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林的鹿
对这话,唐舟却没反应。
明明他的伤已经快好了,可瞧着那面貌却总觉得更加憔悴。
入了秋,天气渐渐变凉。
夜风起来后,唐舟才缓缓起身走回屋里。
吃过晚饭,又是一碗苦的发慌的药。
唐舟把着碗,又捏了捏挂在腰间的糖袋子,里面只剩下最后的两颗糖豆。
今日,明日……
明日过后,一切就结束了。
闷下药,到底还是从布袋里取出一颗糖豆,他拧着眉将糖豆吃下,只觉得苦的很,比那碗药还要苦,苦到需要倒一杯茶清了口才能吞下。
近段日子,糖豆越来越苦。
但与其说是糖豆变苦了,不如说是吃什么都觉得苦。
想到明日,苦味更浓。
直至夜深,他都没有睡意,躺在床上一手捏着糖袋子,一手握紧仅剩的最后一颗糖豆,睁着眼睛却满眼无神,面色淡然有种仿佛对什么都不再有期待的平静。
天快亮时,他才睡去。
可他睡的不深,听见外头有人走动都能轻易被惊醒。
一睁眼,不禁眉头一皱。
只觉双眼被灼伤般的刺痛,迅速又将眼睛给闭了回去。
但同时,他也发现了异常。
之所以刺痛是因为目光里出现了颜色,像是久居黑暗中的人面前骤然出现一道强光,因为不适应所以才觉得刺痛。
他缓了缓,再次尝试睁开眼。
光亮很足却依旧刺眼,刺的他又重新闭了回去。
如此反复多次,才慢慢觉得适应。
他坐了起来,瞎的久了,突然又重新看到光明竟觉得陌生,却也同时生起了一份惊喜,数月来,久违的惊喜感。
手中的糖袋子和糖豆仍被他捏在手里,他低头去看,终于……
终于看见了它们究竟长的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
没忍住,发了一声笑,笑意却尽是苦涩。
他笑自己可笑。
方才第一反应,竟是想着如果白铃兰在多好,他就可以第一时间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告诉她?
她根本就不在乎!
第62章 起火,回月京城
卫鸿进门时,正瞧见唐舟抬眼看他。
并且,唐舟的目光还能随着他的移动而转。
“公子。”卫鸿放下洗漱盆,疾步朝唐舟过去,“公子,你的眼睛好了?”
唐舟没回话,只将目光落在卫鸿身上,上下打量。
这番打量,足以说明他的眼睛已经真的恢复了。
“太好了,太好了公子,你的伤好了,眼睛也好了。”卫鸿似是喜极而泣,俨然比唐舟自己还要高兴,“属下这就去写信把这个好消息传回月京城,皇后娘娘和将军一定会很高兴的。”
至始至终,唐舟都没有开口说过半个字。
看着卫鸿兴奋地跑出门,他只悄悄将手中的糖袋和糖豆握的更紧。
今日,是当时说好的最后一日。
他的眼睛偏偏在这一日好了,这难道是上天给他的指引,告诉他要抛开过往,抛开黑暗往前去,往光明的地方去?
起身出门,站到院子里。
他环视着四周的竹林,越看,眼神越是漠然。
这几个月,不论是雁州城内还是城外,几乎已经翻天覆地的找了个遍,便是周边的另外几个城镇也全都找过了,偏就是没有半点痕迹,干干净净,仿佛曾经发生的一切全都只是他独自做的一个梦。
“公子。”
卫鸿从身后跑来,言辞雀跃。
“公子,属下方才忘记了,写信的事不急,属下还是先伺候公子用早饭吧,您先……”
“卫鸿。”
唐舟冷言打断他的话,听的他心头咯噔不止。
“公子有什么吩咐?”
“明日一早就拆了竹屋,回月京。”
“……”
虽然卫鸿早就想回去了,可骤然听见这话从他家公子口中说出来,总觉得有些恍惚不真实。片刻,他才应下,本该高兴的话,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他家公子说这句话时,心里一定极其难受。
翌日一早。
收拾好行囊,卫鸿便开始同侍卫和请来的村民一块儿合力拆去了竹屋。
半日,竹屋便拆的只剩下一堆废竹。
唐舟站在跟前,冷眼看着。
许久,蹦出两个字,“烧了。”
“什么?”站在身后的卫鸿以为自己听错了。
“烧了。”他又重复一遍。
卫鸿内心惊愕却明白他家公子说一不二的决定,于是立即回身招手吩咐人去办,为免火势蔓延引起山火,要把周围近处的竹子全部砍倒并搬离,且还要在废竹堆周围隔出戒线以免烧出去,如此,又费了好一阵功夫。
做好一切防备,最后才点了火。
竹子易燃,熊熊火势很快就窜了起来。
烧的越旺,唐舟的面色越是泛冷。
他站在火堆前,双眼也似乎被火染红,生生要从眸子里也燃出一股火似的。
手里,是那只蓝色的糖袋子。
捏了捏,里面还有一颗糖。
那颗糖豆本该是昨日就被吃掉的,可那会他捏着糖豆却迟迟没有往嘴里送,不是不舍得,只是觉得没意思。
那样虚无的等待,实在是没意思。
“白铃兰,终究是你负了我。”他的声音很轻,轻易就被淹没燃烧在的大火中。
今日无风,火势直冲天际。
他抬头往上看,看着缭绕而上的黑烟微微张口再道:“你最好藏得再深一点,一辈子也不要出来,永远别出现,永远别后悔,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不觉间,眼眶发起红来。
再垂首时,他捏紧了手中的糖袋子,不做犹豫便将它丢了出去,丢入火中。
旋即,立马回了头便要走。
才迈出一步,却偏偏又再顿住。
紧绷的脸因为诀别的情绪终究还是有所动容,莹亮的眸子也瞬间浮出湿意。
“铃兰……”
要不,我还是原谅你吧。
不原谅的话,我就会一直记得你。
*
唐舟出发回月京城的这日,雁州首富的沈家也起了一场火。
彼时,沈枝熹正坐在梳妆镜前准备卸钗环去沐浴。
崔妈妈疾步进来,跑的发红的面上隐隐透着股兴奋,“小姐,唐舟已经出发回月京了,消息保真,杨知府亲自出城去送了,距城外回来恰巧看到的百姓说,那架马车边上跟着的侍卫打扮模样,就是那一日和唐舟一起在街上抓人要听声音的是同一波。”
沈枝熹取耳坠的动作骤然停了停,抬眼望着镜中的自己。
“真是太好了,他终于走了。”崔妈妈咧着嘴不停地说。
“那日险些把我吓死,还好我跑的快,谁又能想到呢,知道唐舟在城内我是一步也不敢出门,就那日去见乡下来的约好了要给我安胎方子的人,竟会这么凑巧就正好遇上了他。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就是不知怎么,他竟然突然走的这么急,天黑了也要启程,一日也不肯多……”
“是啊,真好。”
沈枝熹轻声打断崔妈妈的话,她不想再听下去。
“真是太好了,从今往后,世上再无白铃兰,也再也不会有唐舟。”
说着,她低头抚上自己的肚子。
怀上快到三个月了,肚子也马上就能显怀。
唐舟走了,她悬着的心也终于是可以放下,从今往后,真的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吧。
看她摸肚子,崔妈妈这才想起来厨房熬着药粥是准备给沈枝熹做宵夜的,算着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于是不再多言而转身出了门。
沈枝熹叹着收回追随崔妈妈的目光,继续卸钗环。
方才没来及放入梳妆盒的耳坠勾入铺在桌面的轻纱垫子,她没多想,捏着耳坠便往上拉,不料由于耳坠勾的深,动作一重便将轻纱整个掀了起来。
顿时,一阵噼啪作响。
桌上的东西翻落了一地,她一惊,下意识便俯身去捡,几只镯子滚去了床前,等她捡了回头时,才瞧见桌上的纱被倒下的蜡烛烧着,起了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火便蔓延将整条纱垫都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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