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甭加慧
“行了,人你带走,朕回宫歇息……”
说罢就径直走进了城门,太子带来的那些文武百官,连忙给他分出了一条路来,各个俯首静立在一旁,等待他带着那些风尘仆仆,全副甲胄的武将和卫兵从中间匆匆走过。
沈留祯站在皇太子石余天真的身边,一起弯腰恭送,静静地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
这两拨人的气氛太不相同了。沈留祯看着皇帝带着人从朝臣中穿过的场景,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词——泾渭分明。
即便是他一个刚刚见识了魏国朝廷气象的孩子,都能感觉的这明显两拨阵营不相容的感觉,他就不相信,皇帝看不出来,太子看不出来,还有这些恭敬沉默的朝臣们都看不出来……
暗流之下,波涛汹涌。
沈留祯顿时觉得自己就是卷在河水激流里头的一条小杂鱼——苗,稍有不甚就会被水流给击碎了。
想到此处,头不由地低的更紧了些。
“走吧……孤带你去见见孤的儿子乌雷。”石余天真轻缓声音说。
沈留祯连忙应声道:“是。”就跟在了他的身后我往里头走。
此处是平城的城门,离宫城还很有一段距离,宫门里头来接皇帝的车驾动了,走了,太子的车驾才跟在了后头。
沈留祯跟在了石余天真的身边,见他行走仪态皆符合老师曾说过的君子之风,帝王之仪,不由地就开始在人群中偷偷的寻找。听闻太子的太傅也是汉人中有名的大儒。
有此可见太子对他的老师也极为的信任。若不然他一个胡人,不可能将日常行为做到如此地步。
他跟他爹石余佛狸太不一样了。
石余佛狸是一个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人,是另外一种野性的威严和气势,他的自信带着放纵和随意的味道。
而石余天真……估计小小年纪就肩负重任,在一众人精和大臣中主事,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他的自信和威严,透着隐忍和拘谨,十分的内敛。
不知道魏国皇帝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已经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了一个汉人规格下的储君了……
“你随着我上来,孤有些话要问你。”石余天真上车驾之前,微微侧身,冲着沈留祯说。
第83章 天时地利人和
“是。”沈留祯低着头,跟着进了车驾里头,就跪在了车门边等着石余天真开口。
石余佛狸的车驾他进过,即便是比这个规格大一圈,因为石余佛狸的气场太过于凶悍,他又坐的太过于自在,沈留祯依旧觉得自己太过于占地方,恨不得退到车外头去。
现在在石余天真的车驾里头倒是不担心自己占地方侵占了他的领地,因为他身材清瘦颀长,气质温润,又坐的端庄,显得车驾很是空余。但即便如此,沈留祯依旧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威严压顶,战战兢兢。
“都读过什么书?可有所得?”太子石余天真问。
沈留祯思忖,这是在考教自己的学问,如果藏拙卖乖,反倒会折了印象,以后在魏国的日子会十分的不好过,于是认真地回答道:
“回太子殿下,主要是读史书,从三皇五帝到晋,老师家里有的都读了。”
石余天真端坐与车驾上,听见这话看了眼低着头的沈留祯温和地说:
“据我所知,汉人史书繁杂,往来圣贤的传说,还有各朝代的史官记录,详尽至极,硕如繁星。看你年纪不大,许是光是能将近处的晋朝史书吃透,便已经是不易了……说都读了,未免有些托大。”
“殿下说的是,所以草民只是通读背诵,理解并不深厚。按照老师的要求,先通读,知历史之源远流长,知世界之广阔。至于其中深远之处,老师说,以后可以慢慢探寻。”
石余天真见他对答如流,并不似寻常平庸的孩子,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问:
“诸子百家可有偏好?”
“草民理解不深,只是大约觉得诸子百家虽各有偏向,但亦有其相通之处,即都是想要结束乱世、破人世纷争之局。私以为,要做成这件事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道家善窥‘天时’之规律,儒家尚解‘人和’之要领,唯有‘地利’百家中不甚明了……草民以为,墨家算是沾了探索利用地利的边儿,可惜已经没落了,有些可惜。再其余,都可以算是这几家纲要的延伸和扩展。
要说偏好,草民以为只要是对天下人好的,都可以用,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
石余天真沉吟了一会儿,说:“嗯,不错,虽然是泛泛之谈,好在有自己的见解,在你这个年纪算是很不错了。”他顿了顿,又问,“可有什么志向?”
沈留祯听闻脑海中闪现出了许多画面,好像又回到了临江城外那处难民营中,和谢元一起,还有关义飞和那些孤儿一起给谢元庆生的场景。
谢元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泥做的“柿子”与他对视了一眼,眼中全是悲伤和怜悯的神色。
那一刻他们心中所想,是一样的。
“草民希望,天下能早一日太平,为此,草民愿进绵薄之力。”他顿了顿,怕自己的口气太大,让太子觉得反感,于是又连忙补充了一句,
“可能不用做官,以后当个教书先生也不错,给在战乱中生长的人们讲一讲盛世的景象,让他们知道有更好的活法,不至于安于偷盗劫掠之耻,便也算是为了来日的天下太平尽了一份力了。”
石余天真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好孩子……”
……
……
谢元分开了到她脖子的草丛,一双丹凤眼一边警惕地查看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一边抱怨道:
“我预想中自己从军的经历不是这样的,是稳稳妥妥的操练,按部就班的上战场,挣军功,一步步地到将军的位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刚入伍没有两天,就成了溃逃的散兵游勇,而且连敌人是谁,为什么打我们都不知道!”
老方猫着腰,紧紧地跟在谢元的身后,他比谢元高了一个肩膀的身躯,此时弯成了一个虾米状,贴在身姿挺拔的谢元身边,活像是一个点头哈腰的随从老仆人,可是嘴里的话却不是这样:
“你可算了吧,你管他打咱们的是谁,因为什么,先顾着这条小命在不在吧。”
他想到这里,直起身,转过头看了看后头跟着跑的那些狼狈的士兵,念叨道:
“我滴乖乖,就出来这么点儿人……愣子,咱们伙长呢,见到没有。”
愣子听闻,表情一撇,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看见伙长挨了一刀,趴地上没起来,估计是没了……”
谢元听闻站住了脚,惊讶地扭过头,愣在了当地。
她刚从修罗场里挣出来,身上脸上沾满了血迹。当时在战场上脑子嗡嗡的响,眼中只有砍她的人,和被她砍倒的人,即便是全神贯注的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眼角的余光也不停地看见自己人像是被割了的稻草一样倒下。
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甚至是一路上跟着走到这里的马儿“黑兔”也死了。
她也一样逼着自己直视这些,像是当初看着那只架在火上的胳膊似的,不停地跟自己说,这没什么这没什么,她没有感觉。
可是现在,横肉酒窝的伙长死了,让她一直强忍着的伤心绝了堤。脑海中浮现出了当时火光的照耀之中,伙长抽出了匕首扔在了她的脚下的样子。
伙长的脸被火苗的光映出了一层暖黄,细微的表情都历历在目,逼着她在生与死之间,果断的选一个。
当时明明记得他是凶狠刻薄的样子,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冲着自己温暖的笑。
谢元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抬着胳膊捂着脸呜呜地哭出声来。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没有感情,她很难过。
老方听闻沉默不语,正叹了一口气,转而便见谢元痛哭了起来。一个孩子的哭泣,比之大人要更放纵,更彻底,有些让老方无所适从。
“哎呀呀……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知道不知道!别哭了娃,说不定你马上也要到地底下去见他了,到时候你们再抱在一块哭……”
这句话莫名地治愈了谢元的悲伤:是啊……反正她迟早也是会死的。照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状况,说不定很快就轮到她了。那她还为别人的死亡惋惜什么,反正大家都一样……
于是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抽噎着想了想,说:“那下一步怎么办……先找到大部队吧,往哪里走。”
第84章 由我做主!
“什么先找到大部队,是先想办法填饱肚子再说。”老方纠正她。
谢元皱了皱眉头,说:“找大部队的路上不耽误找吃的呀。无头苍蝇似的乱晃怎么能行。”
他们跑了良久,各个都精疲力竭,也就谢元看着还精神些,其他跟过来的人,早就坐在地上大喘气了。
老方一见这个情况,见后头不可能有追兵过来了,于是也跟着往地上盘腿一坐,仰着脸冲着谢元说道:
“娃娃就是没见识……我是过来人,跟你讲吧,别着急去找什么部队了。这朝廷的兵明显内讧了,你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去找。搞不好就投了叛军了你晓得不?……”老方咽了咽口水,下巴上的山羊胡子里的那两根白毛翘了出来,随着他说话时的震动不停地抖动着,总是吸引着谢元的目光。
谢元很想伸手给他揪了,但是抿了抿唇强忍住了。又听他说:
“其实投了叛军也没事……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叛军获胜当新皇帝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三回了。怕就怕你糊里糊涂地投了个不怎么样的叛军,那不是白白去送命了么?”
谢元倒是没有想到这个事情上去,自从出来之后,发现世事真的是错综复杂,琐碎至极。全是她在家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还是老方这样的油滑的老狐狸,见多识广,于是说道:
“那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老方一听要听他的就有些慌了,他这辈子一直猫在后头,时刻准备逃命的人,怎么可能在前头做主,冲锋陷阵。
于是别扭地扭了两下身子,说道:“那怎么能行呢……我不行,咱们伙儿的伙长没了,我看数你武功最高最能打,以后你就给我们当伙长,你做主。”
他们伙儿十五个人,如今跑出来的只有那五六个,其余跟着跑出来的,还有六七十个人,此时都瘫倒在地,各自无言地沉默着,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惨烈,又似乎在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谢元想了想说:“将那些人都招过来,咱们大家讨论讨论,看看谁知道情况。”
老方一听也行,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冲着那些瘫倒的人说:
“都过来,都往跟前聚一聚,咱们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走。”
可是那些人互相看了看,手里拿着衣服料子扇着风,有的干脆躺倒,谁也没有动,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似的。
老方无趣的摸了摸鼻子,一转身自己也坐下了,跟谢元说:
“我没那个本事,你叫吧,看看他们听不听你的。”
谢元皱了皱眉头,突然又想到了之前在军营里头时,她发现了敌袭跑回去报信,都没有人当回事的场景,心中一阵着急。
若是当时自己能说了算,先行一步棋,那么大一个营,三千多人,都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她出了家门,不懂的事情是很多,她可以问别人,但是决不能再让自己没有说话的权利了。
想到此处,她看了看周围,找到了一个地势高的小土坡,两三下跑了过去,抽出腰间的佩刀,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刷刷两下将那些过高的杂草削了个平头,随即利落地将佩剑收入了剑鞘之中,随即大了声音说:
“诸位中,谁有官职在身?若是没有,以后咱们这些人里就由我做主了!”
她平日里训练,中气很足,虽然声音稚嫩,却在荒野里清晰地传出去老远,那些拖拖拉拉地跟在后头的人都听见了。
此时一个人突然就出了声,喊道:“笑话了,凭什么让我们听你一个小孩儿的,营里头的司军还活着呢,轮不到你!”
谢元一听,眼睛顺着说话的人身边扫了过去,只见一个胳膊上扎着伤口的人晃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胸腔里头像是拉了风箱一样,说道:
“我不行……我没有力气做主,你们看着办吧,能活命就成。”
说罢就又跌了回去。
不是“财神爷”又是谁?只是他受了伤,有些自顾不暇,一直没有动。
谢元对于这个人一直很忌惮,因为当初谢家人曾经跟他寻过自己,也不知道谢家人怎么形容自己的,他又能记得多少,她真是生怕哪一天被他认出来,然后直接把她赶回家去。
此时他不愿意做主,谢元巴不得呢。
“好……”她的字刚开口,就又被打断了,一个长得壮硕的男子直接站了起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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