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甭加慧
沈留祯侧了一下身子,眼睛中的光雪亮,看着贺兰十问:“你们了解他吗?”
他没有等贺兰十说话,就接着说,“我了解。”
这个时候刘亲兵拿着海碗回来了,拎着壶倒了好大一碗的水,黑着脸端到了贺兰十的嘴边,喂给他。
沈留祯在旁边看着,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王命论》有曰:盖在高祖,其兴也有五:一曰帝尧之功裔,二曰体貌多奇异,三曰神武有征应,四曰宽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这里头,一二三倒是没那么所谓,关键是四和五,宽明仁恕、知人善任。”
第310章 刺了吗?
贺兰十贪婪地喝着碗中的热水,觉得整个人的肌肉都松了下来,连心都暖了。
他抬眼看见站在对面的沈留祯微微抬首,望着虚空处,诵着书上的话。
他听不懂。可是即便他心里头仇视汉人,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沈留祯似乎周身笼罩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光华气度。
那气度是书给的,是前人的智慧给的。
书籍知识,对于他们鲜卑人来说,就如同夜晚高远神秘的星空,他们站在地上的人对之知之甚少,但是依旧不妨碍他们生出仰慕且艳羡的目光来。
沈留祯将目光转了过来,看向了贺兰十,接着说:
“宽明任恕能聚集人心,让别人觉得他好,心甘情愿地为之效命。知人善任,则是懂得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让其一展所长。”
他顿了顿,不知道为何想起了谢元来,想起宋国皇帝那不愿意用谢元的狭隘,他心中隐隐膈应,更加的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他接着说道:“你们的皇帝在这两点上,远超常人许多。你若是跟他相处过你就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留祯弯腰,将手中已经冷了的茶碗放到了地上的托盘里,说:
“你别管以突他们说的话多合你的心意,我将话放在此处,他们成不了气候。你好好想一想,替人卖命,至少得选一个有前途的,选个以突他们那样的,等于白费功夫。”
贺兰十一双眼睛闪着不明的光亮,一直随着沈留祯的动作移动,就是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是,已经明显能感觉到他对沈留祯没有一开始那么仇视了。
正在这个时候,已经昏暗的天空突然开始飘起了雪花,被风萦绕着在空中缓缓下落。一片片轻飘飘的如同纸片似的。
沈留祯伸出手来接了一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一个寒战。
他转而随意地说道:“将他解了,吃点热饭,换个暖和的地方关吧,别冻坏了。”
说罢转身就走,狐裘大氅因为他的动作,潇洒的展了半圈,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刘亲兵赶紧将地上的托盘捡了起来,大跨步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不满地说道:
“冻死他算求了,管他干什么?”
隐隐听见沈留祯的声音说道:“能跟阿元打个平手的人,是个人才,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
“你可惜他?回头他缓过劲儿来还来杀你,他……”刘亲兵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说,后头的话因为走远了,再也听不见了。
贺兰十被人从木桩子上解了下来,一双眼睛看着沈留祯的大氅消失在回廊拐角处,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瞳孔晃动。
……
官驿客栈中,谢元合衣平躺在床上,胳膊上伤口的疼痛让她睡不安稳,迷迷糊糊地做着梦。
梦里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谢家祭奠全族老幼时的祠堂里。
她和沈留祯跪在那一桌的牌位前守夜。面前的火盆里头的黄纸烧得热烈,照的人身上有些烫。
幼时的沈留祯紧紧地挨着她,抱着她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自己害怕。
一转眼,沈留祯就变成了大人的模样站在她的对面,比她高了一个眉头,脸色还带着病态的虚弱,却怒不可遏地替她不平:
“他不识得你的好,我识得!即便是这世人都容不下你,那也是他们有眼无珠一叶障目!……他要你死你就死?凭什么?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谢元感觉自己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说不清是伤心还是喜悦,只是觉得这滋味刻骨铭心,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突然,睡梦中的她眼珠子转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沈留祯唇边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口鼻处,热的人心里痒痒。甚至还闻到了他身上带着的一点草药的苦甜味。
谢元听见自己郁闷地又说了一句:“亲亲到底有什么好的?”
然后耳边就传来了一声勾爪勾着坚硬的城墙碰击声,“叮”地一声响,与当初夜袭小鹅城时候的情景如出一辙。
谢元心中警铃大作,还未睁眼,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这才想起来她现在是在魏宋边境,魏国平治军镇里头的官驿客栈里头,哪里会有城墙,又哪里会有勾爪?
她竖着耳朵又仔细听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才听见很轻微的长剑出鞘的声音。
她连忙从床上翻身下来,绕过了屏风往门口查看。
只见门口的孙田和肖二蛋都凑在窗户缝和门缝处往外看,手里的长剑已经出了鞘,做准备姿势握在了手中。
谢元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小声问道:“怎么了?”
肖二蛋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扭过头对着谢元小声地说:“将军你走路怎么没声,吓我一跳。”
孙田也惊讶地扭过了头,对着谢元说:“……外头的北夷人好像自己打起来了。”
谢元听闻,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也凑着门缝往外看,只听驿馆的大门像是被人砸了一下,“咚”地一声响,剧烈地晃动着,紧接着门外便是一阵叽里咕噜地鲜卑话,声音高亢,像是在呼吁什么。
而驿馆的驿丞披着衣服扒在柜台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大门的方向,一直没有动。
“将军,咱们要不要出去看看。万一他们放把火将咱们烧了呢。”孙田问。
谢元说道:“不用……外头要是放火,断然不会这么大的动静。再说了,你看看那驿丞,扒着柜台一动不动地干看着,如果外头正在放火,他能这么淡定么?”
肖二蛋一听,也连忙看了过去,见那驿丞虽然有些害怕,但是撅着屁股的样子,明显更像是在看热闹。
正在此时,其他房间里头的人也被惊醒了,护卫们都拿着武器开了门出来,纷纷问道:
“外头怎么了?”
那驿丞虽然是个鲜卑人,但是应该是在中原生活在三代以上的人,明显汉人的气质更多一些。
他朝着楼上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说:“没什么,外头有人想行刺,被孤独将军拦住了,正在劝降呢。”
护卫们一听,就要冲下去行动。
谢元连忙开门走了出来,下令道:“都站住!这是魏国内部的事情,我们不便插手。”
“解将军,可是他们要刺杀我们啊!”一个护卫激动地说。
谢元丹凤眼一凛,望着那名护卫冷酷地说道:“刺了吗?等刺了再动手!否则,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第311章 风雪夜
此时胡公公也披了衣服跑了出来,见大门虽然关着,但是门外打斗的声音很大,时不时的大门就遭一下殃,“咣咣”响动地令人心慌。
一众侍卫见他这个正使出来,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等着他说话。
胡公公更慌了,转头一看谢元站在门口,身姿挺拔稳如泰山,正在用丹凤眼冷冷地觑着他,颇有一种只要他有反对意见,立马就要军法处置的意思。
胡公公心头一凛,但是也觉得有主心骨了,心安了不少,他端着架子将身上的衣服拉了拉,清了一下喉咙,说道:
“都听解将军的。”然后就转身回屋去了。
谢元的脸色稍缓,目光逡巡了一遍那些从宫里出来的大内侍卫们,高声怒道:
“都愣在门外干什么,等着当靶子?!”
众人一听,这才醒悟过来,他们这样明晃晃地站在房间外头的门廊上,一览无余,若真是有人刺杀,进来一波冷箭就能将他们扫射个干净。
于是连忙转身都回自己的房间,虚掩着门,躲在屋里观察着外头的动静。
谢元一见安生了,这才又回了房间。
谢元他们三个人扒着门缝,手里捏着剑,竖着耳朵看着客栈大门,又等了好一会儿,门外一阵叽里咕噜的说话声,还夹扎着人痛呼和不甘的哭喊声,然后就安静了。
突然,门外响起了“咣咣”的敲门声:“开门!”
一直扒在柜台边儿上的驿丞伸着脖子犹豫了一瞬,应了一声,就招呼着另一旁躲在后堂边儿上的伙计:
“去!是独孤将军叫门,快去开。”
两个跑堂的伙计听令,硬着头皮小跑了出去,两个人抬起门栓杠子就跑。
大门“吱呀”一声被大风吹开,瞬间大片的雪花卷着卷儿吹了个满堂。
独孤坚带着人,一身戎装铁甲,身上头盔上全是雪,看了客栈里头的情景一眼,大声喊道:
“宋使!睡了吗?我们有话说!出来一见!”
外头寒风呼啸,一片凶悍的魏国士兵手执明火,列队在外头,不说这场景了,那新鲜人血的热乎气儿随着大风刮进来,也够吓人的。
胡公公凑在门缝边儿上苦着脸哆嗦了一下,犹豫着不敢出去。
而这边谢元将佩剑入了鞘,大大方方地开了门,就站了出去,孙田和肖二蛋也跟在她的身后。
“说罢,何事?”谢元腰背笔直,单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站在二楼之上,丹凤眼微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独孤坚一见她,就心中气闷不平,感觉满是阴谋诡计的味道。
这阴谋诡计还不是她的阴谋诡计,而是自己家皇帝和沈留祯的阴谋诡计,而这个宋国人处在其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就……感觉很复杂。
独孤坚黑着脸,肿着眼泡的小眼睛翻了个白眼,高声说道:
“我们沈侍中说了,这么大的下雪天,我们还在外头替宋使埋伏站岗、铲除威胁,足以见魏国求和之心,诚意得很!望宋使以天下……”
独孤坚突然顿住了,似乎想不起汉语那个词儿怎么说了,微微侧了下身子,一副思索的模样。
谢元垂着眼睛,看着他那冥思苦想的模样都替他着急,于是冷冷地接了一句:
“以天下苍生为重……”
“啊对!就是这个词儿……苍生!你们好好考虑考虑,但凡长点良心,下次和谈也不能再提什么让我们撤了军镇,后退五十里这种屁话!”
独孤坚说完,也不等谢元说话,豪迈地一个挥手,就带着人转身出了大门。
黑魆魆的门外,列队的士兵瞬间一片整齐的脚步声,“哗哗”响动。火把的光亮很快便在黑夜中摇曳着离开了一半。
外头寒风呼啸,只是这不一会儿,大门口的位置已经落了一层的白雪,可见外头风雪有多紧。
客栈的驿丞扒在柜台的后头,狠狠地打了个打喷嚏,声音哆嗦地说道:
“快快快,关门……我滴娘啊,这一会儿手指头都冻僵了。”
那两个跑堂的伙计巴不得呢,这么大的雪,谁愿意开着大门往里头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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