随侍林妙意左右之人,毫无警戒之心的退避一侧,然在看到不远处所站的男子以后,当下要关门。

  但博陵林氏的部曲侍从已然将其擒获。

  林业绥漠然瞥去一眼,抬脚缓慢步入门庭,然后在中庭停下,缄默的望着不远处。

  开阔堂前的樟木地板之上,置有四足黑漆几案、猩红的炭火、又在几案东西两面设有坐席。

  一男一女席地对坐,欢笑不止。

  林妙意率先察觉有人在注视,好奇去寻,最后终于见到在赭色深衣下,外搭黑绒裘衣的男子,威严溶于其平静的眉眼。

  她肃然敬惮的面朝男子所站的方向:“长兄。”

  林业绥履雪而过,对其置之不理,看向东面之人:“你家中有夫人即将产子,居然敢诈欺我家妹来此,欲致其失行,意气不小。”

  陆六郎从席上起身,以身体将林妙意护住:“林令公,我与妙意是举案齐眉。”

  林业绥嗤笑出声:“举案齐眉..?”

  他以言冷静驳之:“昔日崔夫人欲遣返我家妹,你对崔夫人是‘敢不承命’,如今居然与我言‘举案齐眉’,梁鸿、孟光是恩爱和睦的夫妻,然你的妻是陈夫人,那她是何地位?或是于你心中,举案齐眉不是将其纳为正室夫人,而是违礼义,弃伦理。”

  最后,陆六郎钳口结舌。

  不敢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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