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骑着马来 第210章

作者:甭加慧 标签: 古代言情

  说着便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了之后伏在地上很久都没有起身。

  因为她哭了,眼泪滚烫地砸在了地上。

  人前流泪不是她的作风,只有这么低着头,忍住了不再掉泪,她才敢起身。

  皇帝看着她点了点头,眼神阴狠地眯了眯眼睛,对谢元说道:

  “好,朕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只希望你能记住此刻的真心,真的能做到为大宋尽忠职守。千万不要让朕在九泉之下后悔今天这个决定。”

第363章 我们要回营了

  “是。”谢元擦了脸上残留的泪痕,神情坚毅地应了一声。

  皇帝往前倾了倾身子,隔着火盆看着跪着的谢元,说道:

  “其实朕对你要求也不高,只要在朕死后,能替我儿守住这现有的江山就行,不求开疆拓土,一统天下。”

  他说着垂了眼皮,又看向了红彤彤地火盆,脸上露出了认命的神色:

  “朕自己的儿子朕知道,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他皱了皱眉,陷入了回忆之中,神情像是后悔,又像是不甘:

  “当年朕执意要大举发兵攻打魏国的时候,你师父沈庆之就劝过朕,很多人都劝过朕,说此举操之过急,胜算不大。

  朕如何不知道胜算不大?可是时间不等人,眼看着后继无人,朕如何能不着急?”

  火盆的红光很亮,照得他的略黑的皮肤发红,连脸上的毛孔都看得清楚。

  谢元甚至发现,眼前这个老人的眉梢处,有一块细小的刀疤,延伸入了鬓发之中。

  只见老皇帝捂着帕子又咳嗽了两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眯着眼睛看着虚空处,感慨般地说道:

  “多少雄心抱负,宏图霸业,都敌不过寿数有限。老天爷可不管你有什么打算,说让你没,也就没了。人没了,万般所求皆成个空……北魏的那个石余佛狸,不也是如此吗?”

  谢元听得心酸,抿了抿唇,抱拳说道:

  “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但凭吩咐!”

  皇帝又往前倾了一下身子,因为衰老略微浑浊的眼睛,精光暴涨,说道:

  “朕会派你驻守魏宋边境。告诉沈留祯,既然他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了朕的手中,朕自然信他的忠心。

  朕不会为难他,让他陷入险地。只求他在魏国攻宋的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全力阻止,不得再让魏国占领我大宋一寸土地!否则……”

  老皇帝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朕已经将他的书信交给了太子保管,他是聪明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谢元听闻,震惊地看向了老皇帝,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心和惊惧。

  老皇帝如何看不出来,他刚想说话,就捂着帕子咳嗽了起来,咳嗽完了之后,喘着气说道:

  “你放心,朕的最终目的是用他,不是害他。他那样的人,心思诡秘很难让人看得清楚。

  太子继位之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别提把控他的一举一动了。

  你不一样,你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了解,又有婚约情分,你来控制他,判断他的意图……大宋的江山,能不能保得住,就全靠你了。咳咳咳咳咳……”

  “陛下……”谢元皱起了眉头,心中五味杂陈,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因为老皇帝的怀疑很对。

  沈留祯是一心辅佐魏国的石余乌雷的,他当初之所以要给宋国皇帝写那封信,更多的是为了救她一命的权宜之计,并不是真的要投诚。

  可是如今把柄已经送到了宋国的手中,他该如何办?……左右魏国不再开疆拓土不再攻打宋国?

  听着就是一句话,却比登天还难,他沈留祯又不是魏国的皇帝,即便是魏国的皇帝,恐怕也不能左右那些鲜卑贵族从此安于一隅,再也不打仗!

  谢元瞳孔晃动,突然有了计较,坚毅地对着皇帝拱手说道:

  “陛下,不管魏国情势如何,沈留祯能不能拦得住,臣定然拼死保卫宋国,寸土不让!”

  “好……好好。”宋国老皇帝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刚刚因为病痛揪起来的脸也轻松了许多,“朕信你。去吧,一会儿朕下道旨意到郡主府,允你回营整顿军务,先配齐中郎将的四个营。

  然后去赴沈留祯的每月初六的约。朕殡天之后,如果魏国有什么异动,就传信给你师父沈庆之,他自会协助太子料理。”

  谢元抬头又看了一眼老皇帝,老皇帝的神色很疲倦,半垂着眼睛看着热烈的火光,再也不想说话的样子。

  她觉得心中异常的沉重,更多了些决心和勇气,于是抿了抿唇,抱拳应了声“是。”从地上站了起来,说了句“臣,告退。”然后就果断的退了出去。

  谢元走了之后,何公公给皇帝又端了药来,看着老皇帝喝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陛下,您怎么突然间就……换了主意,要重用她?”

  皇帝将药碗递给了他,累得喘了好几口气,没有回答,确实问道:

  “何庸,朕要让沈庆之做定国柱,辅助太子治国,你觉得如何?”

  何公公很是惊异,想了想谨慎地说道:

  “沈郡公人情练达,为人处事上,既有自己忠直的原则,又不得罪旁人,是个难得的人才,在朝中许多人都喜欢他,说话也颇有些威信……可是,他毕竟资历有些浅了,恐怕马国公他们不会服气的。”

  老皇帝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对,朕看重得就是这一点,他能笼络的住那些臣工,到时候即便太子能力不出众,只要有他在,在一旁周旋劝谏,也能得了安稳。更加重要的是,他足够忠心,不会背叛朕,背叛朕的恩情和嘱托。”

  老皇帝扭过头来看向了何公公,微微眯了眯眼睛,说道:

  “比他有威望,有资历的老臣是有很多,比如马国公……可是,那些人都太厉害了。朕在时,能压得住他们,他们便是我大宋的忠臣……朕若是不在了,太子压不住……压不住就会造反。”

  何公公惊慌了起来,说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老皇帝收回了目光,看着面前的火盆,目光森森的泛着冷:

  “朕没什么意思,你别多想……比起能力,忠心更为重要。这也是为什么,朕选择了重用谢元。

  ……她会忠心的,比其他的那些将领,都会更加的忠心。”

  ……

  谢元回到了郡主府之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头想了很久,想着进宫时,老皇帝跟她说过的那些话,想着沈留祯与她相处时候的点点滴滴。

  她权衡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找到了一个可以两全的行事目标——她要完成陛下的嘱托,护住大宋的江山。

  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将沈留祯“劝”到宋国这边儿来!

  想清楚了这一切之后,她推开了房门,长身玉立、神色坚毅地对着门口的肖二蛋和孙田两个人说道:

  “收拾行装,我们要回营了。”

第364章 是阳谋

  临江城,谢家。

  刘亲兵就从背囊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扁盒子。

  打开了盒子盖子,里面是一块被墨浸黑了的模板,已经不知道使用了多少次了。

  刘亲兵轻车熟路地拿着特制的刷子刷了一层薄墨,然后抽了一张宣纸卡在了盒盖子上,往木板上一盖,用手压了一下。再打开时,一张新的筹粮收条就成形了。

  沈留祯拦着袖子,将空白收条接了过来轻轻地晃了晃,放在了案几上,就拾起笔来,在里头的空白处,认认真真地填写着几个字——临江城谢氏。

  谢父在一旁看着他写,说道:

  “我这点东西,杯水车薪的,都不够你跑这么一趟。”

  沈留祯没有抬头,一边写一边笑着说道:“老师不必自责,谢家出了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要让那些人打消疑虑积极一点,我不想着自己家怎么能行?多少都无所谓的。”

  谢昀看着沈留祯认真做事的样子,又听见他说“自己家”这三个字,心中老怀欣慰,直觉得谢家后继有人,心中的担子轻省了许多。

  可是由他口中的这三个字,又不得不联想到谢元。

  谢父欣慰的表情转而变成了忧愁,叹了一口气说道:“哎……也不知道阿元在京城怎么样了。以前我们还能给你爹写信,问一问谢元的情况,后来你爹到了京城,又有很多人来临江城打听谢元,我们就不敢问了,生怕哪里露了馅儿,害了她的性命。”

  沈留祯写好了,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荷包,拿了一个玉印出来,盖在了空白处,说道:

  “好了,官印等送到宫中,请皇后过目之后,再盖上官印就成了。一式两份,回头另一份给您送过来。”

  “嗯,行。都行。”谢父很是敷衍地应了一声,不是很关心。

  沈留祯将印章装好,眼神中带了些笑意,说道:

  “老师不是知道么?皇帝都让阿元当了驸马了,如何她这条命都能保住了,不必担心了。”

  谢父听闻,本来惆怅的脸突然抖了一下眉毛,很是别扭地看向了沈留祯,小声地说道:

  “这件事情才是我最害怕的……宋国皇帝真的知道了阿元是女郎吗?他要是知道,怎么还让她做驸马?要是不知道,回头要是暴露了岂不是麻烦更大了?”

  沈留祯也往他跟前凑了凑,小声地说道:

  “宋国皇帝陛下是真知道,我上次见谢元问过了。那个怀真郡主也知道,您放心吧。

  宋国皇帝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不想用阿元,但是又怕谢元这个振奋军心的典型倒了,才顺势出的这么一计。”

  谢父听闻安心了许多,又坐了回来,揣着袖子叹道:“若是这样还好……就是我跟你师母想起这件事情来,总觉得怪谈荒谬,像是做梦一样。”

  沈留祯听闻也笑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道:

  “小时候,阿元经常说,她以后一定要做大官,娶妻生子,为谢家光耀门楣传宗接代,怎么也不会比我差。如今除了她生不了子,倒是都应验了。”

  谢父听闻哭笑不得,望着厅外表情扭曲,过了一会儿之后表情悲苦地说道:

  “她若是真是个儿子就好了。我跟你师母这辈子哪里还会有遗憾?”

  沈留祯瞳孔晃了一下,心中了然:老师和师母的许多烦忧和苦楚,都是因为谢元是个女郎所牵扯出来的。如果谢元是个男儿,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老师……天定如此,其实现在也挺好的,莫要揪心了。”沈留祯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谢父恍过了神来,笑着说道:“说得是……天定如此,不奢求许多了,只求她能平平安安的就行。”

  正在这个时候,谢母带着人进来了,沈留祯连忙走椅子上站了起来打招呼:

  “师母。”

  “留祯,这些是我给阿元做的衣裳,你要是下次能见着她,帮我带给她。”谢母神色沧桑,面容很是疲惫。

  沈留祯连忙双手从婢女的手里接了过来包袱,关心地问:

  “师母,你又熬夜给阿元赶衣服了?……她肯定有衣服穿,您要注意身体才是啊。”

  谢母转到了一旁坐了下来,神情萧索地说道:

  “她不在身旁,我这个做娘的,就只能为她做这么一点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