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上桃源
现在沈婳就像是被剥了壳的蚌,无处逃窜。她把头闷进被子里,年少之时的话语重新响在耳边。
“覃婳,你怎么这么刚,柔点吧,要不然长大了没人娶你。”
覃婳一个水袋砸在祁珩脸上,将他扑倒骑坐在他身上,揪住他的领子,“我覃婳就是这般的女子!我用不到别人喜欢。”
覃婳摸了摸祁珩的肚子和胳膊,嘲讽说:“倒是你,来军营都多长时间了,还是这般没劲儿,连个肌肉都没有,你长大了可没人嫁你。”
祁珩听完覃婳的话,嘴里不由自主地说:“那咱们长大了,凑合凑合?”
思绪拉回,祁珩手指绕了沈婳的发,“当初我说长大了咱俩凑合凑合时,你可是同意了,怎么?要反悔吗?”
“别说了。”沈婳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
祁珩当做没听见,“你说什么?”
沈婳把头露出来,吼:“我说!我要沐浴!”
七日后,永安皇宫的含飞殿中。
李贤妃放下书信,说:“惊雀,看来计划需要变动了,陛下现今在何处?”
惊雀将李贤妃看完的书信置于烛火之上,“昌州的鼠疫虽已经被控制住,但昌州的诸多事宜繁冗杂乱,陛下现在在立政殿急得焦头烂额。”
“听说昌州知州魏尔被革职了,沈婳和祁珩动作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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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帝崩
惊雀在一旁说道:“魏尔早些年便在昌州名声不佳, 民愤虽激烈但都被压了下去,这次殷家子揭发魏尔养毒鼠散布鼠疫,证据确凿, 逃脱不了的,就待三月开春问斩。”
李贤妃从起身, 从身后柜子里拿出一壶酒, “去告知陛下一声, 今晚,恭候圣驾。”
昌州牢狱中的魏尔狼狈不堪, 发丝凌乱,身上的囚服被鞭子抽烂, 牙也没打掉了几颗, 听完自己的宣判,他抓起地上的干草扔向宣判的人, “不可能!开和帝不可能杀我!有太后娘娘在,赵氏小儿怎么敢的!莫要诓骗我!”
祁珩慢悠悠走进牢房, 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看着魏尔,“死到临头还盼着顾鹤云救你?她都要自顾不暇, 还怎么顾得上你?”
祁珩拿出状纸,拍在桌上, “顾太后随意就将你抛弃了,就因为你软弱不堪当初没杀了殷庾吏,导致现在的下场。你甘心自己一个人去死吗?”
魏尔眼神里充满不甘,已经被拔掉指甲的十指紧抠住地上的干草, 他狞笑起来, “你别骗我了, 顾太后不可能抛弃我。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祁珩一挥手,一个黑衣人被冷然拎着进来,摔倒在地,冷然摘了他的面罩。
待魏尔看清地上死去已久的人,他瞳孔放大,双腿蹬着往后挪。
“不……不可能,不可能……”
祁珩招手,冷然将他带了下去,“你也看到了吧,想必你也认识那人。有什么不可能的,他可是来杀你的,要不是我派人守着你这个牢房,你只怕早死了。”
祁珩将状纸拿起来,走进魏尔揪起他的领子,把状纸塞到他的手里,“魏大人,你好好想想。”
长春宫内,顾太后把折子一甩甩出去老远,周围的宫人全都吓一跳,立刻就跪了下去。
燕婉俯身将奏折捡起来,放到桌子上,让小宫女们都下去了。
她上前扶着顾太后坐下,劝说:“太后娘娘不要动怒,就算魏尔将我们供了出来,那皇帝在我们手上,太后娘娘怕什么?”
顾太后将桌上的烛台摔下去,怒道:“魏尔竟然把粮食偷运给戎国的事给哀家捅了出来,把哀家抹得一身黑!这可是通敌的罪名!”
燕婉给顾太后捏肩膀,“皇帝在我们手上,就等于正统皇权在我们手上。魏中卓和魏景升大人也不会看着顾家出事。再不济,顾家掌握大夏国经济命脉,那些朝臣他们也不敢动太后娘娘。”
顾太后握紧了拳头,身体一松瘫进了椅子里,“最好如此。”她闭上眼睛,“皇帝呢?”
燕婉一笑,“在含飞殿。”
顾太后的心稍稍安定,“这小子,就知道天天围着李婵转。”
含飞殿内。
开和帝同李贤妃在殿外设台对饮。
李贤妃没有穿妃嫔的衣服,而是穿了未出阁时的衣物,头发没有盘起来,而是简单地用翠绿发簪簪住。
开和帝午时听苏石说李贤妃晚上要见他,他又惊又喜,“婵儿今日怎么肯见我了?”
李贤妃语气淡淡,给两人倒了酒,“今日找陛下只为两件事,一是李婵想知道当初未出生的孩儿到底是誰杀的,二是……”
“你知道了,”开和帝打断李婵,“顾珪同你说的?”
李贤妃不语。
夜间天寒风冷,寒风袭过,开和帝心也凉了半截,“顾珪怎么跟你说的。”
李贤妃端起酒杯,“陛下答应过顾鹤云,若是臣妾留在宫中,便此生永无儿女之福。”
“所以你会怨我吗?”
“怨?”李贤妃嗤笑一声,冰凉的月光钻进了李贤妃的衣领之中,她抬头,“臣妾为什么要怨陛下,陛下不是为了臣妾吗?臣妾还能说什么?”
李贤妃兀自说:“这第二件事,算是臣妾求陛下,了却臣妾心愿。”
李贤妃说完起身,站在开和帝对面五步之内,提裙而跪拜。
开和帝视线移向桌上酒杯,随后他趁李贤妃低头的功夫,将李贤妃喝完的酒杯同他的调换。
他视线移向李贤妃,这是李贤妃第一次对他行跪拜之礼。
开和帝移开目光,给他自己倒了一杯酒,轻叹一声,“你所求之事无非关于沈婳,朕已经安排好了,贤妃起身吧。”
意料之中。
李贤妃起身,“谢陛下隆恩。”她不会问开和帝为什么他会提前得知,这其中原因不外乎来自于含飞殿内。
而这件事情,知晓的只有惊雀。
开和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饮下那杯酒的一刹那,开和帝觉得很轻松,他从未觉得如此放松过。他长叹一声,“婵儿,我本就是傀儡,这一生都没有为自己活过一次,”开和帝摇了摇头,“太累了。”
李贤妃说:“我又何尝不是笼中之雀,到现在才算是活明白。梅大人、祁珩、宣王等都是贤臣,他们会帮助陛下的,从前他们暗地为陛下捏汗。到了明日早朝,魏家东窗事发,必定牵扯出顾家,到那时他们会站出来,站在陛下这一方。”
开和帝苦笑,他走过来坐在李贤妃这边的长凳上,开口:“李婵,你没明白,我累了。”
开和帝说完,肩膀靠住李贤妃肩膀。
李贤妃抬头望向明月,眼前模糊,“赵世琮再累,也是大夏国的皇帝,不是李婵的夫。”
李贤妃说落,喉中腥甜,呕出了一口血。她渐渐看不清月光,身子脱力,微靠在开和帝怀中。
开和帝的头靠在李贤妃头上,他心震痛不休,心如刀绞,整个人靠在李贤妃身上。
良久,他说:“是。”
话毕,开和帝嘴角开始溢出黑血,滴落在李贤妃衣裙之上,他眼前阵阵发虚,嘴角微微上扬,右胳膊搂过李贤妃的腰,重复,“是。”
李贤妃早已没了动静。
开和九年一月二十二,帝崩,贤妃李氏薨。
开和帝驾崩的消息如浪潮般迅速席卷永安。顾太后在梦中被彩春喊醒。
顾太后如梦初醒,“彩春,你在说什么啊,开和帝活的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彩春早已换上了素缟丧服,她重复,“陛下同李贤妃暴毙含飞殿外。”
“不可能!”顾太后抓住床幔,“哀家已经答应他不杀李婵,他凭什么又去找死?!”顾太后思考片刻后,“沈婳,必定是祁珩和沈婳,他们两人离宫前同李婵有过交涉!”
彩春头贴在地上,不敢吱声。
宫中敲响丧龙钟,顾太后手上的力几乎要将床幔扯下来,咬牙说:“宣王、定南王协同宫妃李氏鸩杀皇帝,传哀家懿旨,南讨伐宣王余孽,北剿定南王和民女沈婳!”
彩春慢慢退下去,燕婉在外敲门而入。
“太后娘娘,开和帝驾崩前下旨,将沉溺于美色、无所作为、辱及皇家颜面的晋王赵观棋从玉牒上除名,宣王顺位继承大统。”
顾太后如鲠在喉,“把这道旨意截下来。”
燕婉说:“早已截了下来,只是有一道密旨已经被梅大人先一步昭之天下。”
顾太后右眼皮狂跳,“什么旨意?下令查抄顾魏两家?”
燕婉摇头,“开和帝自然没那胆子,也没那能力。是将巡按御史沈婳册封定南王妃。”
“将死之人,多了层身份又如何?”顾太后说:“召晋王赵观棋入宫。”
燕婉站定,纹丝未动。
顾太后狐疑地问:“你下一句该不会是要说,晋王赵观棋死了或者跑了吧?”
燕婉并未作答,而是双膝跪地,说:“与其扶持傀儡,为何不破而自立?”
顾鹤云心中一震,她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向燕婉,“燕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该不会是为你那死去的父亲,故意激哀家走向死路吧?”
燕婉抬头,“赵氏一族除夏武帝,后继之人皆是无能之徒。这天下的至尊之位,自然是能者居之,太后娘娘部署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开和九年一月二十三,御史大夫梅松臣死谏未果。
顾太后顾鹤云在其党顾家、魏家扶持之下,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女齐。
在大夏国的最北边,御史中丞顾行知身着素缟丧服,面南而拜,拜他的启蒙之师,拜他的教诲之恩。
祁珩屋内。
沈婳放下书信,“开和帝驾崩,晋王逃匿汝川,顾鹤云想必是心急如焚,才会出此下策。她自立为帝就是一个活靶子,天下众人皆可讨之。”
“顾鹤云做此决定,跟燕婉脱不了关系,”祁珩问冷然:“燕婉现在何处?”
冷然顿了一下,回道:“燕婉姑娘在二十四日开始,便再没有出现在永安城。”
祁珩霍然起身,“冷然,传信师父和沈栗,请他们速至天水城接应燕婉,必须要接到。”
“是!”
冷然跑出门,沈婳却问:“你跟沈栗怎么会有联系,你竟还有事情瞒着我,藏挺深啊。”
祁珩坐回去,拖着板凳到沈婳身旁,捏了沈婳的手,却被沈婳甩开。
祁珩笑说:“你不早就知道了吗?我可不信你跟师父没有联系过。”
沈婳以扇遮面,只露了双眼睛,略作惊讶,“师父?哪个师父?”
祁珩敲了敲沈婳的扇面,“说到底,你这不仅是我的王妃,还是我的师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