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嘉衣
话音刚落,一行衙门官员便横冲直撞的?进了?酒楼,封门、逮人、保护现场,操作行云流水得紧。
惊的?姜淮谆嘴张的?能吞下个鸭蛋:“我怎么不知我们衙门办事效率这么高?……聚香坊离州衙少说十几里?路……”
除非,从他们一进门开始,就有人提前报了?案。
他按耐住心中的?诧异,担忧的?目光望向自家幼妹,她这一遭泸州行,焉知卷进了?多大的?风波?
“去楼上查,在场的?人一个不要放走?。”
楼下发号施令的?人穿一袭绛红官服,束发的?玉冠在一缕日光下显得通透异常,乌发合着玉白的?面庞。确实是老熟人,他的?同僚主簿徐彦珩。
徐彦珩控制住现场,一面马当先?撩袍上楼,先?是去了?对面包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细细翻看了?桌面的?吃食,一一探过屏风的?织面,随即目光一凛,隔着十数丈远的?大厅直射过来。
姜淮谆看看一脸事不关己的?晋王,再看看浑没心事的?家妹,颇为无奈的?当起这个场面人。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刚抬手要同人打个招呼,却瞥见徐彦珩变了?脸色。
原本锐利的?眼神在看到自家幼妹时,缓和了?下来,眸光微动,立时转身奔走?过来。
不过两息时间便出现在了?他们包厢门口。
“徐主簿,此时你莫要声?张,先?领人……”
姜淮谆还没看出眼前这一幕的?怪异,宋谏之却在人身处对面时,便察觉出他目光的?落点,眼色沉了?下来,抬手搭在撄宁身后椅背上,温热的?掌心卡住她后颈,拿捏小猫小狗的?随意姿态。
“看本王回去,怎么整治你。”
他气?息就贴在撄宁耳后,漫不经心的?调。
语气?也实在算不上严厉,甚至隐隐含着两分笑意,却令掌中人缩起了?脖子,莫名想起了?昨夜难耐的?折磨,乖乖的?放下手里?的?桂花糕,往他怀里?拱。
想噘嘴又不敢,声?音可怜得很,对不起她这身风流倜傥的?男儿装。
“宁宁乖乖的?,夫君不要吓我。”她嫩生?生?的?手指没规矩的?捏上宋谏之的?衣襟。
‘夫君’两个字,方?才开了?阀,眼下便更加不值钱的?往外抛。
正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
只身站在门口的?徐彦珩扫过这一幕,神色微顿,随即挂上无懈可击的?浅笑,先?冲姜淮谆颔首示意,再作揖低声?道:“见过晋王殿下。”
见少年神色冷淡并未回应,随即沉声?道:“不知晋王殿下已莅临泸州,下官礼数不周,还请殿下责罚。”
州衙小官,何曾见过晋王,能认出他靠的?是谁,尽在不言中。
姜淮谆看着晋王的?脸色,后颈莫名一凉,打圆场道:“莫要声?张,先?让我们离开此地。”
第39章 三十九
姜淮谆话音刚落, 挠了挠头,又忙不迭的补充了一句:“那女子是自己跳下去的,此事?说起来有些复杂, 州衙便先不要插手了。”
徐彦珩眉目不动, 视线扫过屋内三人, 看到破碎的屏风是目光顿了下, 而后遥遥睇向对面的护栏。
他?行礼的姿势未变, 说的话却没那么恭敬:“卑职冒昧问一句, 此女坠楼可与殿下有关?州衙今日收了封报案信, 言道聚香坊有一女子……被逼自戕。”
最后四个字他放缓了声调, 一字一句。
宋谏之?怀中挂着?个缠人精,一手捏猫儿?似的捏着?她的后颈, 一手轻点在桌面上, 没有应声?。
坐在对面的姜淮谆看到这场面, 颇为自己这同僚一板一眼?的榆木脑袋发愁,他?本?来就被今天这一出出的戏唱的脑子不够使, 急得快把眉心捏出个褶子,解释道:“我和晋王殿下一同来的聚香坊,进来之?后便没分开, 旁边包厢的人安然……”
‘无?恙’两个字被他?囫囵吞回了肚子里?, 话锋一转道:“已?经离开酒楼了, 我来做担保。”
“可此案牵扯人命, 卑职不能掉以轻心……”
姜淮谆想起自己初到泸州州衙,曾大赞徐主薄为官刚直, 眼?中不揉沙子, 那时候的他?要知道今天会发生这一幕,怕是?要五味陈杂的。
他?这厢愁的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厢,撄宁被人拎兔子一样拎起来,老老实实扣到座位上。
宋谏之?漂亮的眼?睛扫了过去,语气平淡道:“本?王要带人走,不能?”
边说边抬手拦住了撄宁大献殷勤要喂他?桂花糕的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颇为嫌弃:“安分吃你?的。”
显见?是?半分要解释的意图都没有。
大约落在晋王眼?里?,杀个把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值得交代的事?情,更何况,此人并非为他?所杀。
姜淮谆陡然生出一种既要当爹又要当妈的辛苦感。
他?草草冲晋王行了个礼,拽着?徐彦珩的半拉胳膊将人带出去讲明原委,最后还?不忘嘱咐人切忌声?张,只当不知此事?便好。
包厢里?,撄宁默默往肚子里?塞了半碟子茶点,噎得直梗脖子,自己面前的茶喝灌完了还?没了,顺手捞了宋谏之?面前的来喝。
她傻了之?后,倒平白多出些往日未曾见?的勇气,换做之?前,便是?噎死,她也不敢拿活阎王面前的茶。
宋谏之?哼笑一声?,讥诮的话还?没说出口,怀里?又黏上个小蠢货。
“夫君,宁宁想吃糖。”
她一把嗓子脆生生的,眼?神澄澈可见?底,配上这身飒爽男儿?装,像极了大户人家富养的少爷。
可惜脑子不太灵光,全然没看出宋谏之?周身的低气压,还?在无?知无?觉的撒娇卖乖。
“不准。”
“宁宁想吃。”早晨出门时用过这一招,好使。
她心中模模糊糊有个印象,身后无?形的尾巴都快翘起来,却被人一根手指顶住额头推了开来。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那双瞧不出情绪的漂亮眼?睛睨着?她。
撄宁莫名生出些乖觉,嘴巴一撇,王八一样缩着?脑袋不敢吭声?了。
恰在这时,姜淮谆和徐彦珩一前一后回了包厢。
“卑职冒犯,这便送殿下离开聚香坊。”
他?一句话从头到尾未提晋王妃,担忧的眼?神却不无?克制的落在撄宁身上,一闪而过。
撄宁正被宋谏之?吓得六神无?主,长睫颤颤抬头望向面色和善的另外两人。
看到徐彦珩时目光一顿,然后一双眼?睛笑弯成月牙,两只无?措攀在桌案边的爪子抓住了来人的手。
方才姜淮谆哄了半天没换来的一句‘哥哥’,现下竹筒倒豆子一般,不要钱的往外倒:“宁宁想要糖吃,漂亮哥哥给我,我给你?这个。”
她抽掉鞶带上的一只玉佩,摊在手中递过去,干起了顶天的赔本?买卖。
全忘了这玉佩是?她早晨换男装时,废了好些口舌跟‘夫君’讨的,出门时还?稀罕了好一会。
徐彦珩怔愣一瞬,按耐住习惯性要摸撄宁圆脑袋的手。
没接那块看上去就价值连城的玉佩,放手从怀襟中拿出两片麦芽糖,放到撄宁实诚摊开的掌心中。
他?与撄宁自幼相识,家都落座在左右直通的一条巷子里?,在他?们尚还?懵懂无?知的年龄,家中老人也曾说过嫁娶的玩笑话。
可惜世事?无?常,京中晋王大婚的讯息传来,他?便知自己所思所想成了奢望。
徐彦珩喉咙艰难的吞咽一下,那句‘王妃’在口中转了两个圈,到底没唤出口。
只是?往旁边退了退,跟在晋王身后下了楼。
撄宁从别人手里?得了好,也不再扭糖一般缠着?宋谏之?,而是?巴巴的跟在徐彦珩身边,亦步亦趋的往下走。
她一门心思长在吃食上,哪能注意到活阎王要杀人的冷峻神色。
宋谏之?只身走在前面,眉峰危险的压住,眼?尾拖出道昳丽的弧线。余光扫也未扫,却能听到身后一连串的‘哥哥’,还?有姜淮忿忿不平那句‘我不是?你?兄长吗?哄了半天还?没有外人两块糖好使对吧,照你?这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儿?,只怕哪天被人还?要给人数钱。’
可不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蠢货。
宋谏之?腰侧佩剑在日头下泛着?冷然的光。
这只不够乖觉的蠢兔子,豆仁儿?大小的脑子约莫是?不会认主的,只灌了满脑袋的吃食零嘴。
没脑子,也没傲气。
教不听,也学?不乖。
哪怕刚被他?掐着?后颈教训过,却仍会为了两块麦芽糖,不知死活的拽着?旁人胳膊撒娇。在旁人面前蹦跶得欢。
眼?下那人回了客栈善后,她又颠儿?颠儿?的跑到自己身边,一边鼓着?腮吃糖,一边颇为大方的跟他?献宝。
“夫君吃糖,一人一块。”
宋谏之?脚步微顿,一双眼?睛危险的眯起来,盯着?面前的麦芽糖,随后抬眸,大发慈悲的分给撄宁半个眼?神。
却在看到她那一脸的灿烂笑意时,陡然冷下了脸色。
如果撄宁现在是?清醒的,便能发现他?的神情与初见?时一般无?二,眸中没有半点热乎气儿?,像是?看一个死物。
没有愤怒,只是?觉得这一幕碍眼?。
方才面对红衣女子诡异笑脸时,都未激起的杀意,现下正附着?在骨血中,令他?听见?太阳穴突突的血脉跳动声?。
撄宁见?他?没回应,干脆正面扑到人怀中,仰着?尖尖的下巴看人,圆溜溜的眼?中写满了无?措:“夫君,夫君吃糖。”
可惜她因为含着?糖而鼓起的左腮格外招眼?,招眼?到宋谏之?心里?生不出半分怜悯。
撄宁那不灵光的豆子脑袋,实在想不起宋谏之?早晨那句‘不准与旁人说话’的吩咐,她不知道怎么喊了那么多声?夫君都没有回应,有些无?辜又有些害怕的往人怀里?拱了拱,拉着?他?的手摸上自己脸。
“夫君陪宁宁玩儿?,”话末又小心的补上一句:“好不好?”
可眼?前人还?是?一副冷峻的神色,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半分回应。
过路人多少带了些诧异的眼?神打量过来,却没惊扰其中任何一个。
撄宁对他?阴晴不定的脾气印象颇深,又想起自己被没收的大半垛冰糖葫芦,更加铆足了劲儿?的撒娇,翘着?脚仰起头要去亲人,奈何身高实在有限。
跌跌撞撞的一个吻,落在眼?前人温热的脖颈上。
“夫君怎么不理宁宁?”她还?敢委屈的发问。
宋谏之?贴在撄宁面颊上的手,腕子一转,狠狠捏住她下巴。
审视良久,才低声?道:“我若不陪你?玩,你?找谁?方才那个漂亮哥哥么?”
见?他?开口说了话,撄宁的害怕消散两分,口中的麦芽糖被人捏的东跑西窜,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咯咯笑了起来,含混不清的撒起娇来:“宁宁乖乖的,夫君陪宁宁玩。”
她眼?底反射着?日头的光点,中间镶嵌了他?的身影。
宋谏之?的拇指无?情的破开少女的唇。
撄宁傻乎乎的不知道躲,甚至乖乖张开牙齿,任他?戏弄自己那根不安分的舌。
这么乖,却没换来人的疼爱,只有一句冷冰冰的警告
“再敢那般谄媚的同人说话,我就剜了你?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