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辉映川
期待回到蓬莱殿。
那里,娇媚可人的湘湘靠着他的肩头,像黄莺似的与他分享当日的见闻;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小花,低头看他手舞足蹈;不管春夏秋冬,蓬莱殿的夜都像三月天一样可爱……
这些都足以抚平他白日的劳累,又让他对明天充满了希望。
嗨,又是朴实无华而幸福的一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55章 讲学
夜里果然下起了雨,滴滴答答声惊醒了姜榕。
他睁开眼睛,一抹淡淡薄薄的光亮从门口处透进来。他翻了身子,伸手一捞将郑湘又抱在怀里。
郑湘迷迷糊糊嘀咕了一声:“天亮了?你要走了?”
“天还早,再睡一会儿。”姜榕说完,郑湘又往他怀里靠汲取温暖,然后沉沉睡去。
姜榕在冬日比夏日更遭郑湘喜欢,暖烘烘的身子就像火炉一般,这时节郑湘最喜欢抱着他睡。
绵长的呼吸声伴着滴答的雨声,织成雨夜静谧的歌谣,又变作一串串音符,在姜榕的心间跃动,他忍不住跟着哼了几声。
虽是半夜醒来,但姜榕却是精神焕发,寂静的夜晚隐藏了日间的一切,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和怀中人。
这个念头淌入姜榕心田,仿佛如桂花蜜一般,又甜又香。他一直盯着郑湘瞧,仿佛在看世间的美好一般。
“你还睡不睡?”任谁被一直热切盯着,还时不时听到声音,腰背又被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还会睡得着?
郑湘睁开眼睛,那里面烧着一团小火焰,咬牙道:“闭上眼睛睡觉!再打扰我睡觉,明天就别来蓬莱殿!”
“哦!”姜榕立马闭上眼睛躺好,心中无奈叹息,家中有老老虎啊!
他的思绪从天上神仙眷侣,一下子变成了人间的柴米油盐。
“你吵着我了。”郑湘又道。
“我没说话啊。”姜榕叫屈。
“你的心声。”郑湘点出来。姜榕愕然,随后无奈地笑出来,拍着郑湘的后背,小声道:“睡吧睡吧,不吵你了。”
杨约这人办事效率极高,两天后就把姜榕交代的两件事情都办妥了。
姜榕批了征辟大儒勘定经文的奏疏,又拿起杨约为安排的讲学表,逢三六九日延请朝臣大儒来宫中讲学,每次一个时辰。
次日恰逢三,午后有小寺人提醒姜榕此事。郑湘听了,得知缘由,眼珠子一转,柔声道;“我也想去听听。”
她现在看书,是越看越无聊,发现所有的贤后慢慢合为一人,诸般皆好,但不耐细看,细看不像一个人。
她看完不仅没学到什么东西,反而出了一身冷汗。
姜榕闻言稍一思索便道:“你坐在屏风后面,不能发声。若是听得不耐烦,就从后门悄悄走了。”郑湘一口答应。
两人来到宣政殿旁边的清风殿,隔着屏风坐好,然后宣召严祭酒进来。
严祭酒就是上次应征召而来,有盛名又有真才实学,殿中策对之后被任命为国子监祭酒。
杨约找到他说此事,严祭酒欣然接受。杨约叮嘱了三遍:“严老,陛下性格淳朴,你是第一个为陛下讲学,务必要……“
“深入浅出,引人入胜,不可枯燥乏味。”杨约顿了顿,小声道。
严祭酒心领神会,拱手笑道:“老夫多谢杨小友提点。”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若讲得好,可能还会留任,长期给陛下讲学。哪个读书人读书的时候没有致君尧舜上的理想?他也有。
杨约深受姜榕器重,多少了解他的性格,粗有文采,不耐烦之乎者也,只讲究实用。
严祭酒门生颇多,讲学手到擒来,但为皇帝讲学不同寻常。他来到宣明殿时,双腿微微发颤。
他拜见完后,便给皇帝粗略讲起历代皇帝谱系,吐字清晰,言辞流畅,信手拈来,引人入胜。
姜榕听着,身子不觉前趋,他从来没想到这介绍似的皇帝谱系,竟然如此有趣。
等严祭酒嘴里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刚好一个时辰。
“怎么不讲了?”屏风后面传来一道疑惑的女声。
严祭酒微愣,姜榕立马道:“严祭酒才学广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严祭酒回过神,谦虚道:“陛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他见皇帝这立马维护的模样,便猜测屏风后的人定当是新后。没想到帝后如此好学,严祭酒心中不断点头。
传言皇帝宠爱新后,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虚。他不是愣头青,既然陛下没有提屏风后的人,他只当没听见。
姜榕又与严祭酒说了几句话,询问了国子监的情况,他都一一答了,这才离去。君臣交谈甚欢。
郑湘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赞道:“这个人讲得好,我中间都没有打瞌睡。”
姜榕闻言笑道:“人家是大儒,若没有两把刷子,怎么会名扬天下?”
说完,他转头对梁忠道:“你与杨卿说,让他安排严祭酒继续讲学。”
梁忠恭敬道:“是,奴婢领命。”
“除了严祭酒,还有几位儒生重臣要给朕讲学。”姜榕说完,问:“下次你要过来吗?”
“来!”郑湘果断道。这比自己看书有意思多了。阿娘那本贤后事迹,她把书翻烂了只怕也做不到书中所言。
在回宣政殿的路上,郑湘难得地有了心事,眼睛不断瞄姜榕,引得姜榕欲言又止。
两人坐在东厢内室喝茶。郑湘藏不住话,她端起茶又放下,平日神采飞扬的眼睛流露出几分可怜,道:“陛下能做个好皇帝,只怕我要拖后腿,不能做个好皇后。”
姜榕奇道:“你怎么会这么说?可是别人说了什么?”
郑湘撇嘴,神色不乐道:“人家皇后能规劝陛下,我却找不到规劝陛下的地方。”她缺了一双发现皇帝不足之处的眼睛。
姜榕闻言乐了,忙摇头,挺了挺胸脯,道:“这是因为朕言行英明,无可指摘之处。与你无关,不必放在心上。”
郑湘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觉得姜榕说的有道理。
又道:“人家皇后会劝陛下雨露均沾,我却不能。”
姜榕听后,忙摇头道:“千万不要!帝后和睦,国家之福,你现在做得很好。”
要是郑湘真劝他去别的嫔妃处,姜榕一定会就觉得自己没有了吸引湘湘的魅力。
以后还是要继续锻炼身体啊,姜榕如是想道。
若不是湘湘在,他恨不得抓起镜子仔细端详,脸有没有浮肿发胖、眼下有没有青黑、眼睛有神还是无神……
他起身将郑湘拉起,肩比肩坐在榻上,笑道:“咱们先是夫妻,再是帝后,哪有那么多讲究?别跟着乱学。”
郑湘正不想学,得了这话,连连点头,道:“你说的对,这回我要听你的。”
姜榕看着郑湘一脸认真的样子,伸手揽着她的肩膀,脸上露出笑容道:“以后听课,你就在屏风后面,咱们一起学。这天下是咱们家的,我要操心,你不能撒手不管不问。”
郑湘龇牙,叹道:“这份家业真大啊!”
两人一起学,比一个人学效率更高。杨约找了七八个儒生重臣,有如严祭酒一样让姜榕称赞的,有在姜榕看来水平一般的,也有惹怒姜榕的。
那次郑湘照常坐在屏风后面听课,那人讲了一半便开始说起君臣夫妻伦常,进谏皇帝不要沉迷女色,要雨露均沾,绵延子嗣。
不仅郑湘怒了,连姜榕也怒了。他挤出时间,是来听历代为政得失,而非来听骂的。
“黄博士,你既然已经讲完,便退下吧。”姜榕压着怒气道。
黄博士跪下,双眼饱含热泪,义正言辞道:“陛下乃明君,皇后献媚专宠,不利于江山社稷啊!臣望陛下为长久计,择良家女充纳后宫。”
“老匹夫,你说谁献媚?”郑湘从屏风后转出来,两眼怒火,俏脸含霜,道:“你……”
姜榕打断郑湘的话,对外面道:“来人,将此獠拖下去,剥去官服,杖责一十,革职永不叙用!”
禁卫立马进来,两人架着黄博士的臂膀不待他反应过来,就将人利落地拖出去,殿外隐隐传来他求饶的声音。
郑湘不满道:“你为什么不让我骂他?陛下你脾气好,我脾气可不好,不是任人都能欺负的。”
姜榕安慰她道:“这些人脑子有病,你骂得越狠,他越高兴。”
“真是有病。”郑湘露出嫌弃的表情。
姜榕眼睛里满是轻蔑:“这骂声出了殿门,就会变成他们不畏强权的名声。”
“你怎么会知……哎,你是不是也受过他们的气?”郑湘反应过来,同仇敌忾道:“该打!”
姜榕微微一愣,点头附和:“确实该打,臣子没有臣子的模样,若正儿八经进谏且与国有益,我都不吝啬赞赏。然而,一个个不盯着国事,专盯着后宫,没事找事,欺世盗名,惹人生厌。”
“陛下说的是。”郑湘眼珠子滴溜一转,凑近姜榕,低声道:“说不定这杖责会成就这家伙的名声,不如咱们赐那几位讲得好的布帛。”
“别人都得了布帛,独他得了杖责,看谁还会说他不畏强权?”她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姜榕眼睛一亮,道:“湘湘这个主意好。”说罢,他吩咐梁忠带人大张旗鼓上赏赐那六人布帛。
“严祭酒的再加上一套笔墨纸砚。”郑湘补充道:“他讲得最好,名声也大。”
姜榕点头,挥手让梁忠现在就去办,然后朝郑湘笑道:“你怪促狭的。”
郑湘摇着他的手臂,道:“谁让他说我呢?我们这叫帝后和睦。他就是没眼色又坏心眼的老匹夫。”姜榕附和。
姜榕明白可能有一些人会借着讲学的机会向自己进谏,他也默认了。
若是与国有益,姜榕不仅会听从,也会乐于提拔这些人。
但是国家百废待兴,一个个正事不做,天天盯着他宠爱什么女人,生几个孩子,着实让人厌烦地很。
他还用他们教做事?
杨约得知黄博士被杖责的消息,立刻放下手中的公文前来请罪。
他被小寺人领进去,低着头余光扫见陛下身边坐着一位容貌极盛的美人正在喝茶,立马垂下眼睛,不敢乱看。
“微臣有罪,所荐非人,惊扰陛下与娘娘,望陛下责罚。”杨约跪下道。
姜榕对能干的杨约十分宽容,出口让其起身并赐座上茶,笑道:“他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知人知面不知心。”
郑湘点头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你无须自责。除了这个,像严祭酒、张主事、贾博士等人都很好,各个认真负责,学问也好,说话条理分明。”
杨约道:“陛下英明,娘娘宽仁,微臣感激泣零。”
姜榕笑道:“这讲学以前如何,以后就如何,不能因噎废食。”杨约道:“微臣遵命。”姜榕挥手让杨约退下,并没有因为此事对他不满。
杨约不敢看郑湘,但郑湘却盯着杨约看,这就是姜成林口中的那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
仔细一看,只见他眼下一片青黑,那是通宵达旦留下的痕迹,但是眼睛却极为明亮。
“找个太医给他瞧瞧,再赐些补品之类,千万不能让他累趴下了。”郑湘转头对姜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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