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唐阿茶) 第7章

作者:唐阿茶 标签: 古代言情

  铺了锦绣红布的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那瓷白小瓶在大鱼大肉的桌上格格不入,不仔细看还不起眼。

  “公子,奴才将这物处理了。”

  宫中历来严禁妃嫔使用不三不四的手段争宠,况且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他可不敢让李锦书碰,龙体为重,稍有不慎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文元这样说着想着,也是这般做的,他上前就要将那污秽之物收起等出去再随手丢了。

  “慢着。”李锦书霍地出声制止:“不必了,你出去吧。”

  文元躬身退出,余光中瞥见李锦书将那瓷白小瓶收进袖中。

  *

  等候良久,李兰舟依旧没有回来。

  本来是他约皇姐出来出游,此刻皇姐却丢下他一人在这,李锦书愤慨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焦躁地踱步。

  他一次次想破门踏出,他是皇帝,大可以派人将这酒肆围起来。

  内心纠结良久,门外响起声来,门被打开人群涌进屋内,李兰舟依旧戴着长长的帷帽看不清面容,身后跟着安静默然的白术,再然后就是一群李锦书不认识的人。

  “阿姐你终于回来了!”李锦书忙起身去迎接。

  “无事。”李兰舟在他身边坐下,示意他也坐下。

  李锦书这才不情不愿乖乖坐下,将注意力从李兰舟身上挪开移向李兰舟带来的人。

  跪在地上的有两个粗莽男人,一看便是市井地痞,还有一个便是刚刚领着她们入屋的老妈妈。

  三人此刻都跪于地哭爹喊娘求饶命,其中那两个粗蛮男人还捂着胳膊,痛的额头冒了冷汗。

  李锦书抬眼看持剑立在一旁的白术,便粗粗知晓了个大概,想来抓这几人过程不会太顺畅。

  只是不知道皇姐抓这三人究竟是为何?

  李兰舟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绕过帷帽悠然送进檀口中,嗓音清冷:“你们背后之人是谁?”

  她坐的笔直端正背脊挺然,朦胧帷帐下轮廓傲然清瘦,漠然看向两个跪在地上膘肥体胖的汉子,好似站在云端藐视人间肮脏的仙子。

  “是何人指使你们散播污蔑圣上之言?今夜那人是谁?”她微微侧过面颊看向这家胡肆的老妈妈:“而你,又是要给何人通风报信?”

第7章 流言

  李锦书看着李兰舟的眸光一闪,皇姐今晚所做这些皆是为了他!

  “休得胡言,否则,”李兰舟放下茶盏,“你们知道后果。”

  粗莽的男人们对视一眼,又悚然后看一下身后如阎王爷一般的白术,其中一位便哆哆嗦嗦开口:“小姐饶命啊!小人们确实不知那人是谁!”

  剑离鞘发出一声尖锐声响,沉甸甸泛着冷气的剑已然抵上脖颈。

  “我说我说!小人们虽不知晓那人身份,当那人却给了小人这个。”黑壮的男人将手中的玉佩承上,边道:“那人蒙着面,只说任务完毕之后让小人们带着这玉佩来这胡肆找他领赏!”

  李兰舟拿过玉佩摩挲一下,玉佩晶莹剔透是上好的材质,寻常人家可用不起。

  目的已达成,她便给了白术一个眼神,让他将这二人带下去。

  “那你呢?”李兰舟又看向那老妈妈:“今夜为何形迹诡异?匆匆与你接耳逃走那人是何人?你这是要向何人通风报信?”

  剑锋直指老妈妈堆着肥肉的脖颈。

  “奴家不知啊!”老妈妈瘫软在地,一概否决。

  李兰舟浅笑一声:“妈妈,刚刚你可不是这般说的,若是再不说实话,只怕妈妈今夜就要命丧于此了。”

  老妈妈手脚瘫软,却还是佯装不知:“奴家,奴家那是一时被小姐所吓这才胡言!”

  李兰舟也不欲与其多言,喊了若冰进来:“将她交至大理寺严刑审问,本宫明日一早就要知道结果。”

  老妈妈已经傻了眼:“贵人、贵人是.......”

  “夏国长公主——昭华。”李兰舟不紧不慢报出名号:“若你有难言苦衷可尽数说来,本宫为你平冤屈,若是再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免不得牢狱灾祸了。”

  老妈妈看过李兰舟,又看向一旁的李锦书,能与昭华长公主殿下如此并排相坐之人,整个大夏朝还能有谁?

  连连磕头后,便交代出实情,家中双亲都在那人手中,她只能祈祷长公主殿下能信守承诺,救出并宽恕他们。

  夜晚凉风袭袭,马车滚压洛阳街道,发出卡卡声响,略显沉闷。

  “皇姐心中可有猜测?”李锦书在昏暗的马车中窥视李兰舟,边发问。

  胡姬酒肆那三人虽都没直接说出幕后之人,可李锦书觉得他的皇姐天下举世无双,定然是心中有数的。

  李锦书到底是长大了,况且他还是大夏朝的君主,理应知晓这些。

  这样想着,李兰舟也不藏着掖着,淡淡道:“陛下心中也有人选罢。”

  车内昏暗,光线不足,人影浓重。

  二人不约而同双双面对面说出心中答案:“王显。”

  “前几日洛阳四处起流言,都说陛下是李家远亲,不配为君,本宫多方打探,这才查出留言起于今日这西市最大的胡姬酒肆。”

  顿了顿,李兰舟又补充道:“王显背后是太原王氏,昔日跟随父皇母后南征北战,是最早跟随父皇母后的将领之一,如今在朝中一手遮天,昔日父皇母后崩逝之后,王显是最先提出陛下不符为君的重臣。”

  王显的狼子野心,李锦书当然能感受得到,此时也甚是愤怒:“这个老匹夫!已经位列三公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朕将身上的龙袍扒给他才能心满意足吗?”

  他被气得颤抖,这其中不仅仅只是王显私下散播他的谣言,他也怕他的身份被人深究,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

  可要除掉王显,现在还不到时间,两朝开国元老,自然势力根叶茂盛,区区坊市间一个天子的流言根本不能扳倒他。

  “那皇姐准备如何办?”

  “虽不能一击致命,但也可以略微施一惩戒,慢慢瓦解。”李兰舟的食指在矮桌上轻轻敲打着:“门阀世家日益壮大,根源在于九品中正制,若要彻底铲除,需从根源入手。”

  李锦书还想再问,可一声尖锐哭喊穿透马车,李兰舟拉开车帘一看,是一女子被驱赶出家门,周围还有街坊邻居哄堂围笑。

  “你这个不孝女!有辱家门!今夜就此断绝父女关系!你速速离去!”

  那女子哭喊:“父亲!女儿还是清白之身!那夜只是与刘郎君被困城外,并未发生什么呀!”

  ........

  李兰舟默然垂眸,放下了车帘。

  车内瞬间压抑沉默,李锦书问她:“皇姐身体不舒服吗?”

  李兰舟摇头:“无碍,只是想起些伤心事罢了。”

  李锦书不依不饶,有机会便上赶着凑上来:“皇姐有何事需要倾诉?锦书愿意倾听。”

  沉默良久,李兰舟说:“想起母后了。”

  李锦书皱眉,孝淑皇后?想她作甚?

  “昔日母后也是一位稍显富裕的武将之女,是位富家小姐,遇到拥有雄才壮志的父皇,如此便陪父皇南征北战大半生,大夏创立之后,她又伤了身子,早早崩逝了,难免伤怀。”

  李兰舟将手指收回袖中:“世间对女子向来苛刻,本宫母后为我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后战场英明神武的女将军入朝后宫,最终在深宫大院熬到灯枯油尽,也没能等来父皇的最后一面。”

  马车帘子随着风晃动,她凝视矮桌上的茶盏,目光漠然:“自古无情帝王家,男子可风流多情,女子却恪守本分,这便是不公。”

  李锦书窒住呼吸,一呼一吸之间都带上几分小心翼翼,轻声道:“皇姐是我大夏朝最尊贵的昭华长公主殿下,无人敢不尊不敬您。”

  李兰舟轻笑:“旁人若是坐在陛下的位置,该想的是如何赶本宫下台,他日陛下娶中宫纳妃入后宫......”

  李锦书摇头:“皇姐伴锦书六年,锦书的一切都是皇姐的。”包括我。

  他模棱两可地笃定道:“锦书一定不找别人。”

  李兰舟被他的傻气给逗笑了,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得陛下此言,本宫甚是欣慰。”

  李锦书因为她的举动龙心大悦,虽然李兰舟没听出他的意思,但他还是红了脸,垂着头勾唇,笑意连连。

  *

  马车轱辘压过泥潭,溅起朵朵水花。

  “皇姐无事吧!”李锦书扶起四散水滴的茶杯,忙查看李兰舟有没有大碍。

  李兰舟摇头:“无事。”

  马车越发驶入京郊,春风清甜,李锦书忍不住又问:“皇姐,我们不是要去拜访太傅吗?这是要去哪啊?”

  上月时昔日的太傅又乞骸骨还乡,如今正是寻找新太傅时,今日李兰舟说要带着他去拜访一位名师,可马车却渐入山林。

  “昔有刘孟德三顾茅庐方能得一谋略之师,今日陛下也应效仿,亲自登门才能表明诚意。”

  李锦书恭敬拱手:“锦书受教了。”

  马车越发颠簸,兜兜转转终于到了。

  入目青葱翠林,小桥流水,环佩之声悦耳动听,竹林间有一清雅小筑,清简别致。

  李锦书扶着李兰舟入内,一见屋内出来之人,李锦书的脸上瞬间没了笑意。

  “参见陛下、长公主殿下。”魏谦恭敬行跪拜大礼,白衣徐徐,文雅呈隽,不卑不亢。

  “快起来吧。”李兰舟抬手让他免礼,道:“听闻近月魏世子皆住在山上,本宫和陛下今日前来是与魏世子有要事相商。”

  魏谦将二人迎入内,亲自给二人上了茶水。

  “寒室简陋,请陛下和殿下赎罪。”

  他一直喜爱读书,每过一段时间便要上山小住清修,住的时长随意,或长或短,每次上山也都只带一书童,无旁人跟随,鲜少有人知晓此地。

  今日李兰舟和李锦书的突然到访也是他没想到的。

  “无碍,素有传闻称赞世子殿下博闻强识见多识广,今日本宫亲自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所言非虚,世子殿下果然不负‘魏博公子’的美誉。”

  魏谦耳尖发烫,心在发颤,兀自镇定面对李兰舟的赞誉:“公主殿下谬赞。”

  他下意识将昭华长公主的封号免了,不自觉表示亲近。

  二人言笑晏晏,李锦书眼底冒出火星子,冷不丁神思被李兰舟唤回。

  “陛下还愣着作甚?还不快拜见太傅?”

  魏谦已答应做李锦书的太傅。

  “文人墨客皆讲究礼节,今日既如此凑巧,不如也一起将这拜师礼行了,也好了了本宫和陛下的一桩心事。”李兰舟提议着。

  魏谦急忙回拒:“陛下不比常人,使不得!”

  “孔孟之道意不可违,陛下和本宫如今觅得一良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魏博公子受得起。”李兰舟态度果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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