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辉映川
郑湘哼了一声,大步走到小花面前,只见他依然在咯咯得笑。哪里被吓着了?
郑湘伸手点了点他握着拳头的手,道:“等你大了,我要你好看。”说罢,就领着蕙香大步走了。
蕙香路上也小心劝,小皇子年龄小不懂事,是和娘娘玩呢,不是故意薅娘娘头发……
郑湘的头皮隐隐发疼,发髻松松散散,像是与人打了一架,落荒而逃。
她的头发极好,乌发如云,光可鉴人,轻易不掉发,现在却被小家伙薅掉几根,整个人气呼呼的。
蕙香为她重新梳妆打扮,小心问:“娘娘,要现在传膳吗?”
淑妃主子既不好伺候,又好伺候。
不好伺候是因为她脾气大精力旺盛,不像别的主子沉稳娴静;好伺候是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吃完饭睡完觉就又开心了。
“不吃,我要记下来,省得以忘了……”报仇。
郑湘摊开一张纸,提笔写道:“显德二年三月二十八日,小花……”
她准备写“薅”,但不会写,改成“拔”。
“……拔娘发……”
她看清楚了,是四根,但她头发又长又粗,一根当别人几根。
“显德二年三月二十八日,小花拔娘发十根,念其年幼,特延至周岁后惩罚,娘打其屁股十下。”
郑湘写完拿起纸,吹了吹,道:“取我的金印来。”她还要在上面加盖上自己的印章。
郑湘盖完心满意足,放在桌案上,然后去用膳。
用完膳,郑湘抱了一会儿小花,生困后,就回到前殿午睡。醒来去后殿,发现小花在睡觉,就做了一些锻炼,然后窝在窗户下看话本。
晚上,姜榕发现摊在桌子上的“记仇”笔记,了解完事情,饶有兴致地在簪花小楷后面添了一句:“爹打其屁股十下。”并盖上自己的私印。
正人君子写出的铁画银钩与仕女写的簪花小楷竟然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第38章 界限
郑湘将加盖帝妃印信的纸张好生收了起来,朝姜榕黏黏糊糊撒娇道:“你都没动我一根头发,这小崽子还没两个月,就敢薅我头发,长大还了得?”
姜榕佯装愤愤嚷道:“等他大了,看我不揍他。”
郑湘闻言,怕姜榕那蒲扇大的巴掌真把人打坏了,反而劝他说,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自己要亲自处理,不需要他的帮忙。
姜榕闻言笑得前仰后和,郑湘知道自己被骗,扑上去捶打姜榕。
两人打闹完,姜榕就与郑湘一起后殿探望小花“勇士”。
白天做下“丰功伟绩”的小花,此时正握拳头呼呼大睡。
郑湘仔细打量一会儿小花的脸,问:“小花的眼睛真像我吗?”
姜榕回:“又大又黑,不像你像谁?”
“是吗?可惜他在睡觉,要是醒了,我得好好观察。”
自古以来,生儿育女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女人的事情。
进学前的儿子和出嫁前的女儿,他们的教养也都属于女人,而不是男人。除了生儿育女,教养儿女,再加上操持家务,女人还能做什么事情呢?
男人不同女人,他们要走出去建功立业赚钱养家。内与外的区别就像男与女的区别那样鲜明。
姜榕之前也这样认为,男人就该出去封侯觅相。然而,从二子一女亡于祸,到东哥怕自己,再到小花出生,姜榕慢慢有了不同的看法。
如果……
如果有如果的话,他也许不会留下遗憾。初为人父的新鲜感重新归来,这次它像山谷的风一样,日夜不息地吹着。
郑湘不想生孩子了,至少最近一两年不想生了,生产的疼痛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现在姜榕伸手抚摸她小腹时,郑湘就忍不住往后躲,那是因为身体记住了医婆揉按的疼痛。
郑湘询问太医和医婆此事,诸人皆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就是不肯说办法。
皇家多子多福,要是皇帝知道他们擅自做主,只怕会招致祸患,所以太医和医婆都不肯说,也不敢说。
郑湘明白症结在于姜榕。一日温存之后,与姜榕商议此事:“我最近一两年不想生孩子了,好不好啊?”姜榕没有被她突如其来的话震惊,一只手仍抚弄着光洁的肌肤,沙哑的声音问起缘由:“你是不是怕疼?”
郑湘点点头,姜榕笑起来,震得她耳朵疼,道:“你有一个孩子,还是有一串孩子,我都不在意。”
“我在意的只有你。”
郑湘喜道:“那你是同意啦?”
姜榕提出自己的要求:“不许吃伤害身体的药,不许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许做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
姜榕凑近郑湘的耳朵,从嘴巴呼出的炽热气息就像小蛇一样在她的脖颈上游走,郑湘忍不住颤栗。
“你清楚男人的本性,不要指望我像老僧一样清心寡欲,也不要低估你的床对我的诱惑。”
郑湘的脸竟然红了,她抓起姜榕的胳膊咬了一口,啐道:“呸,天天就想着那种下流的事情。”
姜榕大笑,伸手一拉,托住郑湘的下巴使她正对着自己,一脸放浪的笑容:“你难道不喜欢?”
郑湘确实也喜欢这种事情,但是在她残存的世家贵女教育中,直言不讳地承认了,似乎就和“yin荡”扯上关系。
“yin荡”对于任何身份的女人而言都不是好词,无论是良家女子,还是歌姬娼妓。
良家女子要竭力表现自己的端庄淑雅,歌姬娼妓要自命清高顾影自怜。
郑湘使劲地扭过头,不说话,但姜榕没等到答案就不撒手。他手上的茧子就如同石子路一样硌人。
“你喜欢吗?”郑湘瞪着眼睛反问。
姜榕笑道:“喜欢,当然喜欢。湘湘,不要逃避我的问题啊。”
下流的人,下流的问题,下流的答案,下流的手。
郑湘禁不住呻·吟出声,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以期敷衍过去。
姜榕松开手凑近去,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道:“我没听清,你怕羞,就对着我的耳朵轻轻说。”
妈的,这个混蛋!郑湘气得爆了粗口,真当她是好惹的呀!
惹怒郑湘的姜榕如愿以偿地受到了惩罚,当然他早已知道了答案。
姜郑二人讨论的事情,在太医和医婆处凑合着有了解决的办法。
郑湘听到医婆说历代避孕的土办法大为震撼,什么生吞蝌蚪腹大如鼓死了,什么产后喝生井水重病缠身一辈子,什么烧香拜佛依然接着生……
郑湘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自此对什么所谓的灵验神方敬而远之。
命只有一条,身体不能翻新,没命了,身体不好了,即便再多的荣华富贵也享受不了。
蓬莱殿院中的海棠花渐渐谢了,花房又送上一对盛开着如同火焰般花朵的石榴树。廊下摆着一溜儿的芍药花。
整个蓬莱殿花团锦簇,生机盎然。小花在众人的呵护下,一天一个样,但距离郑湘眼中的漂亮娃娃还有几个月的路要走。
生活顺遂,郑湘的面色越发红润,整个人连同头发丝都熠熠生辉。她重拾跑马射箭的爱好。
只是一人终究无趣,郑湘最近找了周贵妃策划邀请勋贵外戚宗室家的女子一起来打马球玩。
周贵妃虽没有当场应下,但看其意思大约是同意的,只是可能忧虑某些事情。
郑淑妃的主意确实好,在皇帝不广选后宫的情况下,后妃与前朝官眷加强联系,有利于维护朝堂的稳定。
但是周贵妃不想在宫中举办马球活动,一来是因为人员庞杂,不利于禁中安全;二来是总有想不明白的蠢货,想要将姊妹女儿往皇宫里送,正常渠道走不得,歪门邪道样样在行。
周贵妃对现在宫中的局面很满意,赵德妃争不过郑淑妃,转而专心教养三皇子,郑淑妃不惹事,即便惹事了也有皇帝解决。
但是再来新人就不行了,若身份低些还好,就如那三位宝林养着,若身份高些,只怕赵德妃和郑淑妃都要闹。
周贵妃喜欢平静的日子。
郑湘从周贵妃处回来,只觉得和别人打马球一时半刻急不来。
见不到新鲜的人,见不到新鲜的热闹,她想到外面呼吸新鲜的空气。
外面春光灿烂,百花盛开,绿意盎然。宫里的景色再美,看了几年也都看腻了。
郑湘坐在海棠树下,手里拿着一朵盛开的芍药花玩,想着如何出去玩。一个尚仪局的宫女过来禀告说,她的舅母过来觐见,请示她见还是不见。
舅母?
郑湘立马坐直身体,来了兴致道:“见,怎么不见?”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舅母一向看她不顺眼,郑湘现在过得比厉帝时都快活。
她现在过得这么好,又有现成的机会送上来,不在舅母面前炫耀炫耀,自己都觉得过不去。
“请陆夫人进来,宫中殿宇众多,你好生为陆夫人领路,免得她迷路了。”郑湘意味深长地对小宫女道。
小宫女知趣,脸上一片了然之色,欣然领命退下。
“蕙香,快给我梳妆打扮,怎么富贵怎么来?”郑湘忙不迭进殿,坐在梳妆台前,内心激动起来,终于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了。
陆夫人出生与陆家相差无几的世家大族,又是嫡支。一道圣旨下来,她的小姑子陆凤仪嫁给了从南齐跑来的兵家子。
陆夫人心中不满,认为这降了自家的门楣,但毕竟小姑子不是她的女儿,且圣旨已下,只得作罢。
后来,小姑子的丈夫没了,带着女儿返回娘家居住。
陆夫人先开始只当是两双筷子的事情,但没想到丈夫昏了头,竟然给儿子定了这样人家出生的女儿。
自此,陆夫人见这对母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然而一天天塌地陷,陆夫人顾不得世家夫人的体面,扑通跪下,挟养育之恩要郑湘入宫救丈夫。
郑湘进宫不是因为陆夫人的挟恩求报,而是她和母亲都认为陆家除了心疼妹妹且心怀愧疚的舅舅,就没几个好人。
这些人为了荣华富贵,骨肉至亲皆可论斤卖,更遑论外八路的表小姐?陆凤仪深有体会。
既然如此,不如果断进宫博一线生机,也能报答舅舅的庇护之恩。
在所有杂乱龌龊的心思刚刚冒头,郑湘就跪在皇宫大门前为舅舅叫冤。
陆凤仪和陆夫人这对不对付的姑嫂第一次合作,放下傲慢,漫天撒钱,贿赂厉帝近侍,求其为郑湘美言。
这件事给郑家母女以及陆家几口带来的都是耻辱和痛苦。
所以诸人都刻意回避这段一回忆脑子就要烂掉的记忆。
连受其伤害最小的陆夫人也是如此。因而,她轻易不见,或者说不敢见郑湘。
现在过来觐见郑湘,必定是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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