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第127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轻松 古代言情

  朝堂已经安静了许久,江鹭进京后,短短半年,已发生两?件大事。弹劾丑闻看?似和江鹭无?关,然而杜家?和南康王府有意结亲,杜一平未必和江鹭不相熟;如今的“神仙醉”案件,更是从头?到尾都有江鹭的影子。

  时至今日,江鹭不再是世?人眼?中温善无?害的小世?子。他从暗处走到明?处,锋芒初露,拔剑见血,遥指东宫。南康王小世?子和太子的联盟彻底告破,江鹭成了太子的眼?中钉,二?人反目成仇已成定局。

  姜明?潮闭着目,手指在桌上轻叩。

  这些事中,多少都有他那养女姜循的身影。

  奇怪。

  江鹭莫非和姜循联手?为什么?这二?人有何联系?姜循的心思,姜明?潮大约猜得到。江鹭在做什么,姜明?潮却看?不太懂……如今朝上所有人都以为江鹭是皇帝用来压制太子的新刀,可姜明?潮认为江鹭不会如此浅薄。

  姜明?潮在朝中蛰伏三?十年,走到今日这一步,靠的便是他的敏锐,多思。许多事看?似没有联系,看?似各有道理,可若是心中起疑,那么诸事之间,说不定有他尚未发现的关联。

  就像姜循和姜芜那样。

  姜明?潮让死士进屋,吩咐道:“下江南,去建康府打听小世?子这些年的踪迹,南康王府的变化。看?小世?子这些年,是否有不寻常的举动,是否曾离开过建康府,是否……”

  窗外红日余晖照地?,湖边几丛芦苇间,白鹭鸟振翅而飞。

  暮色四合,姜明?潮立在书阁窗前,沉吟许久后,一字一句:“查他是否和凉城有任何不流于表面?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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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贺明?被调查的一月间,朝堂赈灾事宜十分顺利,没有再出任何意外。在这种诡异的沉静中,天气转凉,时入七月。

  太子暮逊的生辰到了。

  这像一种微妙的嘲讽——在“神仙醉”爆发之前,太子的生辰宴本是要大办的。而今这生辰宴,只能作为太子暮逊复出的讯号。

  不论众人如何想,这一日,暮逊言笑晏晏端正雍容,似丝毫不受这月余朝政大事的影响。暮逊携未来太子妃姜循,一同出现在筵席上。姜娘子和太子如往日一般恩爱,想来储君位子,应当是稳的。

  而在这宴上,暮逊和姜循站在一边,看?江鹭向太子恭贺生辰,送上南康王府备下的生辰礼。

  江鹭拜见太子,当下万物沉寂,风声有一瞬骤停,席上浮着一重古怪的凝滞。所有人看?向他们,都记得一月前世?子对太子公然发出的挑衅。

  暮逊何其狼狈羞怒,他分明?身居高位,此时握着姜循的手却用力得发抖。

  姜循蹙眉,轻声提醒:“殿下。”

  大袖微扬,江鹭垂脸俯身,余光看?着姜循和暮逊交握的手。

  她的手指纤长细白,如春日青笋。她不学时下娘子爱染丹蔻,指甲永远修剪得齐短粉白。写字时,握拳时,她手背青筋微绷微勾,十分好看?。

  这样的手,却被旁的男子握着……

  江鹭垂着眼?,能感觉到自己心间灼意。他睫毛生雾面?颊紧绷,拼命强忍自己的厌恶与?嫉恨,不露出痕迹连累姜循。他表现冷淡不抬脸,在暮逊看?来,是小世?子对他不屑一顾。

  暮逊亦是咬牙忍了半天,才微微笑:“世?子起身吧。”

  他如今,连那虚伪的“夜白”都不叫了。

  暮逊和姜循站在铺着地?衣的台阶上,俯看?着下方的江鹭。暮逊半真半假地?关心:“之前听世?子说,进京是专为孤过生辰。今日孤这生辰一过,世?子莫非便要回建康了?舟车劳顿,请世?子代孤向南康王问?好。”

  江鹭端立台下,一身洁白,却暗蕴挑衅:“臣会写信,将殿下的问?候告知家?父。臣如今却暂时离不了东京——皇城司初立,事务繁杂混淆不明?,官家?着臣收整。”

  他拿皇帝压太子,暮逊笑意从牙缝中挤出:“原来如此。世?子费心了。”

  暮逊撩袍便走,拽着姜循的手,将姜循拽得一趔趄。姜循却回头?。

  高朋满座,朝臣闲话。

  满园景致森郁,美人云鬓花容,郁金裙曳地?。她回眸垂眼?,眼?睫缓缓扬起,冰玉般的眼?眸流光,视野落到不知名的地?方。她望来的目光缓而轻,充满韵味,如月牙钩子般,与?诸多臣子间的某一双眼?一触即离。

  她薄情却浅笑,隐晦而大胆。江鹭被美色所迷,痴痴间心头?若落雪般,又有火焰自冰下刀锋间猝然升腾,烈烈焚他心间不平。

  江鹭身处冰火两?重天间,听到身边臣子的私语——

  “姜娘子笑什么?看?起来姜娘子心情很好,没有受最近这些事的影响。”

  “咳咳,慎言!”

  叶白立在官员中,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跟着周围人轻笑闲话,偏头?聊天间,眼?中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姜循尚未和太子大婚,二?人即便相携出现,也不会挨坐。姜循与?太子应付一圈,向世?人彰显他二?人的感情如初后,太子对这场做戏已经满意。

  姜循要去贵女圈入座,代太子接受那些贵女的拜贺。姜循和暮逊说话间仍是笑的,但?是背过身后,二?人眼?神各自淡了。

  姜循厌恶地?用帕子擦自己的手;暮逊如是。

  二?人貌合神离,已到了几乎难以忍受的地?步,却偏为了二?人的荣华未来,要忍耐下去。

  姜循回到席间,刚落座歇息片刻,她抿口?茶时,听内宦唱和——

  “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张郎君到!”

  “姜太傅府中大娘子到!”

  姜循手端着茶盏一抖,口?中茶水快要喷出。她以为自己听错,朝院门口?望去,却当真看?到郁郁林木后,亭阁水榭旁,张寂和姜芜一前一后地?走在石径上,身后跟着侍从侍女。

  何止是她,贵女席间,皆是一片寂静,皆是愣神地?看?着张指挥使和那个很少现身东京各筵席上的姜芜。

  贵女们,同样悄悄观察未来太子妃姜循的神色。

  姜循面?无?表情,让她们看?不出章程。然而姜芜身纤体盈,跟随在张指挥使身后,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姜芜似乎有些怕众人的注视,脚步稍顿,张寂便回头?看?她。

  张寂目生询问?,清清淡淡:怕?

  姜芜玉腮染霞,羞赧摇头?:有师兄在,我不怕。

  郎君如山巅晴雪,娘子如梨花映水。二?人相携,也称得上一声“金童玉女”。

  众贵女默默咬住牙关,颇有不快:这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姜家?那柔弱不堪、和白丁也没什么区别的姜芜,竟然能和东京众女追捧却不得的张指挥使同行。那二?人关系,岂不是昭然若揭?

  可恨。

  凭什么是姜芜?

  姜芜低着眼?,听着周围声音。因她拒婚那一场闹,她终于和张寂走到了可以同行入席的这一步。她能感受到周围贵女复杂的目光,她故作怯懦不做声,心中未尝不得意。

  玲珑在姜循耳边真心露笑:“看?来,大娘子得偿所愿。娘子说不定很快能听到大娘子的好消息——不知太傅会不会拦那二?人成亲?”

  姜循吃惊:这就要成亲了?

  她蓦地?抬头?,和玲珑四目相对。玲珑疑惑她震惊什么,她疑惑玲珑怎么就想到了成亲。

  玲珑被她弄得自我怀疑:“……两?情相悦,不就应成亲吗?”

  姜循:“他俩才好几天?”

  玲珑想一想:“听闻心生爱慕的年轻男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每见一面?,情意便加深一分,时刻想黏着对方。先生情,再成亲,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娘子你?没有经验吗?”

  姜循愣一下,借喝茶掩饰自己的情绪:“许是我比较单纯吧,我从未想过那么深远。”

  玲珑心道:不,你?不是单纯,你?是“坏”。你?压根没想过许人未来,自然会因此而惊愕。

  玲珑不揭穿姜循,只小声祈祷:“希望太傅不要阻拦那二?人。大娘子很不容易的,张指挥使孤零零的,在东京也太寂寞了。”

  姜循便当真顺着玲珑的话想了想,姜太傅会不会阻拦:应当不会吧?在她爹眼?中,姜芜是步废棋。废棋没什么价值。

  ……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但?凡有一丝良心,他也应看?在亡妻的面?上,不为难亲生女儿吧。

  姜循想得微出神,忽发现玲珑不动声色地?起身倒茶,挡了她前面?的日光。可是玲珑挡她目光有什么用,内宦的报声已经被姜循听到了——

  “太史府杜三?娘子到。”

  姜循刷地?扬目看?去——

  美人从水榭后拐出,娉娉袅袅,步步生烟。

  杜嫣容雾鬓云髻,发丝斜挽于颈侧。她衣衫微扬,耳下长坠的明?月珰银亮闪动,伴裙前禁步玉带相错,带来一阵清淡香风。她不只秀美无?双,更有通身的书卷气,将她与?众多美人区别开。

  姜循语气一下子微妙:“她又不继续躲家?里读书了?来参加别人筵席了?”

  姜循把杜嫣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对手最了解对方。哪怕杜嫣容摆出一副清风朗月云徘徊的豁达模样,姜循也看?出她今日这妆容的细致和精巧,花了不少心思——杜嫣容今日必有所求。

  姜循从来不惮用恶意揣测杜嫣容,凉声:“她打扮成这样,难道是想入太子的眼?,想入东宫?”

  旁边一贵女听到,噗嗤乐了:“姜娘子真会开玩笑。满东京都知道东宫女主人会是谁,杜娘子又岂是那种不识抬举之人?”

  可在姜循眼?中,杜嫣容从来不识抬举。

  只是杜嫣容蔫坏,这些东京贵女都看?不出来罢了。

  姜循轻嗤一笑,瞥向那看?似知情的贵女。

  果然,那贵女语气酸酸地?和姜循说起关于杜嫣容的传言:“杜家?三?娘子要和江世?子在今日相看?呢。我爹从杜公那里听说的。听说杜家?和南康王府,特?别看?好二?人。”

  姜循声音扬高:“又相看??!”

  江鹭整日闲的没事,天天相看?吗?

  贵女愕然,半晌后疑惑请教:“何曾相看?过?”

  姜循一下子想说二?月雨花台的事,却忽而想到那日杜嫣容的好姻缘,被她搅和了。姜循又想说暮灵竹生辰宴那次,却又想起那天杜嫣容和她撞见阿娅被害,杜嫣容仓促离宫,间接算是被她搅和了。

  再就是这次……

  姜循盯着杜嫣容,颇有几分恼羞成怒。

  杜嫣容察觉她的目光,抬头?。姜循目光幽幽凉凉,待她一向如此。杜嫣容抿唇而笑,分明?客套,落在姜循眼?中,却如挑衅一般。

  姜循渐渐咬起了牙关。

  她朝玲珑看?一眼?,嘱咐:“问?一下殿下,何时开席。”

  她在玲珑手掌中写了一个“鸟”字,玲珑起初茫然,和姜循四目相对片刻,终于哭笑不得地?明?白过来了。

  玲珑忍笑,一本正经地?应了事,前去朝臣那一方的席间寻找太子。自然,她真正要找的人,不是暮逊,而是江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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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生辰宴这一日,有人重振旗鼓,亦有人九死一生。

  在贺家?全家?下狱那一天,阿娅就被太子接走,重入东宫。太子和他们切割的架势,何其决然。

  在开封府的天牢最深处,贺明?体会着乔世?安曾有过的待遇。但?他比乔世?安好些——贺家?如今只是嫡系被下狱,还有旁系子弟在外奔波,试图救下他们。

  今日,来狱中探望贺明?的,便是一个旁系堂弟。

  这表弟名贺显,依旧从商,平时依靠贺明?给的官府庇护。如今嫡系被查,弄得他的生意也被截在半途,他愤怒无?比:“都怪那江世?子。‘神仙醉’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这么多管闲事!我非要杀了他不可。”

  牢中泛着腐臭血腥气,四处昏昏。贺明?靠坐在潮湿稻草上,双目死寂。

  天光稀薄落在他面?上,衬得他苍白无?比。

  贺显心慌:“堂哥,你?说句话啊。太爷总说你?是咱们这辈脑子最灵光的,你?若是没招了,我们怎么办?我听说朝廷查那‘神仙醉’查得特?别严,说不定会杀鸡儆猴,治你?们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