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灿摇
他引着秦瑶被到了一处凉亭,等秦瑶踏上台阶,映入眼帘的就是池塘边一道挺拔玄色身影。
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面容俊美,在阳光下,更加的耀眼,气质出尘。
是燕贺。
他看到秦瑶,唇角上扬,身上悬挂的玉佩明珏轻撞,声音泠泠清脆。
燕贺朝她走近了一点,轻声唤她:“瑶瑶。”
秦瑶回以一笑。
若是以前,秦瑶自然会喊燕贺哥哥,可前几日,她在谢玉升收集的那些谋逆的证据上,也看到了燕贺参与的手笔。
上面说秦家与燕家私下结成联盟,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就是谋逆成功后,将秦瑶再嫁给燕贺为妻。
这话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以至于秦瑶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
阿兄虽然说过她想和离便和离,但并没有说过,要将她嫁给燕贺。
然而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谋逆之事是否是空穴来风,秦瑶平复好心绪,为了不让燕贺怀疑,脸颊上展露梨涡,上前喊道:“燕贺哥哥。”
燕贺笑了笑,别在背后的手,拿出来一物,递到秦瑶手上。
那是一只小妆奁,秦瑶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对空雕花的芙蓉玉耳珰,抬头问:“送给我的?”
燕贺眼里带上笑意,轻声问:“喜欢吗?”
风吹草木,秦瑶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
燕贺得不到她的回应,燕贺道:“来的路上,想起你喜欢漂亮的小玩意,就特地给你买了。”
秦瑶长了一个心眼儿,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
她到底不是懵懵懂懂的幼女了,长大了许多,以前她会开开心心地收入囊中,可现在这样是万万不能的,若被别人看去,就是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秦瑶大概能感觉到燕贺对自己的感情,他的眼神赤诚、热烈、就像天上的太阳,分毫不加掩饰,似乎不怕秦瑶察觉。
明明不久前在北地,他还不是这个眼神看自己,现在好像没有了什么顾忌。
秦瑶将妆奁盒子关起来,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问:“燕贺哥哥怎么来洛阳了,你不是应该在西北吗?”
燕贺道:“我将你之前给我的信转交给了你的阿兄,他看了后,放心不下你,让我再来看看你,没想到你直接回了洛阳城,是有什么事情吗,瑶瑶?”
秦瑶笑道:“没有,就是我想念阿耶了,顺道回来看望看望他。”
她说得真诚,燕贺听了后却摇摇头道,“是因为和陛下起了争执,才回来的吗?”
秦瑶的手握成拳头又松开,回道:“没有的事。”
燕贺柔声问:“那瑶瑶为何在洛阳待了这么久也不回去?一国皇后,本该在宫阙之中,却跑回了娘家,这让外人作何感想?如今朝堂上为此事已经吵了好几天,传言更是传得满城风雨了。”
池塘里溪水清澈,鲤鱼跳起,溅起水花洒到小姑娘面颊上。
秦瑶纤长的眼睫垂覆,久久不语,水珠顺着她额角滑落,肌肤上细腻的绒毛清晰可见。
燕贺半低下头,道:“瑶瑶,回长安城吧,陛下在等你,你出门在外这么久,他心里不可能不担心你,你既然嫁给他为妻,就应当和他好好过,不可因为一些小事,二人生出嫌隙。”
秦瑶心微微一震,对上燕贺的视线:“燕贺哥哥真的这么想的吗?”
燕贺勾了勾唇,“不止是我所想,也是你阿兄、阿耶的心愿。”
燕贺又问:“对了,这段时间,陛下有给你写信,关心你情况吗?”
秦瑶脑海里思绪万千,刚刚才被勾起来对于谢玉升一些感情苗头,在听到这话后,又消了下去。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她回洛阳快一个月了,他不止没写过一封信,连派人来询问她何时回去没有过,好像忘记了她这个人。
燕贺手搭上秦瑶的肩膀,安慰道:“许是陛下忘记了。”
秦瑶心里清楚,他如若真想,怎么会忘了,不写信,只是不想罢了。
这让秦瑶更加肯定了留在洛阳的心,小姑娘脸上未见得表现的多失落,笑着道:“燕贺哥哥何时走,会在这里留几日吗?”
燕贺正有此意,道:“我此前从未来过洛阳,恰巧此行来前来,便想留下来几日,观赏观赏洛阳的景色。”
秦瑶点点头,“那我明日差管家陪你出去。”
燕贺既然来府上,又和父兄关系近,在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他谋反前,秦瑶作为家里的主人,自然不能将人赶走,便主动让燕贺这几日留宿在将军府好了。
燕贺也没拒绝,顺势应下了。
距离洛阳三百里外的长安城,夜色逐渐攀升,宫廷之中亮起灯火,如星星点缀。
谢玉升幽幽地站在黑暗之中,风吹衣袍如皱。
身后走进来內侍,对着皇帝道:“陛下,太皇太后用完膳了。”
谢玉升嗯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宫殿。
殿内古朴素净,灯火昏黄,太皇太后坐在圆桌边,手拈佛珠,似在念佛。
终于,她念完了,示意谢玉升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她给谢玉升倒了一杯茶,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何时去洛阳,把皇后接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清醒
谢玉升接过茶杯,道:“皇后此番回洛阳,是因为思念家乡的父亲,等她叙完旧,自然就会回来。”
“叙旧?”太皇太后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充满了质疑,“她与他父亲有什么可叙的,需要让她待在洛阳一个月都不回来?她还知晓自己皇后的身份吗,她清楚外面流言传成什么样子了吗?”
谢玉升替秦瑶辩解道:“必定是有她事耽搁了。”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道:“你别替她说话,我问问你,是不是你和她起了口角争执,你说了气话,把人家气走了?”
谢玉升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太皇太后轻拍桌案,道:“这半年来,我三番两次听说你二人起争执,也是,你俩本就是被一道圣旨硬凑在一起,既然没什么感情了,那也别凑合过了。”
这样的话,不亚于一个惊雷炸开,四下的宫人听到后,皆埋下了头,噤若寒蝉。
老人家情绪激动,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身后的李嬷嬷赶紧上前,伸手替老人家抚背,道:“您慢点说话,不着急。”
谢玉升将倒了茶的杯盏送到老人家面前,道:“祖母喝口茶润润嗓子。”
太皇太后推开谢玉升的手,他手上的杯盏没握紧,“啪”的一声,重重砸碎在瓷地上,碎片飞溅。
太皇太后转头看向谢玉升,问:“你若是实在不喜欢这个皇后,那就换一个。”
太皇太后摆摆手,对身后嬷嬷道:“芳韵,你去把那记着京中贵女的名单花册拿来,让皇帝把下一任皇后给定下了,省得朝堂内外日日为此事吵架。”
嬷嬷正要去拿册子,谢玉升开口道:“不用。”
太皇太后冷声道:“怎么又不用了?”
谢玉升道:“孙儿还没有另娶的打算,此事就不劳皇祖母费心了。”
太皇太后惊异道:“不想另娶?我以为你这个样子,是早就嫌弃皇后,日子过得不难烦了。”
老人家嘴上分毫不留情,听得一旁的嬷嬷提心吊胆。
太皇太后继续发问:“那你为什么不去洛阳接皇后?她和你赌气不回来,难道你不会主动去看看?你是性子傲,不想低头,非要等事情晚了,才后悔是不是?”
灯火在谢玉升鼻梁之上打下浓重的阴影,将他半边脸藏匿起来。
谢玉升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聊下去,道:“不会晚的。”
太皇太后问:“未必,秦瑶兄长和丹阳县主的事,还没给你前车之鉴吗?”
当初秦临和丹阳县主情投意合,可谁也没想到,突厥会忽然提了和亲之事,先帝便从一众宗室女中,选了丹阳县主,送去与突厥和亲。
太皇太后道:“当初一个阴差阳错,就拆散了秦临和丹阳县主,秦临恐怕至今都在耿耿于怀,秦家父子为了大齐牺牲的太多,你不要与你父皇一样,让秦家人寒了心。”
她缓和了语气,道:“去接皇后回来吧,你心里是有她的,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挂念着她,你二人之间总得有一个人让步的。”
谢玉升盯着檐下轻晃的灯笼,阴暗里深深的草木叶子。
不是他不愿意让步,只是这让一步,背后牵扯的利害太多。
许久的沉默之后,谢玉升道了一句:“好。”
他起身,笑着道:“等过几日朝堂上事情不那么忙了,我便去洛阳亲自接皇后回来。”
他说完走出了屋子,太皇太后目送着他的背影,眉心皱起,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但愿他能听进去我的劝告吧。”
夜里起了风,气温骤降。
谢玉升难以入眠,饮了酒,孤零零地立在廊下,衣袍被风吹起,使他看上去形销骨立。
侍女们想上来搀扶,看见皇帝昏暗的眸子,顿时生出几分犹豫,不敢靠近,只落后几十步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走在冷夜之中,犹如鬼魅,没有人知道皇帝要去那里。
夏日快到尽头,路过的池塘里荷叶凋敝,昭示着寒秋的降临。
谢玉升一向耐寒,这一回,却确确实实察觉到了寒意渗透了衣袍,钻进了骨髓之中。
他停下步子,抬头一看,才发现到了清宁宫。
这是皇后的居所。
侍女们提着灯笼上来,照亮一方昏暗,问:“陛下要进去吗?娘娘不在,清宁宫里没有掌灯。”
谢玉升道:“不去。”
他嘴上说不去,却立在宫门外良久,静静地看着头顶的牌匾。
时不时有虫影掠过,灯烛洒下温暖的烛光。
大概是酒气的上涌,脑子犯昏,脚步不受自己的控制,谢玉升最终还是进了秦瑶的寝殿,
他坐在书案后,双手搭在圈椅上,头往后仰,双目紧阖,整个身子颓靡地往下陷去,喉结上下轻轻地滑动。
他试图在空气里找寻那一丝熟悉的气味,然而太过冰冷的气息钻入鼻端,冲散了他脑中的迷离,一遍又一遍提醒他殿中只有他自己。
万籁俱寂,他在黑夜里静坐着,失神许久后,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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