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骑着马来 第449章

作者:甭加慧 标签: 古代言情

  “贺兰校尉,请归队。”

  贺兰蛮真迟疑了一瞬,最终低着头,在一众寂静之中,蔫头巴脑的走下了看台,走到了原属于独孤无的队列中。

  谢元从容地往前走了几步,再一次站在了独孤无身死的血泊旁边,用那双威势惊人的丹凤眼,睥睨着众人,又问了一遍:

  “诸位……可还有疑问?若是有,尽管问来。”

第752章 哪里不好?

  步六孤珠云举着两只受伤的爪子,心情很好的回了家。

  刚进门不久,他爹步六孤赤峰就听了信儿跑来看了,一看自己宝贝女儿十根手指头都包着,没有一个好的,顿时便怒了,说道:

  “怎么回事,又出了什么事情了?”

  还没有等珠云说话,他就朝着那些跟在步六孤珠云身后的仆从们大声呵斥道:

  “派了这么多人跟着都照顾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吓得那些人赶紧“哗啦”跪了一地,惊恐地纷纷喊饶命。

  步六孤珠云也不管,满脸堆笑,拉着自己亲爹的手臂摇了摇,得意地说道:

  “阿耶,我这几根手指伤的可值了,我今天终于跟谢元见着面了,她也让我进家门了,嘿嘿嘿……这样我以后就能经常找她玩去了。”

  步六孤赤峰看着自己女儿那个傻乐的样儿,气得心肝儿都疼,瞪圆了眼睛问:

  “她把你弄伤的?!好大的胆子,看我不将那个汉人打出屎来……”

  他转头冲着自己的仆从喊道:

  “我的狼牙棒呢?!去把我的狼牙棒拿来!”

  步六孤珠云见状才慌了,阻止他说道:

  “别别别,阿耶,不是她不是她,是我帮她一起救了几个姬妾,都是我自愿的我自愿的,谁也没有坑害我。”

  “救了几个姬妾?谁的姬妾?她名下的姬妾,又被沈留祯偷偷卖出去了?”步六孤赤峰疑惑地问。

  “不是啊,是怎么回事,你听我跟你说……”步六孤珠云亲亲热热的挽着自己亲爹的胳膊,一边往屋子里头走,一边将事情的经过都讲了一遍。

  待他们都走远了,珠云那些跪了一地的仆从,这才胆战心惊的互相看看,从地上爬了起来……

  ……

  西部大人,步六孤赤峰,听了步六孤珠云的讲述之后,冷哼了一声,说道:

  “汉人就是虚伪,假慈悲。你跟着起什么哄?你手下那么些人,平时你洗个手脸都不用自己动手,反倒是为了一个汉人,去扒沙子?你阿耶我这么疼你,是让你干这个的?

  步六孤赤峰说着,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女儿翻了个白眼,身子往旁边的椅子上一靠,说道:

  “得亏那个谢元是个女人,她要是个男人,我恐怕要被你拉着跟汉人做亲家了!他娘的,老子一辈子瞧不起汉人,最后因为你这么个讨债的,要自打脸,想一想我都觉得憋屈!”

  步六孤珠云笑嘻嘻地说道:

  “我不管,反正其他的汉人怎么样我无所谓,谢元这个汉人我喜欢,阿耶你想一想,要不是因为她‘假慈悲’,女儿现在连命都没了,那这‘假慈悲’不好么?

  我觉得挺好的!”

  步六孤珠云用手挽着自己的鞭子,高兴地仰着脸,一脸的幸福和满足,说道:

  “我以前从来没有救过人,今日跟着谢元救了这么一回,真是特别开心,特别高兴,就好像……就好像我跟着她,救了我自己一回一样。”

  她顿了顿,笑着说道:“……我想,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做噩梦了,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是谁,不管有没有人相信我是尊贵的步六孤珠云,反正总是有人救我的,那我还怕什么?”

  西部大人看着女儿这样说,脸上嫌弃的表情顿时消了,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好像是庆幸,又好像是欣慰,总之,珠云的话触动了他。

  自己的女儿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自然有自己照顾,如果失了自己的羽翼,那只能靠别人照顾了……

  他不想自己疼爱的人,无声无息的被当做贱民践踏,死在火场之中……可是不愿意又能怎么样?自己不在她的身边,还不是一样任人宰割?

  想到此处,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对谢元的感激还是又深了一些。

  这种感激,隐隐超过了他心中对汉人的嫌弃和厌恶。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汉人的厌恶和小看,都因为谢元这个人,因为自己女儿的死里逃生,有了很大的动摇和改观。

  毕竟……要是他。他才不会去救汉人呢。更何况还是一个贱籍的汉人……

  这个时候,步六孤珠云突然好奇地问:

  “阿耶,那朝廷的新律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救了人回来的时候,街上到处都是买卖人的,尤其是官妓楼的那条街,人山人海的……”

  步六孤赤峰叹息了一口气,说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的事情……陛下查了查那个石余仇正,结果那破烂事儿一大堆,陛下震怒,所以下了新律法,以后,各个官位家里头豢养的姬妾数量都做了规定,谁也不能超过,超了就坐牢。也不能随意杀奴,有事情就交由官府处置,谁要是杀了,削官,永不录用。”

  “啊?……这么严重?那今日那个人,那个好像叫独孤无的校尉,一下子杀了二十多个,会怎么样啊?谢将军说要想办法严惩他们。”

  步六孤赤峰皱了皱眉,烦躁地说道:

  “这些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少操心这些,好好的把你的手指养好了再说!”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仆从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在他的耳旁小声说了几句。

  步六孤赤峰眼睛顿时就瞪大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说道:

  “这怎么可能呢?!这么严重?!”

  仆从说道:“是真的啊……圣旨都已经传了。”

  步六孤赤峰拧着眉头,神情凝重的沉默了一会儿,他歪在椅子上坐着,但是好像怎么都坐不踏实似的,一直在挪腾,想起来又不想起来的样子。

  看的珠云一头的雾水,好奇地问:

  “阿耶,怎么了?”

  步六孤赤峰抬了眼睛看她一眼,最终还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

  “不行,我要进宫一趟!……你少管这些闲事,这两天别出门了,什么时候手养好了再说。”

  ……

  宫中,皇帝一边徐徐的喝着茶水,一边垂眸说道:

  “西部大人是觉得,朕这个处置不好?……哪里不好?”

  步六孤赤峰躬身说道:

  “陛下,未免太过严厉了些,说不定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律法新规,才犯的错。况且,按照新律法,顶多也就是削官罢了,为何要杀头呢?”

  皇帝听闻,缓缓将茶盏放了下来,说道:

  “七天之后才能按照新律法来。再此之前,朕还不能下旨杀个人了?”

第753章 到底哪里蠢?

  步六孤赤峰连忙低了头,恭敬地说道:

  “臣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陛下,好像……好像对汉人特别的偏爱,却对鲜卑人太过严苛。

  那独孤无做事情太过,让陛下不快,杀了便杀了。可是,为什么还要将西部统领一职,让给了谢元那个汉人,还将原先的贺兰蛮真给打成了校尉……

  按理说,他并没有犯多大的错事。这在臣等看来,总是感觉陛下是为了让汉人执掌军权铺路……”

  他顿了顿,偷偷抬眼看了看皇帝乌雷的表情,见他依旧神情淡淡地在听,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于是迟疑了一瞬之后,接着又说道:

  “鲜卑人本来就比汉人人数少许多,如果让汉人掌了兵权,鲜卑人势必会处于劣势,到那时恐怕,魏国恐怕就危险了。

  陛下,胡汉两族矛盾日久,不仅如此,那些杂胡恨咱们鲜卑的也不在少数……咱们冒不起这个险,稍有不甚,说不定全族都要覆灭了……请陛下三思。”

  石余乌雷听到了最后,才将目光放到了步六孤赤峰的身上,脸上露出了欣慰且温柔的笑容来,说道:

  “族老,这是自朕登基以来,头一次听族老跟朕说这么掏心窝子的话,朕甚欣慰。”

  步六孤赤峰看着气质华贵的帝王,明显愣了一瞬,很是感动,然后他轻声又唤了一句:

  “陛下……”

  这一声唤,将他复杂的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几乎不需要再说了什么。

  皇帝乌雷从软塌上站了起来,踱了两步,望着窗户外头的风景说道:

  “你说得那些担心,朕何尝不懂呢。正如你所说,鲜卑人人数少,而且因为一直处于征战之中,人数越来越少。

  族老你说,鲜卑人人数不到魏国汉人人数的十分之一,但是这么大的国土,南北皆是敌人,全靠军镇的鲜卑人和一些杂胡、少数汉人来守。如此下去,汉人的人数只会越来越多,鲜卑人只会越来越少,胡汉矛盾又这么深……如此下去,我们鲜卑的下场,恐怕是必然的吧?……这如何解呢?”

  步六孤赤峰的身子明显一震,似乎有些恐慌,没有说话。

  乌雷转过了身子,又走到了步六孤赤峰的身旁,用耐心又温柔的语气说道:

  “这些话,亦是朕的肺腑之言,朕从来没有对朝臣说过,无外乎现在魏国气势正盛,我鲜卑人亦是气势汹汹,朕总是说这些丧气话,多是惹人生厌。

  况且……即便是有人能听进去朕的担忧,朕也能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他们大多会愚蠢的想——汉人人数多,那多杀一些,人数少了,不就没有这般威胁了么?”

  皇帝石余乌雷语气森凉,他顿了顿,突然眸光一转,转而问步六孤赤峰,说:

  “西部大人,你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西部大人觉得自己的心“咚”地跳了一下,有一种被拆穿了的窘迫,讷讷吐了一个字,再也没有后文。

  皇帝乌雷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他一眼,似有不满,又转过了身子,面朝着窗户外的风景,背着双手,说道:

  “朕不是偏爱汉人,而是偏爱人才和见识。若是鲜卑人也有有见识、有才华、有远见的人,那朕会同样偏爱,可是……有吗?”

  他侧了一下脸,好像知道西部大人想反对似的,接着说道:

  “朕知道朕这么说,你肯定心里头不高兴,不服气。可是事实便是如此。若论打仗勇猛,开疆拓土,朕知道鲜卑人绝对不会让朕失望,可是若论治理疆域,统治万民,凭着鲜卑人在草原上的那一点积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汉人。

  ……这不是明摆的事情么?汉人王朝已经统治天下多少年了,史书上写的故事,留下来的经验教训,只有那些饱读诗书的汉人门阀世族才能知晓。

  鲜卑人若想知晓,只能学他们的语言,读他们的书才有可能。

  可是鲜卑人中,自负勇武,得意于一时间将汉人踩在了脚下,又有几个人愿意放下身段去学的?”

  石余乌雷越说越激动,无奈地一摊手,说道:“……朕倒是想重用自己人,挑不出来啊。”

  一阵沉默……暖阁里头的两个人各怀心思,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