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骑着马来 第154章

作者:甭加慧 标签: 古代言情

  这还不是最糟心的,最令她糟心是,她害怕沈留祯那里没个了断,从她家下手,将自己的身份查了个底掉,到时候可别指望魏国会为她遮掩一二,定然会拿着此事做文章,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到时候她岂不是在火上烤?

  思来想去,谢元终于给沈留祯回了一封信,想告诉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将事情处理好,不要想着让她送上门去给人抓把柄。她现在冒不起这个险,也没有那个时间跑那么远来回逛。

  可是画画怎么表达这么多意思?谢元想了好几天,终于决定直接在纸上画一把流血的剑,就那么送了过去。

  谁知道,她这把刀还没有发出去呢,沈留祯的信便又来了一封,谢元当即拆开一看,顿时恨得咬牙望天,无语了。

第267章 不要脸

  沈留祯这回写来的信,只有一张纸,可是那上头却画了一个穿着儒生衣袍的小人儿,跪坐在地上哭的样子,哭得那叫一个楚楚可怜,面目凄惨。

  谢元不禁在心里骂了沈留祯一声“不要脸。”

  当着面耍无赖装可怜博同情就算了,这么大老远的还把自己的“不要脸”的形象画在纸上送过来,真是……

  谢元没话形容了,她咬着牙点了点头,依旧将那画了一把带血的剑的信,“啪”地一下拍在了镖局的柜台上,连带着将铜钱也扣在了信上,转身就走。

  她一边抬脚跨过了门槛,一边欣赏着沈留祯的“大作”,然后规规矩矩地叠好了又装进了信封里头,好好地塞到了怀里。

  “哼……我给你留着,总有一天我要拿出来示众,让你丢丢脸,我看你是不是真的脸皮那么厚!”谢元恨恨地说,然后就利落地跨上了马匹,一抖缰绳,快马回营去了。

  而此时那个不要脸的当事人,正双手揣在了袖子里,目光坚毅,好奇地打量着大牢周围的环境,一步步地在狱卒殷勤的领路之下下了阶梯,在一处牢房的外头站定了。

  大牢自然没有多亮,光线昏暗,但是沈留祯的眼睛在黑暗中依旧闪着明亮的光。

  他看着里头低着头坐在当地的人,目光如水地扫过了他那被梳理过的头发,干净的囚服,还有他脚前头,一个微微发黑,明显是炭盆留下来的圆印子。

  沈留祯眨了一下眼睛,装作没看见。

  正好狱卒搬了一个凳子过来,殷勤地说道:“侍中大人,坐。”

  沈留祯笑眯眯地朝着狱卒微微欠身,道了一声:“多谢了。”

  刚刚坐下,就听合安在牢房里头声音响亮地怒道:“老子是郡王!老子在牢房里头,你他娘的有什么资格坐我面前?”

  沈留祯看着合安那双瞪圆了的眼睛,倒是没有意外。

  合安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他能知道服软是什么东西吗?……他不知道。

  旁边给沈留祯拿凳子的狱卒倒是被合安吓到了,站在一旁惊慌失措左右为难,又不敢将沈留祯屁股下头的凳子给要回来。

  沈留祯故意仪态款款地将自己的屁股挪了一下,坐的更稳了一些,说:

  “我是战场失利案的副审,你是我的阶下囚,我来审你,为何坐不得?”

  此话一出,那狱卒心里头安稳了,看了一眼牢里头的大爷,连忙退到了一旁。

  合安听闻,一下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扒着栏杆使劲儿地往外张望,当他看清楚只有沈留祯一个,再也没有别人的时候,顿时又惊又怒,问道:

  “你审我?沈留祯,你搞清楚,你说是副审,其实不过是陛下派来的一只狗,你有什么权利自己来审我?……狱卒!赶快去通报崇肃王爷,去通报我三哥!”

  “别喊了,我是领了圣旨来的……”沈留祯高声说。

  合安瞬间便安静了,一双惊恐地眼睛闪着光亮,看着沈留祯,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末日。

  地牢里头不见阳光,很阴冷,现在又是冬天,人一说话,就会从口中跑出一团白雾来。

  沈留祯垂着眼皮子,将自己的手从袖子里头伸了出来,放在嘴边哈了一口热气,说道:

  “狱卒,这牢里头阴冷的厉害,端个炭盆来,别冻着合安君了。”

  那狱卒脸色上的尴尬一闪而过,不一会儿就将一个烧地正热的炭盆端了过来,要往里头送。

  沈留祯伸手拦着他,一双眼睛天真无辜,说道:“哎哎哎……你别光顾着他,还有我呢……你放里头我怎么办?”

  狱卒一听,苦着脸笑,端着炭盆看着两边犹豫不决,看样子是要难为死了的样子。

  “放这儿啊……”沈留祯指了指自己面前,“放这里,我们两个不都能暖和着了么?”

  狱卒听话的将炭盆往地上一放,转身又跑开了。

  炭盆在沈留祯的脚下,确实也在合安的前头,只不过离合安比较远罢了。

  沈留祯伸手烤了烤火,很是贴心地问道:“合安君,怎么样?有没有感觉暖和一点,要不再给你往前挪一挪?”

  合安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恨意滔天似的看着他。

  沈留祯无奈地说道:“那就不挪了。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看你这个样子,我还真怕离得近了,你一脚将那炭盆踢我脸上,那就不好了。”

  合安本来没有这个脑子,想不了这么远,可是现在听沈留祯一提醒,他倒是真想一脚踢翻了炭盆烧死他!

  可是……明显他够不着。于是咬着牙问:

  “陛下派你来干甚么?你是不是又跟他说了什么胡话,要来杀我?我告诉你,我们家不是好惹的。我若是死了,三十万大军必反!”

  沈留祯“呵呵”笑了两声,说:“确实,很有可能,可是即便反了,那也没有你什么事儿了啊,赢了也是你那个三哥赢。你早就死了,这么硬气还有什么用?”

  “陛下真的要杀我?!”合安只关心这个,顿时一副肝胆俱裂的模样,激动地嗓音尖利而刺耳。

  沈留祯看着他,抬手轻轻按压了一下自己的耳孔,嗓音温和,颇有些语重心长地意味,说:

  “本来陛下真是要杀你的……你们家干过什么事情,你也心知肚明。平时你们若是不跳,陛下没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是这一回,竟然连刺杀钦差这种事情,都能坦然承认了,陛下若是不杀你的头,岂不是威严扫地?”

  “我没有!我没有!”合安很激动地喊。

  “我知道……”沈留祯打断他,“是你那个三哥做计迫使你承认了,你是逼不得已的。”

  沈留祯伸着两只手烤着火,抬着眼睛看着合安的表情,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的目光很尖锐,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合安也看着他,但是眼神闪动,似乎在矛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留祯心中一下子就明了了。

  对于这个结果,以突自然早就给了合安一份合理的说词,让他相信还有转圜余地,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于是沈留祯收回了手,又揣进了袖子里。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慢慢踱步到了合安的跟前站定。

  那个距离,正好是里头的人伸胳膊够不到,却又足够近的。

第268章 放人

  “陛下要杀你,本来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我呢,我发现,我讨厌你那个三哥,多过讨厌你,我不想看你三哥借着你的死起兵叛乱。他想要一石二鸟,我偏不要他如愿,所以我特意跟陛下求的情,磨了半个月了,才说动他,放了你。”沈留祯小声地说。

  合安听闻,一双眼睛震惊地看向了沈留祯。

  沈留祯也十分坦然地与他对视着,大眼睛里头满是诚恳。

  合安眉头紧皱,眼神中的光亮不停地晃动着,全是惊疑不定,似乎脑子已经理不清头绪了,全然不知道该怎么想。

  沈留祯向旁边踱了一步,远远的朝着那炭盆伸出了手,感受着那若有似无的温度,用平缓温和地语气说:

  “其实也不是难事,我就跟陛下说,你是恨我,并不是对陛下不忠,让他看在你们多年的情义上,且一时冲动,饶了你这一回。你知道,陛下是重情义的人。”

  沈留祯顿了顿,又看向了合安,说道:

  “最主要的是,我跟陛下都觉得……你比你那个三哥,更适合继承穆合王爷的衣钵。你觉得呢?”

  合安混乱迷茫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的清明,问道:“……你们会帮我?”

  沈留祯像是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他,问:“我们不帮你帮谁?难道帮你三哥吗?你是陛下的伴读同窗,你三哥算是哪个?”

  沈留祯见他迟钝的没有反应,问道:“怎么?你不想继承你爹的王位和兵权?”

  “谁说我不想?那些东西本来就该是我的!”合安怒目喊道。

  沈留祯点了点头,说:“那行,你出来回去吧……狱卒开门!”

  狱卒听话的小跑着过来去开门了。沈留祯退后了两步,就站在椅子的附近,炭盆旁边,看着合安从牢房里头出来。

  合安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呆,警惕地看了沈留祯一眼就要走。

  “哎……我现在可是帮你的人,你不会傻到还想要我的命吧?”沈留祯高声问他。

  合安扭过头来,脸色有些尴尬不自然,别扭地磕巴了一句:“不会!”就离开了。

  沈留祯看着合安离开的背影,眼神在阴暗的牢房中闪过一丝冰凉,但是一转眼间,又换上了客气和善的微笑,对着狱卒说了一句:“狱卒大哥有劳了,将炭盆收了吧。”

  他转过来的半边脸庞,被炭盆红色的微光照得温馨和煦,一直看着他的狱卒不由的心想:刚刚觉得他冰冷,可能是因为光线太暗,看花了眼了。

  这牢里头常年不见光,看啥都是影影绰绰的,什么样的好人到了牢里,都看着像是有副鬼心思的。

  ……

  沈留祯回到皇宫内苑的时候,石余恒嘉正在陪着乌雷一起练习骑射。

  两个人骑着马,手中拿着拔了枪尖的杆子在空旷的场地上来回奔驰,演练着对阵杀敌时的一招一式。

  石余恒嘉很耐心,不停地解说,反复地教着乌雷一些实用的进攻和防御技巧。

  乌雷听得也很认真。

  乌雷天生一股华贵之气,但是人却很实在,不喜欢虚礼。即便是现在当了皇帝,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除非必要,并不太计较君臣之仪。

  所以此时跟石余恒嘉在一处,倒是真像一个跟着大哥学本事的弟弟似的,乖巧听话,虚心讨教,有来有往的。

  说实在的,这一点在沈留祯看来,甚至要比受汉制礼仪熏陶严重的石余天真更加的好一些。

  不为别的,但凡一个人,谁又喜欢在另外一个人面前战战兢兢,整日里跟个孙子似的憋屈?

  石余天真虽然人也和善,但是总归是将礼仪看得重,带着疏离的威严,拘着他自己,也拘着别人,不如乌雷给臣子的感觉更加的可亲一些。

  沈留祯就站在场地的外头等着,揣着手,研究他们两个的表情和说话的口型,想着这么一些有的没的。

  突然,石余恒嘉先是注意到了他,眼睛眨了眨,张嘴说了什么,抬着手中的棍子一指沈留祯,乌雷便转过了头来,然后两个人便骑着马回来了。

  他们一下来,那些守候的小太监就上去牵马的牵马,递巾子的递巾子,接武器的接武器,一顿忙活。

  “怎么样,人放了?”乌雷问。

  “是,陛下,已经被他们的人接回去了。”沈留祯微笑着说。

  “哎……但愿能像你说的那个《左传》里头的故事一样,到时候打起来,人们能记住朕的好,少反叛几个。”

  石余恒嘉一听,问道:“什么故事?”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乌雷和沈留祯同时开口,然后又默契地相视一笑。

  石余恒嘉看在眼里,眨了眨眼睛掩饰住了自己的心思,语气轻快地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