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骑着马来 第20章

作者:甭加慧 标签: 古代言情

  “哎呦,还是怎么滴,帮家主监视咱们呗。”

  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那个妇人说:“哎……要不然,托打扫书房的丫鬟,将那画给偷出来,小娃娃的画纸,就说打扫的时候以为是不要了的给扔了,家主也不能说什么。”

  “呸,你出的馊主意,偷主家东西,那得是多大的罪,被发现了肯定要被发卖出去,打扫书房的那几个都是有脸面的,她们怎么可能帮咱们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冬瓜脸的小丫鬟说。

  “哎对……这事情做不得。”另一个人应和着说。

  “这是谢府,又不是沈家,他一个沈家的郎君,这么热心干什么?真是多管闲事!”妇人抱怨,“等我找着机会,我一定要说他。”

  “你也不能说他多管闲事啊,人家只是做个作业画个画儿罢了,你难道还能拦着不让画?”

  三个人皆忧愁地叹了口气,又是一阵沉默……

  “沈家那个小郎君,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听说,沈将军经常不在家,那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是他看着。你别看他平时乖乖的,见了哪个都是婆婆姐姐的叫着,跟什么都不懂似的。

  实际上沈家厨房里一个月用多少盐他都知道。等沈将军一回来,对起账本来就跟长了天眼似的。那不就是他告诉他爹的么?”丫鬟说。

  “对对对……上回沈将军送了几副崭新的狐裘,是我去接的,就听送狐裘的那个婆子说,一到对账的时候,他们就害怕。

  因为平时沈将军不在家。沈家小郎君从不说他们半句不是,即便做错了他也不吭声,就等着沈将军回来之后算总账。

  沈将军那是行伍出身的人,什么他都喜欢按照军中的那一套规矩来,丝毫不讲情面,打起人来太狠了,说卖也就卖了。

  以前照顾沈家小郎君的几个奶娘,都是前一天还听他嘴甜的叫婆婆,感情亲厚的跟永远都舍不得分开似的。后一天就被回来的沈将军细数了不合矩之处,打个半死给扔了出去。那小郎君就在一旁冷眼看着,可是说变脸就变脸,吓人着呢。”另一个人说。

  冬瓜脸的小丫鬟叹了一口气,总结说:“……那个沈家小郎君,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看着乖巧可爱,实际上心思鬼着呢,不像咱们阿元,虽然顽皮些,有时候太过于闹腾,可是却没有什么坏心思。”

  妇人听闻,不以为然地白了她一眼,说道:“快别提了,谢元也被他给教坏了。这两天她也画画啊,虽然画的比沈家小郎君还不如。,可她主要就是到各处监工去的,凭她那身手,上天入地的,哪天趴在房顶上画你,你都不知道……”

  说到此处,众人下意识地就四周的房顶上望去。结果……真的就看见房顶上露出了半个头来,不是谢元又是谁?!

  谢元见他们在看她,抬眼瞄了一眼,理都不理,隐隐掀了一下白色的画纸,在蓝天白云与房顶交际的背影里尤其的明显。

  三个人都是一惊,心虚地一个哆嗦。

  年岁稍长的那名妇人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担心地说:“阿元,你什么时候上去的?太危险了快下来!回头要是被家主和夫人知道,又要罚你了!”

  那语气跟没事儿人似的,好像刚刚在背后说他们坏话的不是她。

  谢元将画纸折了之后塞进了衣襟里,就站在了房顶上,然后像只猫一样,轻踩着瓦片往下走了几步,就直接跳了下来。

  她在三个人心虚的表情中站稳,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腰背挺得笔直,一双丹凤眼睨着她们说: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沈家的那些个婆子要是安分守己,尽职尽责的,就不可能怕对账,怕沈留祯。”

  说罢就走了……

第31章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谢府花园的葡萄架下,谢元和沈留祯一起趴在条凳上,互相交流欣赏着彼此的画作。

  沈留祯跪坐在条凳旁,而谢元则弯着腰,用胳膊肘子撑着趴在条凳上。

  而他们面前,摊开了一叠不伦不类的墨画。

  沈留祯指着自己的一幅画,问:“你能看出来这个是谁吗?”

  “知道,西边小菜园的刘伯。”谢元一双丹凤眼低垂,指着纸上人的胡子说:“刘伯胡子长得稀疏,你这不是用细线画了三根么?”

  “对!咱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沈留祯得意地说着,一伸手“啪”地拍在谢元的肩膀上。

  结果他脸上的得意还没褪下呢,脸上就挨了谢元一个巴掌。

  “啪!”

  沈留祯傻眼了,捂着脸愤懑地问:“你打我干什么?!”

  谢元静静地伸出了秀气修长的手掌给他看,说:“有蚊子。”

  果然,在她的手心有一个已经被拍成糊糊的蚊子尸体,躺在了他的血泊中。

  沈留祯尴尬地挠了挠自己有些发痒发麻的脸颊,一双圆眼睛发红,委屈地说:“打蚊子就打蚊子,你就不能轻一点,使那么大的劲儿,打得我脸火辣辣地疼。”

  “哦,对不住,下回我轻一点。”谢元毫无愧疚地说。

  沈留祯给了她一个白眼,然后又鬼兮兮地笑着说道:“哎……咱们以后就用画画做一个密语怎么样,旁人都看不懂的,只有咱们两个能看懂的。”

  谢元没有那个心情,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眼睛看着白纸上的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留祯看了看她的表情,说:“……现在事情不是解决了吗?以后咱们时常去逛一逛,他们再也不敢不把咱们两个小孩子当回事了,这也算是给老师和师娘分忧了不是么?”

  “嗯……”谢元又嗯了一声,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乱七八糟的画,情绪明显不高,心事重重。

  沈留祯脸上被蚊子咬的疙瘩肿了起来,越发的痒,他勾着手指挠了挠,小心翼翼地问:

  “阿元,你是不是也听他们说了,老师要纳妾的事情?”

  谢元好似心中就是在想这个,立马就张口说:

  “这不可能……谢家从来没有纳妾的规矩,我从小就听人说了。谢家是传承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最看重门第和血统,娶的正妻大多也都是其他几家同样门阀显赫的氏族姑娘,好比我娘就是王家的旁支。

  一来怕纳妾薄待正妻,对不起故交情义,二来,妾室身份低贱,生出来的孩子血统不正,有辱门庭。”

  沈留祯不置可否,说道:“……可是是师娘一直催着老师纳妾啊,说一定不能让谢家断了后。我觉得老师大约会答应的。”

  谢元一听这个话,立马就站直了身体,怒道:“我不是后吗?难道我不姓谢?我不是他们的孩子?!”

  沈留祯仰着脸,纠结地望着居高临下的谢元。

  他是觉得谢元哪里都好,他很喜欢谢元的身手、长相、秉性,总之他是看不出来谢元比旁个低在哪里。

  可是人人都说,她是个女郎,女郎算不得后,也算不得传家人,得是儿郎才可以。

  要是细问谢元比他到底差在哪里了吧,谁都说不出来,总是讳莫如深的说一句: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这句话还真是大人们懒于解释的万能借口。

  “阿元……可是他们都说,你是个女郎……”沈留祯最终苦着脸说。

  “谁说的?我还没长大,谁知道我长大后是什么样子,我就不长胸!”谢元气鼓鼓地说。

  沈留祯无话可说。正在这个时候,谢父派人来唤沈留祯。沈留祯从地上爬了起来赶紧跟着去了,只留谢元一个人站在葡萄架下,身姿挺拔、倔强,却透着凄凉。

  自从祠堂大忌以后,爹明显更喜欢沈留祯了,动不动就唤他去,时常在一处探讨书籍史册,反而将她撂在一边。

  如果她非要往跟前凑,她爹就会扔出来抄写作业打发她,或者反问她,你又不喜欢听,硬凑在这里做什么。

  她是不喜欢听,可是她受不了她爹对沈留祯的偏心,和对她的轻视……

  呵……女郎?……

  谢元抽出了随身配着的小剑,单手一个迅捷的剑花,带着“嗖”的风声,就将一根手腕粗的葡萄藤给砍断了。

  她甚至可以听到园丁看到断口时,那惊恐气愤的叫喊声。可是她不在乎……至少挨他爹一顿打,也总比忘了她这个人强。

  ……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师父变了。

  以前只要谢元表现得好,他都会很高兴,甚至不停地夸她,摸她的头。有什么动作不对的,他也会高要求地教她。

  可是后来就不会了……

  谢元精神抖擞地将一套剑法舞了出来,站定了之后,看到的就是师父那一张忧愁又懈怠的脸。

  “嗯……不错。”他敷衍地说。

  谢元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抱拳提着剑,剑尖朝下,恭恭敬敬地问:“师父……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沈父叹了口气,说道:“好,都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了?……最近也不教我排兵布阵和兵法了。”谢元抬着眼睛,少有的出现了可怜兮兮地表情。

  沈父看着心疼,揉了揉她的发顶,又叹了口气说:“没有,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师父心里才不好受……以后都不学那些了,学那些也没有用。”

  沈父眼睛中落寞至极,甚是感伤。

  谢元心中的不甘翻涌,气愤地问:“为什么?你怎么也跟我爹一样了?对我要求那么低?为什么我学就没有用?”

  沈父躲开她的眼神,无奈地说:“元啊……你是女郎,以后学的再好也当不成将军上不了战场,那你学那么多有什么用呢?你爹说了,能自保就行。那以你的天赋,随便练练就足够了。”

  “凭什么师父?……那我以后干什么?”谢元皱着眉头问,满脸的不解。

第32章 怎么跟我没关系?

  “你以后会跟你娘一样,守在后宅里,相夫教子。”沈父丧气地说。

  “我要是偏不呢?我要是偏偏要做一个男儿郎,上阵杀敌呢?!”谢元用孩童清脆的声音质问道。

  谢元倔强不服输的眼光,刺痛了沈父的心。沈父终于看着她说:“那你要吃很多很多的苦,且为世俗所不容。你能成吗?”

  谢元突然就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仰着脸说道:

  “师父……我不怕吃苦,我只怕旁人视为我废物。我不是废物,我什么都能做得来。”

  说着,她抬起手来将自己脸上的泪擦掉,眼神中满是祈求。

  祈求旁人看重她,不要无视她……

  ……

  ……

  谢元站在她娘谢夫人的身边,看着地上那个平时多嘴多舌的丫鬟跪伏在地,感激涕零:

  “谢谢夫人老爷抬爱,奴婢知道夫人心里头的苦。以后若是有幸,肚子里头能有谢家的一儿半女,自然依旧都是夫人的孩子,唤夫人为亲娘,奴婢一辈子都是夫人的奴婢,不管时候,都会尽心伺候夫人。”

  说着还郑重地朝着谢夫人磕了好几个头,间隙间扬起的脸上泪痕模糊,额头通红一片。

  可是一点不觉得惨,谢元都能从她这一副“惨”状里感觉到庆幸,是那种一辈子终于熬出头的庆幸。

  谢夫人憔悴着一张脸,脸色发白,没有上妆的唇色更显得苍白无气血。

  她的坐姿依然华贵,犹如居服图中的贵人,可是却显得脆弱失魂,微微起唇说:

  “去吧。”语气平淡,声音低落,便再也没有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