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辉映川
蕙香忍着羞涩道:“奴婢的些末小事怎敢劳动国舅爷大驾?”
陆凤仪笑起来,点头道:“我明白了。”蕙香得了自由,红着脸借口出去沏茶,将新柳换了进来。
新柳端着茶进来,笑问:“娘娘,你给蕙香姐姐说了什么,怎么把人羞走了?”
郑湘笑道:“刚才给她说选夫婿的事情。阿娘,你给新柳也留意着。”
新柳今年十七岁,听到这话没有害羞,反而认真地给代国夫人行了一礼,道:“奴婢这里先谢过夫人。”
陆凤仪认真地问了她的要求,新柳也一一回了。
陆凤仪笑道:“满宫的孩子都跟你们主子一个性子,可见是人以类聚。”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陆凤仪看过小花后,便坐车回到府上。郑湘得了新消息,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分享,于是带着小花跑到周贵妃的仙居殿。
周贵妃将小花接过来抱着,听完,惋惜一声:“崔家那些男人罪有应得,自作自受,可惜了崔七娘。被父兄家族蒙蔽做了糊涂事,只希望她以后做个明白人。”
郑湘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旁人都说她像徐纨素,呵呵,徐纨素可比她聪明多了。”
周贵妃只见过徐纨素一两面,闻言好奇,突然小声问道:“像崔七娘这样的能在厉帝手下活几天?”人有猎奇之心,周贵妃也不例外。
郑湘微微一愣,认真想了想,然后道:“加上全族活不过半个月吧。”
周贵妃惊呼:“这么笨?”这水平得有多次,才能把全族也赔上?
“徐纨素进谏水平就像那个孙伯昭。”郑湘补充道:“虽是劝谏,但说得人心悦诚服。”
周贵妃知道孙伯昭,也看过他的奏疏,对他的才华极为赞赏。
郑湘怕周贵妃不信,又道:“飘雪阁的薛婕妤给父亲求官,死无全尸。”
周贵妃闻言这才相信郑湘刚才的话。郑湘目光幽幽地盯着周贵妃,认真道:“像姐姐这样老实本分不惹事的,只要不在厉帝心情不好的时候出现就没事,但好像厉帝天天心情都不好。”
周贵妃闻言身上一寒,唯有怀中的小花给她带来几分温暖,连忙道:“咱们别说这个,怪吓人的。天热了,小花夏季的衣服都备好了。”
郑湘心中暗笑,真把周姐姐吓住了。她脸上一本正经,跟着转移了话题,说起小花的事情。
晚上,姜榕回到蓬莱殿,得意洋洋地说了崔家的处理结果,然后仰身坐在椅子上,道:“我做事周全吧。国有国法,咱们要是带头破坏了,以后谁还会遵守?”
郑湘听了这话,心中极为赞同,她喜欢有序,讨厌混乱。
她笑吟吟给姜榕捏肩膀,赞道:“陛下真知灼见,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样绝妙的主意。打蛇打七寸,让他们有切肤之痛,又不损陛下圣明。”
“这里,这里,用力一点,不要那么轻。”姜榕坦然享受。
郑湘捏着捏着手酸了,然后伸到姜榕面前,让他帮忙揉揉。
姜榕叹息一声:“你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脑子又……聪明的人,离了我要如何活啊?”姜榕不知不觉反而给郑湘揉捏肩敲背揉腿。
虽然姜榕的手又粗又重,但按完浑身轻松,真的很舒服。
“陛下,你要是不当皇帝,可以当个治疗跌打损伤的大夫。”郑湘由衷地给姜榕规划了新的职业道路。
姜榕一手把郑湘从榻上拉起来,不屑道:“什么治疗跌打损伤的大夫,朕必定为神医。”
郑湘掩口而笑,顺着他道:“是是是,陛下天资聪颖,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到最好。”
两人用了饭,姜榕抱着小花在殿中走来走去。郑湘抬头一看,只见一大一小两张脸,不能说一模一样,但至少有七八分相似,笑意盈盈的脸顿时沉默了。
晚上上床睡觉时,郑湘拉着姜榕,咬牙道:“我就不信生不出一个长得像我的孩子。”
第65章 吊丧
姜榕对此又是甜蜜又是郁闷,吃完早膳,他将闹着过来找他们的小花,拎到前殿,似乎要向大臣们寻求“认同”。
小花健壮英武,有乃父之风,谁会嫌弃他长得丑呢?
小花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儿,每逢郑湘用膳,他必来。
他来了,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饭菜,郑湘或用筷子蘸了汤汁让他尝味,或把菜涮了水喂他,或直接给他一块糕饼啃……总之嘴里不落空。
他就像闻到腥味的猫,每到用膳时刻,就在后殿闹,脸朝外,手也指着外面,啊啊地叫着,若金珠不抱他出去,他就自己往外跑。
现在他翻门槛翻得格外熟练,双手扶着门槛,抬起一条腿使劲跨过去,再骑在上面,又慢慢抬起另一条腿往外跨。碰到台阶,就倒着趴下一阶一阶往往下退。
郑湘一开始以为小花知事了,想爹娘了,心中十分得意,直到她有一次好奇尝了小花寡淡无味的饭菜,然后默默放下来。太医说,小孩脾虚弱,不能吃口味严重的饭菜。
于是,小花的饭菜换了碗筷勺盏出现在饭桌上,每当小花过来,郑湘就把这羹泥端来给小花,他竟然吃得比在后殿还香。
郑湘的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将头埋在碗里吃得满脸都是残羹的胖脸,不由得陷入怀疑小花的智商之中。
又到了中午,随姜榕听了一上午赞美的小花,闹着回蓬莱殿,嘴里叫着:“爹,吃膳,吃膳,找娘!”
姜榕只好抱他从后门出来,路上叹道:“和爹爹在一起不好吗?回去你娘又要说你像我了。”
“娘!找娘!”小花手舞足蹈,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郑湘对于姜榕带孩子十分不放心,想要去接回来,但因为昨晚的事情拉不下脸,等到中午站在廊下,抬眼张望。
天气越来越热,她罕见地穿了一件白底撒大红玫瑰的襦裙,微风袭来,仿佛落英缤纷。阳光下,她的肌肤越发白皙,红唇越发红艳。
姜榕抬头看了眼,满眼惊艳,又低下头看小花,嘟囔了一句,郑湘没听清是什么,赶忙将沉甸甸的小花接过来,检查一番,转头问姜榕:“他没哭闹吧。”
“没有,小花很皮实,碰到了、摔倒了、见生人了,都不会哭,不愧是我的儿子,啊哈哈哈……”
郑湘闻言瞪了一眼姜榕,转身将小花抱到屋内用膳,姜榕跟进来。
用膳时,姜榕提了一嘴:“南齐的老皇帝腿一伸去了。”郑湘一顿,抬头问:“那新皇如何?”
郑湘知道姜榕有统一天下的志向,但若南齐新皇英明,只怕这统一要生出不少波折来。
姜榕嘴一咧,笑道:“黄口小儿,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不足为惧。”
姜榕说话没耽误他盛汤,郑湘见他神色如常,不仅没有为邻国的变动而忧心,反而有些得意。
郑湘喝完一口汤,道:“国之大事,务必谨慎。”姜榕连连点头,然后劝郑湘多用饭。
两日后,一队身份特殊的人进了京师,他们是南齐报丧的使团,正使谢长宁,副使郑怀仁。
数年前谢长宁出使来过京师,几年后朝代鼎革,北梁被北周取代,而他从鸿胪寺的主事变成了鸿胪寺卿。
进了城,车轮滚过坚硬的青石板路,谢长宁掀开车帘,看到道路两侧行人匆匆而过,脸上不见几年前的愁苦,路两侧栽着的高大杨柳,落下一片片树荫。
晴朗的天空澄澈透明,但谢长宁的心头始终蒙着一层阴云。南梁偏安一隅,不思北伐,但北周会南征。
自北周建立以来,军队屡次犯南齐边境,国主从一开始的惊骇,慢慢变成习以为常,他见到此景心惊胆战。
马车停下来,谢长宁收起多余的心思,下车跟着向导住进鸿胪寺。
他的副使是一位白胖的中年人,圆圆的脑袋,大鼻子蛮横地占据脸盘中央的位置,鼻子上是双眼皮的大眼睛,看起来和蔼客气。
相比于谢长宁的沉闷,他则自在许多。郑怀仁朝他微微颔首,然后和鸿胪寺的小吏寒暄起来,推攘之间塞了一个荷包,问:“老夫在长安有故交,不知能否出去探望一二?”
小吏笑问:“贵人的故交是谁家?何时去?我好回禀上官。”
郑怀仁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故交乃皇后母家忠敬候府上。当然是越快越好。”
小吏一惊,又问:“贵人与忠敬候有什么交情?”
“同宗,我乃忠敬候从叔,数年过去,不期忠敬候有如此造化。”郑怀仁感慨万千。
小吏闻言添了几分尊敬,将人安置妥当,又赶紧通知上官。
事涉忠敬候和皇后,这事往上传到了姜榕的耳中。姜榕停下笔,嗤道:“他找皇后母家做什么,两支的关系早已疏远。”
柳温笑道:“我听闻南齐郑氏女入了皇太子的府邸为良娣,齐帝登基后册封为贵人。这郑贵人就是郑怀仁的侄孙女。”
南北分裂二百多年,不仅前朝政治体制各自演化变得不同,连后宫也是一样。
北周继承北梁制度,后宫是一后四妃,而南齐则是一后二夫人,这贵人正是二夫人之一。
姜榕闻言,若有所思地笑起来,道:“随他去吧,郑洵谨慎,代国夫人周全,他们会处理好的。既然是报丧的使团,那就择日接见,不必晾着他们。”
柳温又笑:“只怕报丧是其一,还有其二呢。”
姜榕的目光落在柳温身上,笑道:“你最近回家都要带上护卫。”柳温笑回:“我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子。”
周齐虽然是敌国,边境摩擦不断,但明面上两国交好。你册皇后,我送上贺礼;我国主去世,你派人吊唁。大家都是体面人。
次日,姜榕便接待了南齐使团,对于老国主的去世深表遗憾和追思,又对新国主登基表达了祝贺。
表面的礼节过后,谢长宁道:“我皇新登基,愿与陛下缔结盟约,永以为好。”
姜榕面上不解,疑惑地看着谢长宁道:“国朝初立,朕与南齐交好,犹如兄弟,虽未立盟约但胜似的盟约。”
下面大臣附和:“对啊,我皇登基和册立皇后时,齐国主都送了贺礼过来。听闻老国主去世,陛下立马派遣吊丧的使团去齐国。”
谢长宁拱手道:“原来陛下并无交战之意,是我皇弄错了,只是还请陛下为两国友谊,下旨严惩边境屡次劫掠我边镇之将。”
姜榕疑惑地看向下面的大臣,一文臣站出来道:“周齐两国交好,我军将士怎么会劫掠贵国归境,怕是你错弄了。”
柳温也道:“边境并无军情急报,许是你守将怯懦,将盗匪认作我军。”
北周君臣围着殿中的使团,你一言我一语,不仅不认边境出兵的事实,连淮南数城也不还。
昔年,厉帝荒淫无道,民不聊生,恰南齐老国主仁而爱人,淮南数城的太守便将城池献给南齐。
大梁民间战火不断,朝廷无暇他顾,这些城池便归南齐治理数年,但是厉帝很快被推翻,北周兵锋所向披靡,又将淮南数城夺回来,若非有长江阻挡,只怕北周还要跨江在南边打上一打。
凭本事打下来的,怎么会还回去?淮南土壤肥沃,物产丰饶,是大周的赋税主要来源地,也是统一南北的前线。
南齐本想趁乱统一南北,结果半路杀出周王,迟疑了一下,北周迅速建立,局面跟着稳定下来,错失了统一南北的良机。
老国主为此,临终之前仍在悔恨,但现在北周瞧着蒸蒸日上,只怕再过几年就要反过来统一南北呢。
这一场使团见面圆满结束。谢长宁原本请北周休战,然而他们君臣根本不承认这事,硬说是对方把土匪认成他们。
晚上,诸人回到官舍,各个气得指桑骂槐。
“真是一群野蛮的土匪。”
这话不知道说的是北周群臣口中的土匪,还是北周这群无赖君臣。
正常外交路线走不通,谢长宁看向郑怀仁,郑怀仁笑眯眯颔首,说先公后私,已经拜过陛下,明日他要去拜访忠敬候府。
次日一早,郑怀仁带着十车金银珠宝去了忠敬候府。
郑洵当值不在家中,陆凤仪和郑大郎出面接待了他。
天气晴朗,正厅的门窗都开着,屋内的阔朗与屋外枝繁茂盛的海棠树几乎分不清界限,仿佛海棠树将几抹树荫送到了殿内。
郑怀仁满脸笑容行了一礼,道:“九郎比我年长,论辈分我要叫你一声嫂子。”
陆凤仪似欲起身,她身子前倾稍微欠身,笑道:“先夫与我说过你,虽是到大郎这一辈就要出五服,但着实是血脉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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