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万岁 第53章

作者:舟不归 标签: 豪门世家 婚恋 甜文 古代言情

  湖中的林卫隺摸出一根长藕,林却意也忘记自己说了什么话,高兴地跑去看。

  她们这次没有带仆妇同来,谢宝因赶紧让自己的侍女一起跟过去,看着别让这位娘子掉进湖里区。

  林妙意看了眼莲湖里的林卫罹,总觉得哪里不同,她快步过去,与长嫂说:“看来四郎是真的勤练射艺了。”

  谢宝因也点头看去,男子伤重昏迷的那半个月里,她也听说了林卫罹在踏春宴的时候,被郑氏子弟围着取笑的事情,看来这位郎君已经有了自己的抱负,他所写的那篇策论,论的都是历来用兵杀敌之道,而不是治国爱民。

  子弟有这样的豪情抱负,世家少见。

  林卫罹也已经十六岁,应该准备入仕了。

  食时正是开始热起来的时候。

  谢宝因把湖里的林卫罹、林卫隺都喊上岸边,嘱咐他们回去要赶紧沐浴,然后再用药膏把接触过淤泥的地方都抹一遍。

  随后命人去疱屋把做好的藕食送到几个郎君、娘子的屋舍。

  听到长嫂命人送藕食,林却意、林妙意两个娘子也赶回去用早食了。

  重台履与交窬裙都被蹭上泥污的谢宝因也准备去换,但是刚走到庭院里面,就有侍女在远处急着喊了声“女君”,说道:“袁二夫人和袁二娘的车驾已停在巷道。”

  衣冠不整或是带着脏污见客,有失礼数。

  谢宝因思忖着,有条不紊的命道:“请夫人娘子到西堂,再去把三夫人也请来,言明我烦劳她前来宴客。”

  侍女点头离开。

  玉藻也早已经在居室里面备好用来换的鞋履与九破裙。

  魏氏和袁慈航在长乐坊下车,然后被奴仆引去宴客的西堂。

  母女两人刚在堂上坐下,王氏也刚好赶到,只是要进去的时候,遇到一个人,她走过去,用手轻拧女子颊肉,轻声笑责:“我看这次不止是要烦劳我宴客,是不是还摆着一场鸿门宴等着我呢。”

  “叔母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这一拧不疼,谢宝因也就随便妇人,笑着应她,“我虽然是家中女君,但是从来没有以宗妇的身份亲自宴过客,怕有所怠慢袁二夫人,毁坏博陵林氏的声誉,所以需要叔母扶助。”

  王氏无奈笑起来,眼中露出尊长的溺爱之情,点头应下,要她招待魏氏,恐怕是有什么话需要单独和袁二娘说。

  进去后,魏氏与袁慈航从跽坐的席上缓慢起身,行肃拜礼。

  谢宝因和王氏再回礼,再先后屈膝跽坐下去。

  疱屋也正好送来饭食。

  第一道就是魏氏最喜欢的清供玉井饭,把新鲜莲藕削皮切成块,莲子剥去皮心,再和梗米一同蒸熟。

  除去这些藕食,袁慈航还注意到食案上还摆着额外的金银夹花平截,她抬头向这位慢条斯理进食的林女君看去,上次在玄都观的时候,她母亲不过是为了攀上林氏,随便说了句她喜欢吃,竟然被这位女君给记在心里。

  几人进完食,从食案旁起身,然后去西面坐席。

  王氏与魏氏是尊长,先被侍女扶着站起,往西面走去,等两位夫人离开,谢宝因一只手撑着凭几,一只手被侍女托着起身,她看着膝盖跪在席上,正要起来的袁慈航,上前帮扶,小声道:“二娘只比我小两岁,我们能说闺閤[1]话。”

  袁慈航站稳,心里对这位女君早就已经喜懽,连连点头:“夫人尽管说。”

  谢宝因垂眸斟酌着,虽然世家通婚,只看氏族父母,但是二郎觉得男婚女嫁,还是要真心实意,她缓言:“二郎心里很满意这件婚事,但是忧心二娘不愿意,害怕成怨耦[2],所以让我来问问,二娘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可以直接与我说,现在两家还在商榷,没有定下,男婚女嫁都还是自由的。”

  听到是林卫铆问的,袁慈航红着脸,婉转说:“我听父亲说过他,前年著作局奉命修撰前朝的碑文,其中有一篇是前朝遗民所攥写的大骂太.祖的碑文,但是他照样给修撰进去了,陛下阅后大怒,他只说了一句‘昔年太.祖闻得此文,只道恨不得这人为我臣’,太.祖能容,陛下又有何不能?’。”

  谢宝因浅浅笑着,静静听她说。

  “陛下听见,便消气了。”袁慈航说完这些,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林卫铆说得太多了,连忙说起别的来,“而且我也听过夫人的美名,林廷尉担任内史的时候,治狱清正,有这样的兄嫂,林二郎肯定也是温良宽厚,我愿意的。”

  听到她愿意,谢宝因放心一笑,与她同去西面席上跽坐。

  两家对彼此都有属意,聊了许久,这件婚事也正式商定下来,只等着上报礼部,便可以行六礼。

  王氏把右手举到眼睛以下,用宽大的襦袖挡住,饮了口汤水后,看着坐在魏氏旁边的女郎,笑道:“不知道二郎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好事,竟然能够亲迎袁二娘为新妇。”

  魏氏也笑着回道:“林二郎的文才不输崔二郎,能得这样的郎婿,我们。”

  王散玉被贬谪后,著作局的政务现在是由两位著作佐郎共同处理,林卫铆正是其中之一,听说著作郎便要从中选,五品的官已经是很好。

  魏氏到现在都还在庆幸着端阳临时去了玄都观,而不是天台观。

  两位夫人聊起来,谢宝因不再开口,安安静静的听着,偶尔应和两句,在用襦袖遮脸饮汤的时候,她的手忽然一顿。

  只听见魏氏叹息一声:“郑家在高陵郡的别墅夜半突然起火,听说郑御史那位侍奉过安福公主的侧室死了。”

  谢宝因继续从容的饮完汤水,然后缓缓放在几案上,谨守礼数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身体笔直的看向前面说话的妇人。

  竟然死了。

  王氏笑了笑,她一点都不觉得诧异,这才是卢氏的性格。

  聊到日正时分,已经越来越热,众人都起了倦意,魏氏与袁慈航也起身辞别。

  登车后,魏氏想起那位林女君好像还私下跟二娘说了几句话,她害怕会生什么变故,问道:“林夫人与二娘你都说了些什么。”

  袁慈航嘴角笑出窝来,脸上还带了丝羞意:“林夫人只是问我都喜欢吃些什么。”

  看到二娘脸上的红晕,魏氏心里也清楚起来,不再多问。

  这件婚事已经议好。

  送走来客,王氏与谢宝因继续跽坐在堂上,妇人谈笑道:“已经宴完客,谢娘要不说说你跟袁二娘都窃窃私语了什么。”

  谢宝因刚屈膝跽坐,把凌乱的襦袖整理好后,轻轻一笑:“二郎怕袁二娘不愿意。”

  王氏了然点头,林卫铆的为人处事都跟他父亲林勉十分像,他长与林勉就是完全不相同的性格,但是林勉还在世的时候,觉得最像他的是长子林业绥。

  知道高陵郡的别墅夜半起了大火后,昨夜在御史台宿直的郑戎乘着车驾直接出了建邺,到那里把人接走后,另外找了地方安置那对母子。

  等把事情全都妥当,怒气冲冲的来找卢氏。

  听见家中奴仆恭敬的喊“阿郎”,坐在居室里面的妇人满脸厌恶,深深吐出口气后,看到迈进来那只脚,先冷着声道:“在这世上,最能够让人放心的只有死人。 ”

  但是郑戎在心里面只觉得是堂兄郑彧不放心自己,所以提前就跟卢氏先商量好了,那天还说什么都听他的,不过就是这妇人骗自己的话,他感觉自己被郑彧和卢氏当成了愚钝之人,所以怒发冲冠。

  这些年来,他知道自己当年失手犯了大错,因为世家相护,所以才侥幸逃脱,父亲让他娶范阳卢氏的女郎,让这个妇人来管自己,他没有说过半个不字,即使现在卢氏都已经快要骑到他头上来了,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没有用家主的身份来打过她。

  可是不代表他就愿意被这么瞒着。

  “你这安忍残贼!”郑戎快步冲上去,跪坐着的妇人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抓起衣襟,然后他朝着那张脸,狠狠一巴掌打下去,声音连庭院里面的奴仆都能听到,“那个侍女是你从卢家带来的,你要杀要剐,别人说不了什么,但是你现在竟然也敢来杀我的人了!”

  这一巴掌,打得原本还屈膝压腿坐在锦席上的妇人直接不能再端坐,整个身体都倒向一侧,幸亏有凭几撑着。

  右颊火辣辣的痛感让卢氏吸了口气,嘴角也被打得有些撕裂,性格刚毅的她吐掉嘴里面的血沫:“现在心疼有什么用,你当初既然敢做豢养外室的事情,怎么就不知道想想以后,你说我安忍残贼,杀死的她们,那你是什么,你是给我递刀的人。”

  想起郑戎那天还说什么因为公主的事情已经让父亲操劳,要是再做,怎么对得起父亲,她只觉得好笑,当年舅氏为他的事提前白了头,她嫁进郑氏第三年就壮年而逝,现在装什么孝子。

  她当即就不屑的吐了口唾沫:“假道于虞以伐虢。”

  被妇人用典讥讽是借刀杀人,郑戎目露凶光,扬手还要再打。

  “你打啊,最好是像当年打死安福公主那样打死我,到时候天子知道,借我的命来翻案,天子还得谢我,好好将我厚葬,我也算没白死。”卢氏一副不怕死的相貌,赌的就是郑戎他不敢,看见这人把手放下,她直接推开,扶着凭几重新端坐着,“你找的那个奴仆用那对母子来威胁,他们不死,死的就是你。”

  郑戎眼里面还是有几分不相信:“朱玉你又要怎么解释。”

  “公主你都舍得杀,侍奉公主的人怎么就不舍得了。”卢氏敏锐道,“安福公主的忌日便要到了,朝中又突然发生这件事,你难道没有半分察觉?”

  郑戎静了下来,坐下认真想过。

  卢氏扶着凭几起身,因为跪着久坐,颤颤巍巍的去拿来药膏往脸上小心抹去:“当年那件事情,她究竟知道多少。”

  郑戎叹气:“她当时就在内室。”

  听到这话,卢氏真想再骂一句,这样的都还能留她一条性命。

  “这件事情已经没办法再翻案。”郑戎冷笑一声,“安福死了二十年,早就过了可以翻案的年限,就是要翻案,也需要是她的子女或夫君提出请求,大理寺才能够重启案宗,就算是这样,还有刑部在。”

  安福公主嫁到郑家三载,没有子息,夫君...就是杀她的人。

  卢氏拿药膏在嘴角抹开,听到郑戎的话,懒得去应他,只是眼神狠厉,在心里做着自己的打算。

  日正时分的大理寺官署外,林业绥刚登车,便得到来自高陵郡那边的消息,他默了片刻,冷声开口:“裴少卿可回去了?”

  童官瞥向四周,正好看到那个人出来,赶紧上前恭敬的把人请到车驾旁。

  裴敬搏想了想,开门见山的问道:“林廷尉可是为了高陵郡的那件案子。”

  京兆府的郭阴与裴爽交好,裴爽也是刚刚才派奴仆来告诉他,出来本来就是想要喊住男子的车驾。

  隔着车帷,男子冷声开口:“你以这件事牵扯到朝廷官员豢养外妇为理由,去京兆府把案宗接手到大理寺来。”

  郑家的庄子。

  郑戎。

  御史台。

  裴敬搏突然明白什么过来,兴奋地拱手行揖礼,然后赶紧转身上车,车驾朝着光德坊的京兆府去了。

  林业绥敛起黑眸,拿出一封早就写好的书函,还有通宝,他递出车帷:“去马行租匹马,在日沉之前,送到天台观。”

  侍立在一旁的童官看见,赶紧捧在手上,仔细收进袖口里塞好,再叉手:“家主,那我先离开了。”

  车内的人轻咳两声,声音清冽:“记住要亲自交到那位贵人手上。”

  【?作者有话说】

  1、“闺閤”:内室小门,借指内室。

  引《史记·汲郑列传》:“黯多病,卧闺閤内不出。”

  《汉书·循吏传·文翁》:“﹝ 文翁 ﹞每出行县,益从学官诸生明经飭行者与俱,使传教令,出入闺閤。”

  南朝 梁 沉约 《谢敕赐绢葛启》:“变溽暑於闺阁,起凉风於襟袖。”

  2、嘉耦曰妃,怨耦曰仇,古之命也。——《左传·恒公二年》

  3、别墅,亦作“别壄”。本宅外另建的园林住宅。《晋书·谢安传》:“ 安遂命驾出山墅,亲朋毕集,方与玄围棊赌别墅。”

第55章 有孕疏通

  缈山之上, 白云浮日。

  天台观的喃喃经文声随着云散云聚而时急时缓。

  循着经声穿透云层,便能窥见经幡浮动,立在祖师殿外的上清法师身披经衣, 手执法器, 口念《太上救苦经》,在做着超度亡人的斋蘸。

  祖师殿内,有一男一女跪在蒲团之上,面向东岳大帝,脑袋微垂, 双目紧闭,单手竖于胸前, 大拇指往内弯曲,行着道礼。

  身着团花麒麟圆袍的束发男子启唇跟着法师同念经文,虔诚低语:“尔时,救苦天尊...救一切罪, 度一切厄...念诵无休息,归身不暂停,天堂享大福, 地狱无苦声...稽首天尊, 奉辞而退。”

  旁侧女子随着念到“度一切厄”时,缓缓息声, 偏头注视着男子,不由得在心间深叹出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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