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骑着马来 第42章

作者:甭加慧 标签: 古代言情

第68章 篝火……

  谢元牵着缰绳调转了马头,看向了那个拿着大刀的高个士兵。

  那个士兵也看着他,看着这个明明是一个十多岁孩子模样的少年,骑在马上的身姿和持剑的姿势,却跟一个经验丰富的骑兵差不了多少。

  这怎么可能呢?

  昏黄的天光渐渐变得血红,太阳在地平线之下,留给了天地一层黑中带着红的玄光,将谢元骑着马的身姿映出了一个气势如虹的剪影。

  虽然,他的个头跟马相比,明明显得稚嫩且弱小。

  高个儿士兵看着这一幕顿时觉得荒谬无比,心中闪过了一丝可怕的念头:他吃了自己出生入死伙伴的肉,老天爷降下了一道魔障,来诛他了。

  眼见着那道魔障化成的一人一马,朝着他冲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奋起血勇做最后一搏,将手中的大刀拎起,反手举过头顶,朝着那团黑影投了过去!

  可是既然是魔障,怎么会是他能扎死的呢?只见人影细弱的胳膊从左到右地一挥,大刀被格挡了开来,以更大的力道斜飞了出去,“哆”地一声插进去了泥土之中,正好落在了那具已经残缺的无头尸体旁边。

  等他将目光再收过来的时候,黑影的刀已经劈头而下,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剧痛临死之前,那个一向心无敬畏的高个儿士兵终于对于自己的恶行有了悔悟:

  原来,是真的会遭报应的……

  ……

  ……

  夏天的天,黑的那般的快,后头篝火的光还在燃,距离她有些远,她已经看不清被她砍到的人是什么模样了。

  她的手有些抖,胸腔在剧烈的起伏着,心脏的跳动像是鼓槌一样敲着头颅“咚咚”作响。

  一阵夜风吹了过来,身上的冷汗一凉,冻得她发抖。黑暗之中,谢元突然想起了在沈家练剑的某一个午后。

  那时候傍晚的阳光很暖,她挥着刀,一下又一下地跟师父对练,拼准头和力道。

  师父每次都能挡得住,像是过家家一样的轻松。可是每当他挡一次都会高兴地替她叫一声好,倒好像比挡不住了还要高兴。

  “我们元儿不错!胆大,心细,又努力,以后若是上阵杀敌,定然能杀得对面闻风丧胆,片甲不留!”师父收了手中的木刀时说。

  师父他不识字,所学皆是听来的,就会那么几个成语,还都跟打仗有关,这一下子算得上是出口成章了。

  她当时突然想到了战场上的场景,就问:“师父……你杀人的时候,会害怕吗?”

  师父沈庆之当时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看着她的表情突然有些了类似于愧疚惋惜的神情,说:

  “傻孩子……战场上杀敌,哪有时间让你害怕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等活下来了才会知道害怕。”

  是啊,等活下来的才有机会知道害怕。

  谢元此时终于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她刚刚杀人了,杀人时满脑子都是危险的预判,是动作,是每一个挥刀的瞬间够不够准确。哪里有时间害怕杀人?她只是害怕被杀。

  可是现在要杀她的人死了……四周杳无人烟,处处荒芜,只有自己跟死尸在一起……

  一阵晚风又吹了过来,高草丛沙沙响,像是有什么危险在靠近。

  谢元在黑暗中抿了抿唇,将佩剑入了鞘,拽紧了缰绳回到了篝火旁边,下了马,顺手将堆在一旁的木柴扔进了已经快燃尽了火堆之中。

  火上那只驾着烤的东西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帘,谢元弯着腰添柴的动作僵在了那里,然后便趴在了地上吐了起来。

  “呕~”她早己经空了的胃那里还吐得出东西,只是不停地在呕酸水……胃和喉咙都呕的烧疼,依旧停不下来,痛苦的眼泪和鼻涕伙在一起往下流。

  谢元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从小到大都没这么难受过。

  她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画面,自己并没有长大的身体趴在这一片荒凉之中,成为了野狗的食物……

  这下场太残忍了。

  谢元强打起精神,忍住了干呕的欲望,抬起脚将旁边的篝火上架着的东西给踢了出去,使得劲儿那么大,带的篝火的火苗都偏了,起了一片的火星子。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惨不忍睹的脸,终于可以面朝着篝火坐了下来。

  火烧着柴火噼里啪啦地响,在黑暗里头跳着火星。谢元忍不住就想起了家里柔软的床榻,还有那安逸的屋檐下头,有她的爹娘,有让人觉得安全的一大家子人。

  她突然特别特别的想家,后悔自己跑出来的决定,然后抱着膝盖在黑夜里“呜呜呜”地哭出了声来。

  而此时,沈留祯也在陌生的环境中战战兢兢……

  他从来都是懒惰娇气的人,今天默不吭声的跟着大军骑着马行进了一天,感觉大腿根的皮已经破了,磨在布料上又粘腻又疼,可是他不敢有分毫的抱怨。

  军中大多都是胡人,他这样的脸孔的孩子,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来,人人望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明显的排斥和抵触,似乎但凡他有个什么不妥,就能引起群情激奋起来。

  当然,没有什么不妥也遭白眼……

  沈留祯让自己窝成了一团,装作看不见那些目光,只盯着眼前的篝火咽口水。

  他饿了,晚饭还没吃,跟着他的刘亲兵要从包袱掏酥饼,被沈留祯眼疾手快地给按住了。

  酥饼是谢夫人亲自安排做的,工序很复杂的点心,但是香酥好入口,又好保存,路上当做填肚子的零食最好不过。

  可是行军打仗吃的饭哪有这么精致?都是未经研磨的粟米,撑死了带点不咸不淡的肉沫子。

  现在安营扎寨,许多人围在一个篝火上,这么多眼睛看着,他要是敢掏出来这样的点心在众人面前吃独食,定然会遭来这些异族人的记恨……

  可是若说分了赚点好感,那些酥饼的数量又太少……

  沈留祯一手按着刘亲兵的手不让他掏,一边看着面前的火光,思索着如何在这一群都是敌人的人群中,找一个靠谱的大腿。

  他还小,不想死在某一次士兵斗殴的失误中……死了也是白死了,他这个身份,估计魏国皇帝石余佛狸都懒得惩戒凶手给老师一个安慰……

  可是……哪个大腿才是他能抱到,而且足够高的呢?

第69章 两个酥饼

  军队刚刚安营扎寨不久,也就才刚生起了火来埋锅造饭。

  士兵们饥肠辘辘的看向中间的大锅时,眼睛中都冒着渴望亮光。

  沈留祯从地上站了起来,故意用不大不小,刚刚好被周围人能听到的声音为难地说:

  “刘大哥,我想小解。”

  刘亲兵仰着头看向他的时候愣了一瞬,连忙说:“哦,好,我带你去。”就也跟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包袱背在身上,跟着他走了。

  他刚走没多远,就听见背后的那些胡人士兵开始热烈地聊起了天。

  有鲜卑语,还有其他北夷族群里头的胡人语言夹杂在一起,虽然听不懂,但是语气里头的那份轻蔑和取笑是藏不住的。

  等他走的将要远的听不见的时候,又听见一个人用汉语说了一句: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能一个人杀牛宰羊了……汉人就是矫情,还不如个羊呢……”

  然后就是一阵哄堂大笑的声音……

  沈留祯抿了抿唇装作没听见。一直走到了皇帝的车驾附近,才停了下来。

  皇帝的车驾附近防卫严密,没有召见是不能靠近的。

  他就站在离岗哨十步远的距离看着里头,所站之处也正好能让里头的人看见他。

  刘亲兵猜他是想见皇帝,于是问道:“要不要替你去问一声,你见了皇帝想说什么?”

  沈留祯轻轻地摇了摇头,脸颊上的小酒窝因为抿嘴的动作而显了出来,说:“不是想见皇帝,我想见那个姓宗的常侍。”

  刘亲兵的眼睛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说:“那个宦官?那比见皇帝容易多了,皇帝可能不愿意见你,唤他,他应该会出来看一看。”

  “现在不是时候,现在皇帝正在用膳,他是皇帝身边的常侍,要服侍皇帝起居,现在恐怕正在忙,我要是这个时候吵着要见他,恐怕要遭人厌烦。”

  刘亲兵听闻,垂着眼睛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却只到他胸脯的沈留祯,眼神中似有惊异,然后问:

  “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嗯……”沈留祯认真地出声,看着皇帝的车驾,说,“既然他正在忙,进进出出少不了的,总会看见咱们。”

  话音刚落,果然见车驾的门被两边的士兵给打开了,那个头上戴着方形帕头,圆脸的三十岁左右的常侍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个精致的铜制海碗,小心翼翼地走下了车驾的阶梯,往另一边给皇帝做御膳的灶上去了。

  根本就没有看见他们。

  沈留祯的眼睛随着他的身影而动,时刻准备着他往这里看一眼的时候,好立刻给他一个期盼的眼神。

  可是眼睁睁地他另外端着东西又进去了,一会儿又出来了,来来回回得三四回,都没有往这里瞧上一眼。

  刘亲兵看着有些着急,低头一看,见沈留祯依旧耐着性子不发一言的等时机,于是将心中的焦躁给压了下去,陪着他一起等。

  终于,那太监终于在路上眼睛往这里瞄了一眼,也怪沈留祯这一身儒生的袍服在军营里头太扎眼,颜色又白,而且他还是个孩子。

  宗爱的眼神几乎在扫过来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他。然后就看见那个小孩腼腆的对着他笑,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脸颊上露出两个讨喜的酒窝。

  宗爱嫌弃地朝着他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接着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只不过再出来,就忍不住看几眼,等他将皇帝用膳的器具都收了下去,那个孩子还在看着他笑,于是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心走了过去,不悦地问:

  “杵在这里干什么?等我?”

  沈留祯笑得更深了些,急迫地向着旁边的刘亲兵伸出了手,说道:“刘大哥快把师母给我准备的酥饼拿出来。”

  刘亲兵听闻,连忙将一个油纸包掏了出来,递到了他的手上。

  沈留祯一沾手,立马就双手捧给了宗爱,说道:“常侍大人,您还没吃饭吧,这个是我师母亲手给我做的点心,送给您尝尝。这一天路上根本没停过,中午我就想送过来的,结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宗爱垂着眼睛看了看那个油纸包,缝隙中黄灿灿的油酥色,香甜味往外飘。

  他不由自主地就咽了一口口水。

  军队急行走了一天,中午根本就没有休息过。所有人都是一边路上走,一边啃两块干饼就些水就凑合了,连皇帝也不例外。

  现在着实是饿的很……

  他看着沈留祯的表情,伸手从油纸包里头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谁知入口香酥,好吃至极,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宗爱的眼睛冒光,一边盯着油纸包里看,一边连连点头,说:“嗯,不错……”

  然后将手里的半块小饼直接扔进了嘴里,又拿了一个。

  他的口舌之欲满足,正欢快地咀嚼着呢,一抬眼,见沈留祯双手捧着酥饼,不停地咽口水。

  宗爱当即就知道了怎么回事,意外的又打量了他两眼,嗤笑着说:

  “小娃娃心眼子还不少,自己不吃送过来孝敬我……直说罢,有什么事儿相求?可是想让我给陛下带话?”他嘴里嚼着酥饼,口齿不清。

  沈留祯抬起了脸,眉毛耷拉了下来,他眼睛本来就大,如此往上一瞧,跟一头小鹿似的,可怜巴巴地冲着宗爱说:

  “常侍大人,我第一次离家……害怕,也就瞧着您亲切点,所以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