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辉映川
产房内的人进进出出,不亚于酷刑的按压肚子终于停止了。
郑湘被众人伺候着换上新被褥和干净的衣服,但是屋内的血腥味依然十分浓重。
产婆将小皇子抱进金丝楠木做的摇篮里,粉嫩的被褥搭配粉嫩的襁褓,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小公主呢。
郑湘的泪水仿佛失去控制,依然在流。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流?
是因为生产带来的疼痛吗?
是因为孩子生了,但肚子还和没生时差不多大吗?
是因为所有人都弃了自己,围着小崽子转吗?
是因为没有如愿生下小公主吗?
……
郑湘一边流泪,一边找原因,找了许多原因,条条都有点关系,但又不全是因为这些。
她觉得自己就和扒下来的石榴皮一样,零零碎碎地堆在桌子上,任凭发黑干瘪。
陆凤仪以为女儿流眼泪,是因为疼或者喜极而泣,但看到她现在依然在流泪,忍不住担忧起来,问:“湘儿,你怎么了?”
郑湘撇嘴哭:“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哭,呜呜呜……”
陆凤仪怔愣,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小心翼翼道:“我把小皇子抱过来放到你身边。”
“不要……他太丑了……”郑湘哭着拒绝道。
孩子出生后,郑湘并没有如母亲所言,母爱一下子就膨胀起来,对小娃娃怎么爱都爱不完。
若不是生产时,母亲与金珠盯着,她还觉得摇篮里的孩子不是她的呢。
陆凤仪听到这话,气笑道:“娘不嫌儿丑。娃娃小时越丑长大就越好看。”
“他就是丑,陛下也不好看……”郑湘说着眼泪就啪啪地落。
“可不许胡说。”陆凤仪告诫了一声,又问:“还难受不难受?你这运气极好,我还没见过比你生孩子更顺利的人。”
陆凤仪说着又在心中感谢满天神佛保佑女儿平安生产,准备明天去宫里的寺庙多烧几炷香。
“一动就疼,可疼可疼了。”郑湘的泪水淌得更多了。
陆凤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拿帕子给女儿擦泪。她转身问太医和医婆淑妃的身体如何。
太医和医婆都说娘娘无恙,只要月子里多调养,一定能恢复健康。
陆凤仪道:“各位辛苦了,不独陛下有赏,娘娘也有赏赐。蕙香去将娘娘备好的荷包拿来送给诸位沾沾喜气。”
蕙香领着小宫女端着一盘子荷包过来,那荷包有元宝式样、葫芦式样、桃形、如意形……各个装得鼓鼓囊囊,就像弥勒佛肚子似的。
蕙香依次送给太医产婆和医婆等人,众人悄悄掂了,沉甸甸的,必是金锞子之类,无不喜笑颜开。
众人散去,医婆临走还有金珠商议明日过来给淑妃按揉肚子以及产后恢复锻炼的时间。
熙熙攘攘的人都走了,只留给郑湘一片安静和床榻边睡在摇篮里的小宝宝。
“呜呜呜呜……”寂寥一点点将郑湘吞噬,她哭出了声音。
“湘湘,你怎么了?”屏风外侧响起急促的声音。
郑湘听出音儿,忙叫道:“不许进来!”不料不小心使了力道,钝痛化为利刃,刺得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姜榕在外面更焦急了,但他不敢进去,怕再刺激她。只听代国夫人说湘湘说儿子丑,现在一直在流泪。
姜榕不理解,甚至有些迷茫。小宝宝很好看啊,那双眼睛又大又黑,头发也毛绒绒的,怎么会丑的?
而且小宝宝是皇子啊,大周的女娘将来任他挑,也不愁娶媳妇啊。
“好好好,我不进去。小宝宝很好看,他像你将来一定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姜榕竟然絮絮叨叨地说起来,畅想小宝宝将来娶妻生子建功立业……说着说着,又不知如何转回到他自己身上。
郑湘安静下来,默默淌泪。姜榕的声音透过屏风,传进郑湘的耳朵里,又飘了出去,仿佛她的左右耳朵打通了似的。
姜榕的声音一开始让郑湘生烦,她身上疼心里不舒坦,这个声音就像赶不走的蚊子,嗡嗡嗡,惹得她心生烦躁。
但是她现在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呵斥姜榕,只能任凭这噪音在耳朵里闹腾。
渐渐地,她慢慢习惯这种声音,不理不睬,觉得这声音就像呼噜的风,吹落的花,摇晃的树枝,叽叽喳喳叫的小鸟。
慢慢地,郑湘的耳朵不自觉地捕获一些有趣的字句往脑子里送。
姜榕继续啰嗦,谈起小时的糗事。他和小伙伴结伴去梨园偷梨,结果不小心碰掉马蜂窝被马蜂追着叮,最后跳进河里才甩开马蜂。
郑湘闻言大笑起来,结果乐极生悲,牵动伤口,痛得直叫。她忍痛气道:“谁让你去偷梨?活该!”
姜榕闻言,心才放回肚里,笑道:“我已经受了教训,双眼被叮肿,以后再不敢了。”
许是泪水将负面的情绪带走了,郑湘现在浑身又慢慢充满活力,她道:“我饿了。”
姜榕立马道:“我让人传膳。”郑湘轻声“嗯”了一声。
不一会儿,金珠端来一碗阿胶红枣粥、一碗冬菇蒸鹌鹑蛋羹、一碗鸡汤山药并几样清淡易克化的点心和小菜。
郑湘现在只是稍微擦洗,脸色也有些憔悴,不肯见姜榕,催他回去处理正事要紧。
姜榕无奈,只好离去,嘱咐宫女太监务必照顾好淑妃。
姜榕走后,金珠和陆凤仪跟着进来,郑湘忍痛坐起来,开始吃喝。
第36章 小花皇子
生产对于郑湘身体的影响远没有结束。她产后几天里,笑容和蔼可亲的医婆每日过来给郑湘揉按腹部。
然而郑湘一瞧见她,就忍不住瑟瑟发抖,腿软脚软。郑湘没怕过人,这医婆是第一位。
按压完腹部,宫里又换了位医婆来,教她产后恢复锻炼,期间更是各种心酸煎熬。
郑湘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或许就是生育的苦。
除了这些外,郑湘被宫女太监好吃好喝伺候,吃喝都是太医院根据郑湘的体质特别定制的。
旺盛的活力和顶尖的医疗护理让产后苍白憔悴的郑湘慢慢恢复健康。
小花皇子,对,小皇子的小名定了小花。
郑湘提议,姜榕不反对,陆凤仪反对无效。
小花皇子让郑湘吃尽苦头,她就给他取了小花的小名,以做小小的“惩罚”。
郑湘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男孩叫小花不好听,但是谁让他给自己苦头吃了?
陆凤仪实在看不过去,抽时间找了皇帝,陈述利害,请求皇帝给小皇子改个小名。
陆凤仪心里寻思,小皇子哪怕随东哥小名,叫西哥、南哥、北哥呢,都比小花好听。
姜榕拒绝了,陆凤仪说不定湘湘,他就能说动了?开玩笑嘛。
他不肯在代国夫人面前露怯,和煦如常道:“朕本布衣,出身乡野,乡野之中常以花草兽石木为小名,借其长寿之意。大熊、闺女、二柱、铁牛、狸奴……都是这种寓意。”
代国夫人争辩道:“如今国家稳定,文教始兴,只怕文人嘲笑小花之名。”
姜榕已经想出解决的办法:“三皇子年初取了大名叫姜煊,小花的名字我已经取好,等周岁时就当众宣布。”
代国夫人闻言这才作罢,道了句陛下英明,就回去照料小花皇子。
不过代国夫人走之前,心里有两个疑惑:第一,朝中谁的小名叫闺女;第二,小花的大名叫什么。
关于第一问题,陆凤仪是推断出来的,大熊是魏国公的小名,吴国公的小名叫二柱,依次类推,闺女必定是某位勋贵的小名。她这该死的好奇心!
至于小花的大名,还是让皇帝亲自和湘儿L说,她即便再好奇,也不好直接问。
陆凤仪很少无事进宫,这次进宫是陪待产的女儿L。女儿L平安生产,且已经能下地,便要告辞,但是郑湘不放人。
郑湘正在忙着恢复身体,无暇照顾小花皇子,金珠分身乏术,她能信任的只有母亲。
郑湘怕小花被别人调换,于是苦留母亲不要她走。
郑湘倒不是因为母爱,而是因为她看了又看小花,觉得他和其他的婴儿L差不多,无非就是长短胖瘦黑白的区别。她才不想养别人的儿L子呢。
陆凤仪只好又留下来照看小花,待郑湘出月子再出宫。
姜榕从郑湘处听到这个消息,拉着郑湘两人趴在摇篮前,指着小花的脸,说了半个时辰儿L子与众不同的特征。
郑湘不明觉厉。
这几日郑湘一直追问姜榕小花的大名,姜榕任凭捶打揉掐都咬牙没说。
倒不是他想看湘儿L着急好奇的模样,而是因为时人给幼儿L取名晚,生怕小孩在阎王前留了名不容易养大。
这孩子一看就继承父母旺盛的活力和体质,而且小名既是个贱名又是个女名,过了周岁一定是养住了,因为周岁取大名刚刚好。
姜榕在被打时,心里得意地默念取好的大名,姜煜。
他本来想取的名是姜瑜。
在郑湘诊出喜脉没多久两人共眠时,他梦见一条银色的鱼在洁白的云朵里游来游去,醒来时嘴角依然噙着微笑,同时他的手感到了孩子的胎动。
梦与现实交织,震撼之余,又心生敬畏。
他要为小孩取大名时便想起这个梦,因“鱼”字普通,便改为“怀瑾握瑜”的“瑜”。
他向好兄弟柳温炫耀,柳温想了想,劝他将“瑜”改为“煜”。
木生火,一代比一代强。榕从木,小一辈从火,再好不过。
姜榕欣然从之,并将未取名的儿L女一同取了从火的名字:宋王姜炜、楚国公主姜灼华、三皇子姜煊。并在新年公布出去。
未来名为姜煜,现在还叫小花的四皇子躺在蓬莱殿后殿睡觉。
他本来随母亲住在东配殿,但是他脾气大晚上闹人,吵得郑湘睡不着觉,于是被挪去后殿居住。因着小花皇子出生,蓬莱殿添置了许多人手,光奶娘就是六个嬷嬷到了八个,宫女太监更不用说。
宫里的孩子都是奶娘喂养长大,后妃几乎不亲自喂养,但是郑湘受不了胀痛,就喂了小花。
一个半月后,漫长的煎熬终于结束,郑湘出来了!
她出蓬莱殿了!
外面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天空澄澈得就像蓝宝石,白云丝丝缕缕如同蚕絮。
院中粉嫩娇俏的山桃,换成了红花绿叶相依的西府海棠。
海棠花妩媚娇艳,怪不得能以花命名这种颜色——海棠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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