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骑着马来 第73章

作者:甭加慧 标签: 古代言情

  沈留祯虽然也跟着高兴,但是他却没有像乌雷那么乐观。

  若是真这么容易就好了,沈留祯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强行灿烂的笑容,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洗个脑,强迫自己相信这封信的意义真的可以那么大。

  若不然怎么办呢?

  沈留祯看着对面的太子殿下,笑容里的愁容一闪而过:于公与私,他都希望石余天真能好好的。

  就这样,两人出了太子寝宫。

  乌雷高兴地说道:“……我以为父王会很伤心,但是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多了,也是……父王自十二岁时就已经帮着理政了,什么大事难事没有经历过,他怎么会跟我似的,动不动就哭鼻子?”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是满满的孺幕敬佩之情。

  沈留祯不由地勾了一下唇角,问:“嫡皇孙,草民特别想问一个找死的问题,不知道嫡皇孙给不给草民机会。”

  乌雷此时心情比进去之前好多了,挑了下眉头,看向了沈留祯说:

  “这我倒要好奇了,一向胆小谨慎的沈留祯,竟然想要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问个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

  “那……问了,嫡皇孙恕罪吗?”

  “恕……不止恕罪,我还能听过就忘,你问吧。”乌雷笑着说。

  沈留祯故作姿态,双手交握垂在身前,抖了抖肩膀,又清了清喉咙,问:

  “陛下跟太子殿下,你更喜欢谁?”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问题呢。”乌雷明显很是失望,说“这种问题我从小不知道被问了多少遍了。我当然是哪个都喜欢。”

  沈留祯笑容慢慢地熄了,郑重又小声地问:“那如果,他们硬要你从中选一个呢?”

  乌雷深邃的眉目中亮光一闪,转而突然凌厉起来,扭过头来怒视着沈留祯。

  沈留祯罕见的没有装巧卖乖,更没有示弱,而是执着又理智的看着他,似乎一定要从乌雷那里,等待出一个答案来。

  乌雷与沈留祯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乌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凑近了他,低声说: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再说一遍,他们两个我都喜欢,我都要,谁也别想让我选!”

  沈留祯垂下了眼睛,眼睫毛眨了一下。乌雷转身就走,一个人离开了。

  等沈留祯回到家终于安静地坐下来时,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偷了太子殿下一本书册。

  他将那书册掏了出来放在了面前的桌几上,盯着那书上的那一点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发呆。

  旁边刘亲兵进来跟他说:“今日没有来信。”一转眼看见了他看着的那本书,于是问:

  “呦,嫡皇孙又赏了你一本书?”

  沈留祯没抬头,淡淡地说:“不是,我从东宫偷的。”

  刘亲兵一听先是吓了一跳,再看他说得这么坦然平淡,于是将信将疑地问:“郎君这是讲笑话呢还是说真的呢……刘某此时是不是该笑?”

  沈留祯叹了口气,语气十分沉闷地说:

  “哎……我真的希望太子殿下能造个反,至少他若是当了皇帝,我的性命也多些保障。陛下最近杀了太多的汉人了……真怕哪一天陛下看不惯自己孙子跟前还有汉人,下旨把我给宰了……”

  刘亲兵一听,也跟着忐忑起来,坐到了他身旁问道:“那怎么办?咱们跑也跑不成,那……那你觉得太子能造反成功么?”

  沈留祯伸出一根手指,将眼前书册翘起来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往下按了按,看着上头那一抹暗红色,觉得极为不忍。

  他将书册的封皮翻开,不再看那块血迹,叹了口气说:“不是能不能成功的问题,是以他的性格品性,他是不会造反的。”

  他说道此处,眼睛的焦点突然就虚了,他望着虚空处,突然想起了远在南边的谢元来,说:

  “阿元在南边打仗,我在这里如履薄冰……也不知道我们两个能不能活到再见面的那一天。”

  刘亲兵搭不上这个话……战场上刀剑无眼,没有一场仗是不死人的。

  而沈留祯在这里,处在大魏朝廷风起云涌的浪尖上,能不能活,全看皇帝的心情……

  他们活到见面的几率,真的不大……

  ……

  ……

  自从上次一仗之后,军队例行修整。会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事情做。

  那日爹离开之后,谢元跟师父聊了好长时间,这才知道。原来师父的下属军队,被放到了边缘的西南来,其实就是因为与北夷人的那一场惨败的关系。

  虽然说,叛变的是张郭,是张家。才导致了惨败的局面。

  可是毕竟张郭是师父手下的校尉……手下叛变了,即便是你受了重伤,这个治下不查的罪名也脱不了。

  所以……将功补过平了叛乱之后,还是被流放到这苦寒之地,来守边疆来了。

  既然是流放,自然粮草物资上没有给那么多。吃饭的事情,得有一半靠他们自己自食其力。

  于是谢元这个新上任的卫长,为了弥补手下三百人差着的口粮,趁着带着人马出来熟悉地形、训练的当口,还得打猎挖野菜。

  这一日谢元眼疾手快地刚射死了一只刚出窝的兔子,跑到跟前一看。

  母兔的尸体挡在洞口上,旁边一只小兔子,只有手掌心那么大,惊慌失措地围着母兔子转,就是进不了洞口。

  她一下子愣住了……

第125章 脑子里只有吃吗?

  那只小兔子身上的毛还是稀疏细软的,比较长,小小的身子因为惊惧呼吸急促,肉眼看见的哆嗦着。

  谢元心中的柔软一下子被戳中了,她弯下腰,将那只小兔子给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仔细地看着它。

  灰黑色的毛,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发亮,很怂,但是又透着狡黠。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想起了沈留祯。于是喃喃自语地说:

  “你要是加两个小酒窝,就跟沈留祯一模一样了。”

  身后有人跑了过来,一把将地上死掉的母兔子拎了起来,见谢元捧着个小兔子,随口说道:

  “那么小的就放了吧,没有一两肉,剥皮都费工夫。”

  谢元顿时一口气被堵在胸口上不来,说道:“谁说要吃了,我养着玩!”

  克三德看着谢元笑了一声,说:“嗨……别看本事大,还是个孩子心性,养着玩吧,养着玩。”

  说罢就高兴的拎着兔子走了。

  谢元白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捧着兔子回了集合地。

  “财神爷”正在将众人采集来的东西清点,记录在册,按照谢元的要求,收获多的伍,会在下一次军功下来的时候,多分配一些奖励。

  他一抬眼看见谢元手里只捧了个小兔子回来了,不由地取笑她:“呦,谢卫长的收获当真不小啊。”

  谢元好胜心那么重,哪里受的了这种讥讽,连忙说道:“我打的老兔子被克三德拎走了。”

  “财神爷”将手里的册子收了,笑着问:“所以你就捧着小的回来,准备充个数?”

  “我就不能看它可爱,想养着玩吗?”谢元皱起了眉头,表情很是无语——他们看见这么弱小可爱的动物幼崽,脑子里头难道只有“吃”这个字吗?

  “财神爷”见谢元似乎有些动了怒,笑着说:“能是能……不过养个兔子得给它割草,还得打扫屎尿,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哪里有时间?”

  谢元两只手捧着兔子,突然感慨地叹了口气说:“兔子比人好活啊,这儿到处都是草,随便哪儿都能薅一点。”

  “财神爷”见他一个明明不大的少年郎,却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说出这么个话来,突然感觉有些不是滋味,于是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下,往旁边捡了个竹竿子,就开始拿着刀,一阵忙活。

  谢元问:“你要给我做笼子?”

  “财神爷”头也不抬,一边十分熟练的将那根竹子给破成了竹篾,一边说道:

  “是啊,这不是赶巧了么,我从军之前,家里头是木匠,从小学的手艺,一直没机会用上,敢情用在这儿了。”

  谢元盘腿坐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熟练又精细的手艺,不由地感叹说:

  “倒是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嗨……这叫什么本事,不过是个谋生的法子。你是世家子弟,定然不懂,普通人家的孩子,学什么都是为了吃饭,像是读书习字这种,挣不来饭,是个高雅事儿,没人有空学那个。”

  谢元问:“那你是跟谁学的习字记账呢?不像是没上过学的。”

  “财神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会的就那么几个,从前家里走街串巷,拿着编竹子的手艺跟村里人换些东西,五花八门的,大约绕不开那些吃食用具,所以也需要记账。

  不会写的字,多碰见几个人,总有认得的,这个教一个字,那个教一个字,时间长了之后,寻常记个帐,我肚子里头的字儿就够用了,可是读书写信不行……写不出那些个字词儿来。”

  谢元听闻沉默了,她自从走出了家门,才真正的意识到,作为一个世家子弟,跟这世上大多数人比,已经是无比幸运的事情了。

  她从小就没有发愁过吃穿,习字是被逼的,习武是自己喜欢的,没有一件事情,是为了生计迫不得已……

  虽然他们家,也有颠沛流离,灭族杀头的大难,可是大多数的普通人,还要忍饥挨饿,因战乱流离失所,没有片瓦遮身。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兔子,再想到那已经死去的老兔子,于是感觉更难受了……

  人活着好像并不比畜生强多少……

  就这样,谢元将小兔子带回了军营,养在了自己的帐子外头。

  每天早起遛马的时候,都会薅上一把草带回来,塞在小兔子的笼子里头,喂着它。

  然后就蹲在笼子前,看着兔子睁着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它动着三瓣儿嘴吃东西。

  它那小嘴动得时候,嘴巴一鼓一鼓的,鼓包后头倒真是有了小酒窝似的,越看越觉得像是沈留祯。

  她想起上一次还沈留祯寄过来的那个莫名其妙的信,想着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还没有给他回信。

  于是回到帐子里头提起了笔来,左右思忖着要画些什么。

  可是想了半天都动不了笔,因为想说的话太多……

  想告诉他:我爹来过了,我们说了许多的话,还提到说,庆幸与你定了亲事,你是支持我的。

  我也很庆幸,可是那幅画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悔婚了?

  悔婚也可以,你曾经也说过,不用定亲,咱们也是兄弟,是朋友,肯定一辈子在一起的。那定不定婚其实也没所谓。

  还想跟他说:师父虽然受了重伤,但是恢复的很好,现在一天天的将养起来,慢慢地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的,不用担心。

  还有,西南这儿的蚊虫太厉害了,还总是雾气弥漫,又湿又热,穿在身上的衣服总是黏黏糊糊的,一直都没有干过……她身上因为水土不服,起了疹子……

  谢元想到此处,不由地伸手挠了挠胳膊,更加烦躁了。

  要是能直接写字就好了……他娘的,她画画的技术实在有限,表达不了这么多。

  于是谢元愁苦了许久之后,她终于找到了自己能画出来的意思,认真地画好了,挑了个合适的时候,托人给寄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