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骑着马来 第392章

作者:甭加慧 标签: 古代言情

  乌雷一愣,脑子里头想了一遍秦朝此举的用途,大约明白了沈留祯意图,说:

  “知道啊,怎么了?你是说效仿秦朝?可是现在公文虽有鲜卑文,但是大多用汉字,魏国也不用同轨同度量衡,因为用的本就是前朝统一的标准。”

  “国情不同,倒也不必照搬,陛下明白秦朝此举对融合六国的好处吧?”

  乌雷一只手抱着胳膊肘,一只手托着腮,想了想说:

  “这个嘛……读书的时候看过了也就看过了,倒没有多大感触。我总觉得,这些皆为表象,对于现在的魏国来说,无关痛痒的,好像并没有多大作用吧。”

  沈留祯笑着说:

  “陛下,我也一样。起初根本就没有往这上头去想,是经臣的老师谢昀指点,我才试着往这条路子上想的。

  一旦开始想了,正是应了那句老话——纸上得来终觉浅。伙着现下的情况,才能真正领悟其中蕴含的智慧来。

  陛下你看,这有两点好处。

  其一,正因为看起来无关痛痒,才好用作这番改革的前车、以作试探。

  陛下不是一直担心,自己的威信权利不够,轻易动作会给不臣之心制造可乘之机吗?

  所以,先改一些不触动他们利益的规矩,比如风俗这些东西。如果有人连这点小事都不服从,正好可以除掉他们。”

  “而且,正因为……”沈留祯说着,伸出了一只手来,随着话语一下下的点在虚空处,加重了语气,“‘无、关、痛、痒’,反对的人才积累不起人心,也团结不了力量,对陛下的产生不了威胁,这不正好吗?”

  他顿了顿,又神神秘秘地向乌雷那里凑了凑,说道:

  “最要紧的是……其二,这种事情看着无关痛痒,其实才是最有用的。

  儒家讲究:政以体化;教以效化;民以风化。所谓教化,敎行于上,化成于下。礼记经解有云:故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使人日徙善远罪而不自知也。

  可见,这些看起来无关痛痒,无形的东西,反而最能影响人的想法、行为。

  您想:如果大家都穿一样的衣服,过一样的节日,说一样的语言,读一样的书,那胡汉之分还会那么明显,那么泾渭分明吗?

  长此以往下去,想法亲近了、一样了,将彼此都当做自己人,再推行实质上的改革,就好办了。”

  沈留祯笑了笑,用温和商量的语气说:

  “反正,以我这个汉人的角度来说,当初我一见还是太子的景穆帝时,见他穿着气度都像是一个汉人,天然就生出一种亲切感。陛下您觉得呢?”

  乌雷听闻,垂着眼皮子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你说得话有些道理,人么,总是对与自己形貌、穿着、口音相似的人更加信任一些,族群便是这么产生的。

  而且,我同意你所说,可以先施行这些小事试探民心,训化民众的服从性。

  改革一步步地来,循序渐进,总比一下子掀起惊涛骇浪,得罪所有人要强一些,可是……你说的穿一样的衣服,说一样的话这种事情……”

  “怎么了?”沈留祯小心翼翼地问。

  乌雷一摊手,无奈地说道:

  “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谁服气谁啊,穿谁的衣服?说谁的语言?让那些老顽固鲜卑人说汉语穿汉服?还是让那些自视甚高,瞧不起其他民族的汉人穿鲜卑人的衣服?”

  沈留祯听闻,眼睛笑成了月牙的形状,闪着喜悦的光亮,商量着说:

  “陛下若是觉得臣的法子可行,就在朝堂上先举行一场辩论,让诸位大臣们自己说,穿谁的衣服,说谁的语言好。

  朝堂上争论完了,就推行到街上去,道理不辨不明。等辩得差不多的时候,陛下再依情况下令施行,到时候,阻力会更小一些。”

  乌雷抱着胳膊郑重的思索了一番,说道:“行,就照你说得办,可是有一点。”

  “什么?”

  “你,还有提醒那些汉臣,辩论的时候用大白话,别拽文,要不然听不懂。鲜卑人多的是不喜欢汉人文绉绉的啰嗦,别到时候两句话辩不到,再打起来。”

  沈留祯听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

  “陛下总是这般幽默。臣知道了……”

  他说着眼睛珠子转了转,试探性地问道:

  “若不然,陛下先代表鲜卑人,臣代表汉人,咱们先行辩论一番?”

  乌雷迟疑了一瞬,摇了摇头说:

  “我代表不了,说实话,朕处在这个位置上,看的就不是自己了,跟那些顽固的鲜卑贵族的思虑相差甚远,你要是找人辩,我建议你先找个仇视汉人的胡人试一试。”

  他眼睛眨了眨,又是一番思虑,最后说:

  “你也别觉得我一定支持汉化,你们辩吧,到时候谁有道理,朕就听谁的。”

  沈留祯听闻,从软榻上下来,郑重地躬身行礼道:“臣,遵旨。”

  正在此时,门外小宫女温声细语的通禀:

  “陛下,谢将军奴婢引回来了。”

  乌雷听闻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来,说道:

  “让她进来。”

第654章 并肩而行

  谢元一进来,还没有站定,他就笑着问道:“伯羊都跟你聊什么了?”

  谢元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伯羊应该是皇后的名讳,她老实地回答道:

  “皇后娘娘想让我经常进宫来,陪她说说话,让我做她的朋友。”

  乌雷听闻,脸上明朗的笑容渐渐地小了些,也明显更加温柔了些,他收回了目光,似乎有些怅然,过了一会儿才说:

  “嗯,朕允了。以后只要留祯进宫来,谢将军就一同跟着来吧。对了,一会儿朕便下公文,先封你个中郎将,以表彰你率大军归化我朝的功绩。此乃虚职,名义上统领你带来的那六十万汉人兵马。

  他们此时在滁州戍兵垦荒,你倒是不必跟着去了,先在京城。具体的日后再说。”

  他说完之后,才又看向了谢元,真诚地问:

  “谢将军可有异议?”

  谢元抿了抿唇,心中说不出的慰帖和畅快,原来遇见了一个有主见的明君,会轻松这么多。

  她面带微笑,利落又潇洒地撩了衣摆下跪,抱拳道:

  “臣领旨谢恩。”

  乌雷也笑了,对着沈留祯说道:

  “好了,我就不留你们在宫中吃饭了,赶紧回去洗漱休息吧。”

  沈留祯听闻,就走到了谢元的跟前,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躬身行礼告退。

  刚刚转了个身,乌雷又突然叫住了他。

  沈留祯转过身一看,就见乌雷眉目深邃的五官,透着慰帖和欣慰的笑容,十分真诚又温柔地说:

  “留祯,辛苦你了,幸亏有你。”

  沈留祯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么满足过,谢元在他的身边,乌雷也大度的接受了她的身份,允了她的前程。

  心爱的人,和在意的朋友,此时都在他的身边,沈留祯由衷地笑了出来,拱手郑重地说道:

  “何谈辛苦?为陛下奔波,殚精竭虑,微臣甘之如饴。应该是臣说,幸亏有了陛下,因为得了陛下知遇之恩,实乃臣的人生一大幸事。”

  乌雷爽朗的笑了,冲着他摆了摆手,让他赶紧走,似乎有些经不住沈留祯这般肉麻,自顾自地起身,往后殿去了。

  沈留祯这才跟谢元一起转身出去了。

  在宫道上,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说话,可是却步履轻快。

  他们并肩走在一起,沈留祯走着走着,就好往谢元的跟前挨,时不时地用自己宽大的袖子扫她一下,或者用手臂碰她一下。

  谢元看过来,他就只是抿着嘴,露着脸上甜甜的小酒窝对着她笑,什么话都不说,就好似回到了小时候,他们下了课堂准备去玩似的。

  谢元自己心里头轻松,见他笑得好看,也不觉得他烦了,只是觉得亲厚,心里头不再那么孤单,不再是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流言蜚语,独木难支了。

  不必再问,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两个人此时的心情就代表了一切,彼此相通相知,心满意足。

  ……

  ……

  他们两个骑马进宫的时候,刘亲兵就已经回了家,通知家里头准备迎接主人了。

  要是搁以前,他都不敢离开沈留祯半步,但是自从谢元到了沈留祯身边之后,他就轻松多了,平时离远了跑走了也不怕。

  毕竟谢元的武艺可是比他强多了,有她在,沈留祯只会比以前更安全。

  这不,两个人刚刚到了沈家的府门前,谢元发现了两个许久不见的熟人:

  克三德,还有在那个南边儿救下来的舞伎灵秀。

  克三德一看见骑在马上的谢元,刚刚兴奋地喊了一声“将军”,脚步还没有抬开呢,就感觉身旁一个人影拖着香风,“嗖”地一下,先他一步跑了出去,对着谢元叽叽喳喳地喊道:

  “谢将军,你可算回来了,我到了这府上,问谁都没有知道你的,我以为我被骗了被卖了,哭了好几回……要不是后来碰见了那位姓克的壮士,我都想要想法子逃了,呜呜呜……”

  灵秀跑到了谢元的跟前,双手抓着她的靴子,娇弱地仰着脸,梨花带雨地看着她说。

  她跳舞的,脚步轻速度快,这样突然跑过来,几乎惊了谢元的马,谢元紧紧地拽着缰绳,才没有让马儿乱晃,撞倒她。

  谢元一直不知道怎么处理女子对她的这种莫名其妙的热情,于是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她,没说话。

  沈留祯却翻了白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温和地说道:

  “……现在看见了放心了?谢将军累了,先让她回去洗漱,吃点东西,好吗?”

  “哦对好好,我来服侍将军洗漱更衣。”灵秀自告奋勇地说。

  沈留祯瞬时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来。

  好在谢元此时翻身下了马,她不自在地伸手推开了灵秀准备抱她胳膊的动作,抗拒地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不用人服侍。”

  “我很会的。”灵秀娇俏地说。

  “我一直都是自己来,不用了。你叫什么来着?”谢元眼睛眨了眨问。

  灵秀顿时失望地撅了嘴,娇滴滴地低了半个头,小声地说:“我叫灵秀。”

  “哦对……灵秀,我好像跟你说过,我是个女人吧?你是不是忘了。”

  “女人有什么要紧?是女人才好呢,比那些臭男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更何况谢将军武艺高强,人又温柔,跟着谢将军多安全啊,以后谁还敢欺负我?”灵秀一股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