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辉映川
郑湘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虽然她看腻了话本子上的套路,但是奏疏怎么可以作为消遣之用。
不过,奏疏确实消磨时间。郑湘看了几本发现,全部是劝谏和请安的奏疏。
挑出劝谏之中写得好的,让梁忠转给姜榕“学习”,剩下的则在日期的末尾补全一个“日”字。
孙伯昭那篇奏表,郑湘本想自己添一笔,但一想这人是国之栋梁,而且姜榕年富力强,自己又无揽权的想法,何必撩拨他的神经?
郑湘看完奏疏,正要和姜榕说,一抬头看见他伏案执笔,全神贯注,细细思索后那墨迹才落到纸上。
郑湘见过认真练功的姜榕,但好像没怎么留意认真批阅奏疏的姜榕,今日一见,发现一动一静皆给人沉稳如山的感觉。
殿外从橘红色变成了深蓝色,姜榕放下笔,往椅子一靠,仰头叹了一声,道:“收工。用膳。”
郑湘走到姜榕的后头为按揉头部穴位,关切问:“陛下,累不累?”
她有一次看得久了,头晕脑胀,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也不知姜榕天天是如何忍受这些奏疏的。
姜榕抓住她的手,笑道:“累什么?不累。”两人用了膳,看过小花与小鱼才去休息。
小婴儿几乎是迎风渐长,郑湘发现小花与小鱼成长出现了不同。
就好像玉,璞玉时乍看几乎没有多大的区别,但随着时光的打磨,小鱼越来越可爱精致,而不是如兄长那样像父亲。
“这就是长开了吗?”郑湘抱着四个月的女儿,看着她圆嘟嘟的脸,忍不住感慨。
姜榕围着小鱼左看右看,不敢相信自家的姑娘竟然会这么好看,啧啧叹道:“要是白些,就更像你了。”
郑湘瞪了姜榕一眼,忙哄似乎要撇嘴哭的女儿,道:“你别乱说,我们小鱼很好看,大眼睛,小翘鼻,小嘴巴,再也没比小鱼更好看的女娘了。”
姜榕听了,连连向母女俩道歉,接过女儿抱在怀里,一手抚摸着她的后背,一手对郑湘感慨道:“小鱼长得像你,真好。”
郑湘拿着团扇为两人扇风,闻言道:“不管好与不好,她都是公主。你当初可应了,给咱们小鱼封最丰饶的汤沐邑,盖最华丽的公主府。”
“我怎么会忘记?”姜榕认真道。
天气炎热,姜榕率文武大臣并后妃皇子公主,来到丽阳苑避暑。
朝阳宫临山靠水,周围有古木交柯,夏风从水面吹来带有一丝凉意。
“后殿院里海棠玉兰长得低,松柏细了些,白日暑气重,不如前殿凉爽。”郑湘道。
因着小鱼,郑湘不敢十分用冰。“幸好有周姐姐时不时出手帮忙看着小花,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办是好。”郑湘感叹了一句。
姜榕坐在榻上,将小鱼抱在怀中,伸出手逗弄,小鱼的眼睛跟着咕噜噜转,时不时发出笑声。
“小鱼有奶娘、嬷嬷和宫女,你事多,不必时时盯着。”姜榕说了一声。
郑湘道:“谁说不是这样?但这小鱼格外惹人心疼,让人恨得常常抱在怀中。”
“这话,你可不要让小花听见了。他若听见了,必定要闹的。”姜榕笑着道。
郑湘叹了一声,发出感慨:“幸好小花是个皇子。”这要是公主,她都怀疑是不是要抢个俊俏的驸马了。
说起小花,郑湘问姜榕:“小花已经三岁,什么时候开始学武?我想着他要像你有一副健硕的身板。”
早两年,姜榕就想过皇子公主的教育问题,结合前朝皇子的教育,琢磨出一套自己的章程。
今日见郑湘提到小花的教育,便说出自己的想法:“小花现在骨骼柔弱,等他五六岁时再说。我想着皇子公主六岁,就从后宫中移出来,独居一院。”
说完,姜榕面带担忧地看向郑湘,怕她将来舍不得小花和小鱼。
谁知郑湘脸色如常,点头道:“世家男女七岁不同席,也是大约七岁时自己独居一个院子。六岁早了一点,但也有六岁移出去的。”
“是过了年移,还是过了生日移?”郑湘问。
姜榕想了想,坚持道:“过了年移院子。”虽然年首与年末出生会差几乎一年时间,但时人都算年龄,不算周岁。
这么一说,郑湘想起了三皇子明年就到要移院的年龄,便问起如何安排:“三皇子明年要住哪里?宫殿需不需要提前修缮?”
姜榕诧异地看向郑湘,然后笑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郑湘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我又不是冷心冷肺,东哥他不仅是小花小鱼的兄长,还是你的孩子,不为其他,就为你们,我也不能对东哥差了。”
“你是皇帝,日理万机,后宫的事务你一概不放在心上。你若是有心就知道,这宫里但凡小花有的,东哥必然有。”
郑湘下意识自卖自夸,虽然宫中日常事务都是周贵妃处理的,但她是做决策的,但凡她不同意,周贵妃未必能坚持。
所以,郑湘理直气壮地将这事的功劳算在自己身上。
姜榕听了,果然高兴,又悄悄到:“小花的住处我也想好了。东哥住在宣明殿东边的院落,前后三进。小花在里面暂住一段时间,然后再挪出去。”
郑湘眉头一挑,心领神会,给姜榕倒了一盏茶,道:“那我这就吩咐人把那几处院落好好捯饬捯饬,花草树木,帘帐帷幔、珍奇古玩都要备好。”
姜榕笑道:“你来做就是。”
第77章 小花
小花越来越伶俐,性子却也越来越野,一来到丽阳苑就像没了笼头的马,开了锁的小猴子,四处乱跑,对苑中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充满好奇。
有次,郑湘看见小花盯着搬家的蚂蚁半响,她路过随口说了句:“蚂蚁搬家,要下雨了。”
小花不信,在闷得像蒸笼似的外面,硬呆到雨滴落下来才进殿,汗津津的小脸上又是惊叹又是佩服又是好奇。
不过,郑湘也不知道为什么蚂蚁搬家和下雨的具体关系,只知道这是一句老话。小花不仅没有得到答案,还被故意转移了注意力。
这日中午小花从外面回来用膳,他被抱到特制的椅子上,拿着勺子吃虾仁蛋羹,嘴角脸上都沾染了碎屑。
郑湘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大热天,天天出去,小心中了暑气。”
小花抬起头,露出脏兮兮的小脸,道:“不热,上午我和兄长一起……”
小花的话刚起个头,就被姜榕瞅了一下,使了眼色。他立刻拿手捂住嘴,就像平日父子俩商量“坏事”瞒着母亲的模样,眼珠子咕噜噜地转。
郑湘见状,冷笑一声,姜榕见事不妙,无话找话:“今天,这菜挺新鲜的,皇后你多吃些。”
“食不言,寝不语。”郑湘回了一句。直到吃完饭,郑湘才与小花说话:“午后太热,让金珠带你在殿内玩一会儿睡觉,等醒来再出去玩。”
金珠把小花带下去,殿内只剩下姜榕和郑湘。当着小孩的面,郑湘不好发脾气,小花一走,她立刻冷哼一声发难:“你刚才给小花使眼色做什么?”
姜榕吞吞吐吐,嗯啊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狡辩。
“砰”一声,郑湘拍了桌子,语气冰冷,盯着姜榕,显然十分生气:“我在你眼中就是骄横善妒,是非不分之人?”
姜榕:“不是,这……这不是因为你很少见东哥吗?我……东哥和小花是兄弟,我怕你不让小花和东哥玩?”
听到这狗屁不通的话,郑湘气得想抄东西打人,她迫近姜榕,一字一顿道:“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想我的啊!那我还为东哥修缮什么院落,你这个当爹的一手包办就好了。”
姜榕被郑湘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道:“你误会了,误会了,我知道你的心,只是你不想见东哥……”
郑湘冷笑一声,拂开姜榕的手臂,道:“谁说我不想见东哥?赵德妃将东哥牢牢护在手心,一月两次定省,赵德妃不是说东哥身子不适,就是说天热天冷的,一年能见上三四面就算不错了。”
“我但凡有个什么涉及东哥的举动,赵德妃就如惊弓之鸟,久而久之,我便随她去了。”
郑湘说着说着,忍不住委屈起来,眼角泛红。
姜榕一听缘由,恍然大悟:“原来是德妃阻挠,我竟是错怪你了。”
郑湘这才神色稍缓,但语气中依然带着嘲讽:“你是好父亲,小花是好弟弟,独我是恶毒后母,不通人情。”
姜榕拉着郑湘的手,劝慰许久,郑湘才消了气。
郑湘委屈道:“前日也和你说了,我操持宫中并无亏待过东哥,小花有的,东哥也有。但看你今日所言所行,分明是不信我。”
姜榕又道歉了一回:“是我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郑湘伸手点姜榕的额头,嗔道:“我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我与赵德妃脾性不合,但不会牵扯到孩子身上。你膝下现在只有两子一女,小花与东哥两人是兄弟手足,他们相互扶持,也是我希望看到的。”
“是是是,湘湘,是我错了。”姜榕道。
郑湘又道:“我明白赵德妃想什么,即便我现在是淑妃,仍然不怕将来东哥的出息超过小花。”
“小花的容貌脾气都像你。陛下雄才大略,能马上得天下,也能马下治天下,是千百年难见的奇才。”郑湘的言语中带着一股自豪,眼睛闪闪发光。
姜榕顺着郑湘的话往下想,不由得对比起两个孩子。小花确实如郑湘所言容貌脾气都肖似他,然而东哥像赵德妃更多一些。
比完孩子,姜榕又对比起孩子的母亲来。这后宫中能让姜榕放心的只有两人,周贵妃和郑湘。
周贵妃沉着冷静,遇到突发急事能稳住阵脚,守好后方;而郑湘能临危不惧,急中生智,直面而上,想出破局之法。
郑湘说罢,凑近姜榕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与陛下都从乱世中走来,虽经历不同,但罹受其苦。如果小花将来……私心与大义对立,我选择大义。”
郑湘的声音激荡的微波,如同潮水般一浪一浪地冲击着姜榕的心。
姜榕的心田轰然一声被倾泻的潮水冲洗,重新变得明净起来。
“我也相信小花。”姜榕把头搁在郑湘的肩头道。有这样一位心胸开阔的母亲,再加上他这位父亲,小花必然是他最优秀的继承人。
郑湘伸手双手拥抱姜榕,脸上却露出一丝得意的之色,心里道:“小花你可要争气,娘的枕头风只能吹到这里了。”
她对于“龙生龙凤生凤”一事嗤之以鼻,若真如此,那厉帝为何没学到祖辈的宽仁和英明?
小花需要教导,需要成长,才能成为最优秀的继承人。
两人耳鬓厮磨,过来半响才分开,但又在殿内一起午睡。
等郑湘醒来,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燥热,她喝了一盏凉茶,就看到小花踉跄着跑进来,道:“娘,你看!”
郑湘低头看去,发现小花捏着一只蚂蚱,忙道:“哪来的?快扔了。”
小花一面摇头,一面将蚂蚱装进随身带的金属球小香囊里,道:“不要,我要和它玩。”
郑湘嫌弃蚂蚱腌臜,转头对金珠道:“金珠,不许小花将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到殿内。你们也留心着,免得小花被蛇虫咬了。”
金珠忙道:“是,奴婢都是带着小皇子在附近玩耍。”
郑湘突然想起今天中午饭桌上的事情,蹲下来对小花道:“小花,你上午是不是和你兄长一起玩耍?”
小花垂着头,脚碾着地,低声道:“爹不让我说。”
听到这话,郑湘气了一下,若以后这兄弟失和铁定有姜榕的锅。
她面上和颜悦色道:“东哥是你兄长,我怎么会阻拦你和他玩耍呢?你爹误会我,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你想和谁玩,就和谁玩,不必顾忌我。”郑湘轻柔地拍拍小花的额头,笑道:“你现在想去做什么?”
小花想了想,道:“找兄长玩。阿娘,兄长要读书了,我能送他礼物吗?”
“当然可以。”郑湘一口答应。
小花伸手要抱母亲,却被郑湘拦住:“去洗了手来,不洗手不许吃东西。”
小花洗了手,如愿地抱了母亲,又看过妹妹,才跑出玩耍,应该是找东哥去了。郑湘则来到前殿,过来看奏疏打发时间。
郑湘休息的间隙回到后殿喂女儿,喂完她抱着小鱼来回走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防止她吐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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