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万岁 第65章

作者:舟不归 标签: 豪门世家 婚恋 甜文 古代言情

  早就瞧出不对劲来的林业绥伸手去轻拍着女子后背:“有没有疾病来看过。”

  谢宝因干咳完,依旧正坐着点头:“日入时分,疾医来看过,没有什么事,只是说过了现在这段日子就好了,应该是两季交替,没有适应过来,所以喉咙总是有痒意。”

  见有水滴落,她蹙眉。

  放下拿来干帕为男子擦着发。

  翌日的晡时时分,两个人登车去拜谒林勤。

  刚下车,里面就出来侍女相迎:“林家主,林女君。”

  谢宝因踩着车登下来后,由林业绥牵着手从巷道进到林勤的家中去,在路过庭院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在这里,不远处的妇人发现他们来,赶紧上来把孩子带走。

  林业绥似乎是不满,轻捏住她指肉,不仅一眼都不看,而且脚步也没停。

  谢宝因笑了笑,跟着他去到厅堂。

  因为他们早就已经派家中奴仆来过,所以现在林勤和王氏都在堂上北面朝门口的席上跽坐着,热汤也已经在食案上。

  两人在堂上站定,面对尊长行肃拜礼,然后走去西面,屈膝跽坐。

  林业绥望向北面,敬重的拱手请求:“卫铆将要亲迎袁二郎为新妇,还需要叔父代为写通婚书。”

  林勤笑起来:“昨日归家的时候,你叔母就已经和我说过,早就已经写好。”

  奴仆也马上捧来帛书,放在男子面前的案上。

  谢宝因不动声色的看着,这颗心终于是安定下来。

  想起昨夜林勤跟自己说的话,王氏看着斜下方的林业绥笑道:“你们叔侄肯定还有朝堂上的事情要谈,我带谢娘去我居室坐坐。”

  林业绥下意识去看身边的妻子。

  谢宝因笑着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他案下的手,然后撑着几案略显艰难的站起,跟着王氏离开堂上。

  直到女子消失在门口,林业绥才慢悠悠的收回视线,朝堂上的事情...所谈无非就是七大王。

  林勤在心中酝酿许久,最后也学着昨天李毓的法子,先从贤淑妃引入话题:“我不在建邺的这些日子,贤淑妃可是做了些惹你不快的事?”

  林业绥半垂眼眸,执盏浅饮,同时闭口不言。

  看来他这个侄子真的是生了气,林勤接着叹息一声:“贤淑妃或许有做的过分的地方,但那也是身为母亲的心,七大王心中也是对你们忏愧不已,特让我跟表达歉意。”

  林业绥握盏的手垂下,落在食案上,指腹摩挲着盏沿,若有所思的缓缓开口:“幼福也是母亲。”

  这句话让林勤也愣住,难不成贤淑妃要夺走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沉寂片刻,他又觉得国事怎么能够因为被这种小事就被误:“七大王昨天跟我谈过,他话里的意思是想要你做入幕之宾。”

  入幕之宾?

  林业绥轻笑着松开茶盏,非国君,非储君,有什么本事能够让他做入幕之宾。

  林勤看见他不说话,试探问道:“你已经选了太子?”

  “太子行事虽然急躁,待人也欠温和,但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你待他好,他也会交心以待。”林业绥两只手遵循礼数的放在跽坐的腿上,“最重要的是太子心狠,向来坐龙庭者,心慈手软只会落得奸臣当道,欺上罔下,上行下效。像七大王那样的仁,需要百官清明,万民安居,天子圣明,才可行大仁,所以仁君只出在守成之上。”

  林勤也急着说出心中所想:“但是七大王不仅为陛下所爱,而且在大事私节上也没有过错,日后必定是仁君,昔日你父亲所追随的昭德太子,不就是如此。”

  林勉三兄弟性情都相近,能瞧上性情看似与昭德太子相同的李毓也并不奇怪,又或者是林勤见兄长跟随昭德太子,所以也跟着选了个相似的。

  林业绥在心中嗤笑一声,要是林勉在世,被他听见,一定会被气到面红耳赤:“七大王的确是仁爱,王邸奴仆偷他贴身玉玦去变卖,还没有细查下去,就因为一句‘老母病残’,所以抬袖拭泪,次日还赠予数贯通宝,不出两日,王邸中家世凄惨之人多了二十又二。”

  他不急不慢的反诘回去:“叔父觉得如今适合出一个这样仁君吗?”

  林勤张嘴无言,这样的仁君,只会葬送王朝。

  “叔父别忘了,七大王又出身哪里。”林业绥抬眼,不再是晚辈的温和,而是林氏家主的冷厉,“那时天下就是郑氏子弟的了。”

  不论从国运民生,还是家族兴亡,博陵林氏都只能选太子。

  “你这么一说,我心中就明白了。”林勤也有振兴家族的理想,只是长兄逝去后,四处无门,现在这位新任的林氏家主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位列九卿,“林氏家主是你,你怎么选择,我都必会支持。”

  他也不禁感概,林氏几代,有文却无谋,到了这代,唯有林业绥精谋略。

  居室那边,王氏说到庭院里面的那个孩子,脸色沉下来,但是又硬笑:“那个妇人的孩子,昨夜你叔父归家后跟我说过,起初只是看她可怜,亲人与屋舍都被洪流卷走,孩子也奄奄一息,他没办法视而不见,所以才搭救的,但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被妇人细心照顾,又想到我一直着急他的子嗣,所以就一起带回建邺了。”

  谢宝因安然踞坐:“那妇人日后就是叔父的...”

  王氏苦笑一声:“侧室。”

  谢宝因看见妇人眼里的落寞,不再说话。

  她听家中奴仆说过几句当年的事,王氏那时候努力劝导林勤为子嗣考虑的时候,他不仅不同意,还反过来怒斥,但是最后他竟然自己悄无声息的从外面带回来个妇人,这几个月里,他给王氏写了一封家书,但是却丝毫没有提过这件事,这才是最寒心的地方。

  王氏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好像比这个妇人的事情还让她觉得难以接受,在深吐一口气后,头痛的揉着头侧:“听说你二叔父一家也快要回到建邺了。”

  谢宝因伸手去拿漆碗,但是因为有孕,腹部隆起,所以坐的离案有些距离,努力够到后,浅笑道:“能回来就好。”

  王氏叹气。

  归家的时候,已经日沉。

  两人回到居室,沐浴过后,先后在临窗牗的矮床西面、东面跽坐,侍女已经在这里放置有泥炉,漆盘上面还放有红梨。

  围炉坐了半刻,林业绥把烤好的梨子放进漆碗里面,用木箸挑开梨皮,等晾凉了些,才递给咳症还没有好的女子。

  谢宝因吃了几口,软乎温热的梨肉从喉咙里面穿过,甘甜一下就沁入心脾,她眉头舒展开,想起王氏说林益要回来的消息是七大王告知的。

  前面王氏又故意拉她离开,看来是七大王已经在拉拢。

  他又选了谁。

  她咽下清甜的梨肉,身体稍稍挺直,往前面倾斜过去,另外舀了一口递到男子唇边,随意问道:“我听叔母说,二叔父一家快要回建邺了。”

  林业绥低头拿湿帕揩去指尖炭灰,同时也朝前倾去,大掌护住女子的腹部,然后张嘴,不急不慢的嚼咽完女子送到他嘴中的果肉后,颔首道:“大约在三春之季。”

  谢宝因面上盈盈笑着,心里却望着炉火想起别的来。

  被贬谪的林益一回来,那么博陵林氏丹阳房的子弟就已经全部在建邺,看来天子是要扶持整个博陵林氏了。

  乾坤初定。

  【?作者有话说】

  [1]厅堂(住所中用来会客或作某些活动的房间,区别于“居室”),出自《魏书·杨播传》:“兄弟旦则聚於厅堂,终日相对。”

第62章 突然要生

  腊月十五的时候, 天地变得一片缟素,已经下了三日的大雪。

  李媪从建邺城外回来,在长乐坊外下车后, 整个人都瑟瑟缩缩的往长乐巷走去, 脚下咯吱咯吱踩雪声没有断过。

  一路上,雪粒裹挟着细雨,时不时北风呼啸,刮得人脸生疼。

  从巷道进到高门里面后,她换好衣裳就直接去了西边女君和家主所住的屋舍, 只看见有两个侍女坐在庭前的台阶上面烤火说话。

  玉藻拿着鹅羽扇扇着炭盆,眼睛看向风雪不停的庭院:“今年这雨雪还真是多, 从十月就已经开始下起来了。”

  另外一个侍女拿木箸把薪炭夹进火中,听到这句话,也只说:“别墅的那些田舍翁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立冬北风多冰雪,立冬南风无雨雪’, 今年立冬吹得正是北风,怎么为这个感到稀奇。”

  被人轻视的玉藻也不甘示弱,继续说道:“不是稀奇, 以前的风雪比今年还要厉害, 路上全部都是被冻死的人,只是觉得今年最冷, 明明烤着火,还是觉得寒气都往骨头里去。”

  侍女笑出声, 虽然怕挨打, 但还是忍不住这张嘴要说:“田舍翁还说‘立冬补冬, 补嘴空’, 看来你今年立冬没有好好补。”

  玉藻被说到彻底没有话来应, 只好笑着去拧她的耳朵:“田舍翁在田舍里面,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的,还真是会辩口利舌。”

  李媪脱下身上挡御风雪的蓑衣:“下雪不冷,融雪才是最冷的时候,今年阴寒不暖,要多加注意。”

  玉藻看见炭火已经烧好,命侍女端去女君的居室里面,然后说:“只是天生异象,我有点担心女君。”

  李媪把脸上的笑收起:“女君还没有动静?”

  生产的前面一个月,孕妇需要搬到另外的居室,她们女君是上月中旬搬的,已经快一个多月了。

  玉藻摇头,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孕妇是足月才产,所以担忧起来:“女君这是第一次,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李媪看着这大雪,虽然心里也惊悸,但还是说:“不会有什么事的,天下有很多都是足月生产的妇人,这样生下来的郎君娘子身体才健壮结实,不用父母操心,很少会夭折,而且女君的身体一直很好,有孕后常在庭院里面散步,疾医也说胎位没有偏移,大约连生的时候都会很从容舒缓。”

  玉藻心里安定下来。

  李媪也赶紧走去位于屋舍东面的居室,这里靠近烧水的疱屋,生产的时候更方便,所以不是女君、家主平常用以起居的位于西面的居室。

  居室外面有侍女在侍奉。

  她不敢仪容不整,僭越失礼于女君,所以在整好衣裳后,才双手叠交,紧紧贴在腹前,低头进去。

  室中央有几案,几案四面都有坐席,还有炭盆放在旁边。

  因为已经有十个月的身孕,所以她们女君不能再跽坐,而是踞坐在北面的坐席上,为了舒缓脊背靠着身后的凭几,里面穿着白绢中衣,外面披着黑色鹤氅裘[1],累累乌发上面只有白玉弯蓖,左手拿着泛旧的竹简在安静看阅。

  整个室内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

  李媪不敢再上前,于不远处停下,行揖礼:“女君。”

  听到声音,谢宝因落在竹片上面的视线微微滞住,然后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看到是谁后,先是蹙眉,然后轻声笑起来:“听说前天你去看望家中那个嫁到新都郡的小女了,怎么不在那里多留几天。”

  李媪双膝弯曲,跪坐在木板铺的地上:“女君快要生产,我心里放心不下,所以赶了回来。”

  家里两位娘子都还没有议婚,连行敦伦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怎么可能能够应付妇人生产,恐怕到时候听见孕妇用力喊叫的声音都已经先被吓到了。

  三夫人月初就去往外郡探病,现在被雪封住赶不回来,林二郎也还没有行亲迎礼,新妇还在袁家,要是没有人在旁边看着,侍女又不知所措,那就会出大事。

  所有人都要被家主惩诫,性命都保不住。

  谢宝因双手慢慢把摊开的竹简卷起,她是第一次生孩子,心里对即将会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有顾虑,现在来了一个经历过的,终于安心:“风雪这么大,你是怎么回建邺的。”

  下了三天的大雪,积雪最厚的地方都能遮过膝盖。

  李媪笑起来:“在新都郡找了个经常来建邺做生意的郎君,给了些钱,他也就答应载我来了。”

  谢宝因把卷好的竹简用束带捆,扶着水腹,放在案上,然后又问:“你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这件事情,在女子面前继续跪坐着的李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宽袖里面掏出一包东西,用绢布裹得严严实实,递给女君看:“庆幸那时候有女君的恩泽,她现在已经从病榻上下来,这是她要我带给女君腹中孩子的金镯,在寺观里放了很久,能够保佑女君生产顺遂。”

  竹简虽然落在案上,但是谢宝因握着竹简的手却愣住,迟迟没有离开,不急不缓的看着,金镯上面没有任何的纹饰,腕口很窄,还有杂质在里面,应该是融掉家中所有金饰才打造的,她笑了笑,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一举手一投足之劳,不必如此,我心中虽然也感念她待我真心,但是你在林氏这么多年,应该也听过那些世家夫人经常说的轶事,这种东西最容易藏祸害,我当然相信你们没有害人之心,但是只怕无意中在那些寺观里无意中沾染到什么,这金镯你还是好好收着,就当是我送给你那外孙的贺礼。”

  李媪本来只是想着要对女君感恩戴义,但现在听女君这么一说,立马明白其中的利害,赶紧重新用绢布包好,放进袖里,然后膝行后退两步,双手交叠,额头抵在手背上,伏地拜谢:“多谢女君。”

  要是真的因为这个东西出事,她和自己的女儿、郎婿还有外孙都要丢命,可能连女儿的舅姑都不能在家主手里活下来。

  谢宝因瞥着伏跪的仆妇,神色十分浅淡,伸手向旁边的炭盆取暖,纤长的手指被烧到猩红的炭火称得更加白皙,她抬头看向正前方的窗牗,却发现紧紧合着,于是命端来热汤的侍女去推开。

  侍女跪坐着给女君奉上热汤后,才起身,悄声走去把南面的窗牗给打开,为了能有最好的光线,所以居室的窗牗都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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