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嘉衣
既做出了决定?,巡查也不愿杵在原地给人添堵,若此二人身份不假,他将人得罪绝无好处。
人一走,宋谏之便看向了撄宁,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
“过来。”
若论天下识时务的?第一名,非撄宁莫属。
她领会到?晋王殿下的?意思,乖乖跟过来。见?他没?有纾尊降贵伸手抱人的?意思,干脆自己上手,一手从后头攀住他的?肩头,一手牢牢抱住身前暗蕴着力量的?腰。
“好啦。”
撄宁仰起?脸嘿嘿一笑,一副乖觉的?小模样?。
谁想晋王殿下非但没?动弹,还?眯起?眸子盯了她一眼,怒极反笑道:“谁让你?缠着我?的?,你?先下去探探路。”
撄宁心知他干得出来,确实也是这么打算的?,但人不生地不熟的?,她哪来的?胆子,干脆瞪着圆眼睛,装傻到?底。
“哎呀,正事?要紧,别顽笑了。”
她抬起?条右腿蹭到?宋谏之膝弯,手上缠的?更卖力。
只恨自己不能粘在这阎王身上。
“谁同你?顽笑?”
坏了,忘了这厮有多小心眼,她一路上把人吃罪完了。
撄宁一不做二不休,毛茸茸的?脑袋拱到?晋王殿下肩上,口中极为诚恳地求饶道:“权宜之计,我?方?才只是权宜之计。王爷英明神武聪慧无双,定?然不会同我?计较。”
她瓮声瓮气的?,听上去有些委屈。
偏偏她碰上了心眼比针眼还?小晋王殿下,半点不接她的?奉承:“松手。”
撄宁抱着他腰的?手抖了一下,还?想再挣扎狡辩,又觉得耗不起?时间,只得垂头丧气的?松开手。
怎么有人这般难哄,她在心里狠狠给小心眼的?晋王殿下记了一笔,而后俯身抓住扶梯的?麻绳,一双小短腿跟拉磨似的?在地上画了个半圆,才试探着往伸出左脚梯子上踩。
双脚一同踩在绳梯上时,整个人都挂在绳子上荡了荡。
撄宁只觉得一腔苦水无处可流,她不怕黑,也不畏高,但这绳梯实在不稳当。
她气呼呼的?盯着眼前的?皂色靴子,正预备咬咬牙继续往下爬时,只觉耳畔拂过一阵清风,随即腰身被人狠狠勒到?怀里。
腾空失足的?感觉,即便来上十次八次也习惯不了。
撄宁手脚并用,立马如抱住浮木一般缠了上去。刚要开口惊呼,下一瞬双脚便落到?了坚实的?土地上。
她长睫颤了又颤,睁开眼,把那句‘你?故意的?,想看我?出洋相’吞回肚子里。
出门在外,以和为贵。
她脑袋还?栓在这恶人裤腰带上呢。
宋谏之气都没?喘,也没?松手,左手腾出来捏着撄宁下巴转向一边。
“拿本王撒了一路的?气,现在也该办点正事?了。”
温热的?吐息扑在撄宁耳垂上。
她呆了呆,回过神大喊冤枉:“我?哪有?有几条命啊,我?才不敢。”
第75章 七十五
“你没有??”
"当然没有?。"
撄宁回想了自己这一路的所作所为, 有?些心虚,但又不能承认,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晋王殿下却不准备高拿轻放。
他上前一步, 将人?逼近到?角落:“没有??那你这一路上冲本王使什么脾气?”
撄宁的脊背贴上了石壁, 整个人?都被他拢到?阴影里, 只有?头顶的入口处露进来一线光, 明晃晃的打在她的侧脸。
两人?离得太近了, 是她脸上细细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距离。
撄宁眼里那?点心虚无?处可藏, 被扒光了似的展露在宋谏之眼前。
“说话。”
宋谏之掐着她下巴的手非但没有?松开, 还加了两份力道?。撄宁软嘟嘟的脸被捏得凹了进去, 像是露馅的沙包,她支支吾吾, 说不出?话, 看上去简直有?些可怜了。
“是你先欺负我的, 你说我腿短……我只是还句嘴而已。”
撄宁原本还想着认错求饶,可对?上晋王殿下那?双黑沉沉的, 辩不出?情绪的眼睛,她忽然不合时宜的感觉委屈,分不清在委屈什么。
分明他平时也总凶她, 嘴巴刻薄的像淬了毒的刀子, 笑话她人?笨、腿短、这也不好, 那?也不好。
之前她也没有?那?么生气的。
好吧。
有?一点点。
唯独今日?, 格外的不高兴。
因?为亲眼见了私盐苦力的惨状,听出?巡查提起?人?命的轻佻态度, 心里不忿得紧, 又无?法发泄,好巧不巧, 让晋王殿下成了这迎头?撞过来的冤死鬼。
宋谏之虽然嘴上刻薄她,但与往日?并无?不同,也没有?眼睁睁看她摔个大马趴。
是她今日?不对?劲,在暗暗使脾气。
这种做法站不住脚,甚至可以说不讲理。
但她就是没忍住。
撄宁向来自认宽容懂事性子好,难得当了回小气鬼,委屈之后,心中又生出?了隐秘的羞愧。
宋谏之未接话,目光如?有?实质般一寸寸扫在她脸上。
撄宁隐约察觉到?面上的痒意,干脆心一横眼一闭,酝酿半晌,从嗓子眼挤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解释:“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话刚说完,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是个冷心冷肺的,隔了夜的凉菜都比他身上有?热乎气儿。
“算了,你也不懂。”
她不肯再看他,垂着眼呆呆补上一句,大有?种“任人?处置”的无?畏。
“你使性子,还要本王哄着?”
宋谏之被她无?视了,也没生气,反而沉声道?:“你若不忿,案件查完,让他们以命偿命是了。”
“人?命哪里能偿?”撄宁讷讷的开口:“若真是能以命偿命倒好了,我就是…就是有?点可怜这些难民,一路逃难过来,又要没日?没夜的被虐待做工,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事到?如?今,他们还不知要受多久的苦……”
撄宁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但如?此不给人?留活路的‘生意’,只为了中饱为官者的私囊,实在太过残忍了。
她从小衣食饱足,虽混迹于?市井,见过不少生活艰难的人?,但这种事情,即使见过千遍万遍也难令人?接受。
“三日?。”宋谏之言简意赅的抛出?两个字。
“嗯?”撄宁刷一下抬起?头?,瞪大眼睛:“什么三日??”
晋王殿下却骄矜得很,转过身不理人?了。
“什么三日?呀?”撄宁一双眼睛亮澄澄的,全?然忘记了自己方才的别扭,厚着脸皮缠住他的胳膊:“你说明白些嘛。”
“我错了。”
“大好人?。”
“求你。”
撄宁在奉承人?这件事上实在没天赋,只能把自己肚子里不多的词儿全?都搜刮出?来。
她呆头?鹅一样抻着脖子,巴巴的仰着脸看他:“你是不是早有?打算了?和?我说说嘛。”
“没打算,”宋谏之斜睨她一眼,轻飘飘的刺道?:“本王是恶人?,方才诓你的。”
十分不客气。
‘恶人?’是撄宁昨晚被逼急了才说出?来的话,她当时被人?掐着腰,方寸大小的床榻成了她的囚笼,上天无?法下地无?门,求饶也无?用,自然而然的口不择言起?来。
撄宁秤砣似的挂在晋王胳膊上,摇摇头?肯定道?:“你才不会。”
“怎么不会?专骗笨蛋。”
宋谏之眸子微眯,眼瞧着身边这个小没良心撇着嘴又要发脾气,屈起?两指轻轻揪了揪她的腮帮子。
“别作怪了,就是你想的意思。”
分明是句略带嫌弃意味的话,可衬上他肌肤的温热,倒无?端给了撄宁温柔的错觉。
她怔怔的没了反应,脸却十分诚实的烧了起?来。随即慌乱放开晋王殿下的胳膊,垂着毛茸茸的脑袋打补丁道?:“多谢你呀。”
声如?蚊呐。
分明她刚才还恨不得变成刺猬,扎这坏蛋一身刺,不过顷刻间,态度就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饶是撄小宁脸皮再厚,也会不好意思。
她脑筋太直,没意识到?自己被人?钓着思绪晃来荡去。
撄宁一心慌,废话就多了起?来:“我们抓紧时间来查……查账……”
她话还没说完,视线一转,刚扫到?地库内景,嘴巴便惊得合不上了。
地库里光线昏暗,只沿着石壁凿了几处灯口,幽幽的火光拉出?长长的影子,伴随着灌进来的微风,忽明忽暗,将不计其数整齐码放的木箱衬得格外庞大。
大约是因?为盐场靠近泸州湖,地下潮气重,所以木箱没有?封顶,外皮洇成了深褐色,错杂间还有?青绿苔藓攀生。
至于?木箱里面,正是让撄宁瞠目结舌的‘元凶’。
密密麻麻码着的银锭子。
略一打量,便知不下百万两之数。
撄宁咽了咽口水,结巴道?:“这,这也太多了……”
倒不是眼馋,只是她本以为盐井这边只藏了账簿,没想到?银两也堆放在此,怪不得那?巡查这般小心。
“我若是盐政司史,也不放心将银两放在何家的地盘。”说着,宋谏之眸中溢出?点煞气。
可惜易如?海死的太快,太子下手的速度比他预想中还要快,倒显得有?些没有?章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