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骑着马来 第77章

作者:甭加慧 标签: 古代言情

  “哪个兔子不是兔子?你养它不就是为了吃吗?!”克三德依旧觉得很冤屈,也毫不退让嚷了回去。直觉得自己一片爱护他的好意喂了狗。

  谢元伸手指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他……”

  她那个“娘”字脏口刚要说出口,突然记忆中他爹的耳光子就甩过来了,连带着疼痛感都涌了上来。

  于是她闭了闭眼睛,硬生生地将那个字给咽了回去,再睁开眼睛时,对着已经被吓懵了的克三德说:

  “先打!打完了再说!”

  克三德一听,眼睛一瞪委屈的不行,直接将那兔子肉一撇,甩到了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小兵怀里。吼道:

  “老子怕你吗?!!!来呀!!!!”

  说着就朝着谢元扑了过来。

  然后被谢元各种摔:铲腿摔,侧摔,背摔,被揣在膝盖窝子上趴着摔。克三德就这么一会儿,就是个爬起来就被摔,一爬起来就被摔的命。

  他算是看出来了,谢元出手那叫一个狠啊,也就是因为她年纪小,力气不足,她要是有那个本事……能拎着他的脑袋在地上甩!

  克三德再一次被摔在地上,已经感觉浑身都是伤了,他委屈至极的吼道:

  “他娘的不就是杀了你一只兔子吗?还是给你吃的不是我吃!老子跟着你几回生死,还比不过你一只兔子?!!”

  谢元冲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挥着拳头还要打,但是看着克三德的眼神停住了。

  是啊……在他的眼睛里,那不过就是一只兔子,本来就是为了吃的……

  他们怎么会知道,那只兔子被她当做了一个同伴,一个寄托思念的载体?

  谢元咬牙抿了抿嘴唇,一直红着的眼睛终于还是哭了出来,眼泪“啪嗒”落了下来,吓得克三德一个哆嗦。

  只听见她声音嘶哑地说:“那是我每天三顿拔草、喂水,养了三个月的兔子。我是看着它一点点长大的……你要杀,就不能杀别的吗?”

第132章 掉下来的燕子

  谢元自知自己因为一只兔子伤心成这个样子,在别人眼里终归矫情懦弱,于是连忙松了克三德,抬起胳膊擦干了眼泪。

  她本来想往自己的帐子里头躲一会儿,结果一看见门口那个空了的兔笼子就伤心。

  于是瘪了瘪嘴,直接转身骑上马,又出去了。

  她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呆一会儿……正好要做石锁,她有足够的理由出军营,呆在外头。

  她骑着马出了军营,往自己在城中的院子里去,一边飞驰,一边在心里头想着那只兔子哭:

  “他娘的沈留祯你也太惨了,就这么被人给烤了……”

  她心里头难受的不行,幸而从军营到城中这一段路上也没有什么人,于是很是放纵地哭了一把,等到过城门的时候,擦干了眼泪。

  想起了沈留祯,估摸着这时间若是有回信也快到了,于是就去那个替她取信的老熟人那里问问。

  自从在这里驻扎下来,帮她往来送信取信的一直是他,姓孙,叫孙有。

  虽然没有什么武功,但是腿脚勤快,有人脉。经常负责组织乡民,往返附近的几个大城池之间,也是城中小有名气的人了。

  当时谢元要找人替她去取信,一打听,旁人首先推荐给她的就是他。

  谢元站在院子门口,一敲开门,里头的人一见是她,转身就往门里跑,一边跑一边说:

  “哎!巧了不是,昨天你的信就来了,我给你取去。”

  然后很快就又跑颠颠儿的跑了出来,伸手将信递给了谢元,笑着说道:

  “幸好你来了,我正好有事情,要出一趟远门,要不然这封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你……我下次直接给你送军营去吧。”

  谢元看着信奉上头那“谢元”两个字,说道:“军营不是外人能随意靠近的,小心将你当奸细抓起来。”

  “哦哦哦……也是。”孙有是个个子不高的男人,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个头比谢元没高多少,此时他看着谢元拆信封,一抬眼看见她眼睛红红的,有些惊讶,问:

  “……小郎君,你这……是不是碰见难事了?”他用手比了比自己的眼睛。

  谢元一听,将信一揣,过分气壮地说:“风沙大吹的。”

  孙有不是很信,看着心想:这又不是北方,哪里那么大的风沙?于是好心地说:

  “若是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啊。”

  谢元一双丹凤眼凌厉的一抬,低声质问道:“你看我像是会哭的人吗?”

  “不像……不像……”孙有连忙说,虽然眼睛里头是相反的神色。

  但是谢元满意了,收了那倔强的眼神,从怀中掏了银子递给他,客气地说:“多谢你,辛苦了。”

  “嗨……给钱的买卖,都是应该的,不辛苦。”孙有表情诚恳。

  然后目送谢元骑上马,离开。

  他瞧着谢元脊背挺直的背影,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嘿……年纪不大,这脾气真够倔的。”

  ……

  谢元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拴上门,就进了屋子里。

  虽然知道这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地盘不可能有别人,但是依旧还是警惕地四处都看了看。

  她不想每天穿这么厚,尤其是在西南这种地方,一年四季都热,军营里头的男人都光着膀子,她不管多热都得穿戴整齐,然后衣服外头永远都套一层木甲,时常会捂出痱子来。

  可是没办法,木甲是硬甲,不贴身,正好可以挡住她胸前的异样。

  现在木甲已经成了她的保护壳了,穿着,她就踏实……脱了,反而会觉得很慌,没有安全感。

  所以只有确定没有人了,她才敢脱了,而且还要放在手边,要保证随时有意外都要捞过来套上。

  就像是此时一样,她走到了桌子旁边四平八稳的一坐,将木甲腋下的绳子解开,脱了放在了桌子边儿上,轻松的活动了一下肩膀,才从怀里掏出了那封还没有来得及看的信来。

  信纸展开,画的是当年谢家屋檐下的那只燕子窝。屋檐上头的琉璃瓦当都画的细致。

  屋檐下头的燕子窝里一窝雏燕,都张着大嘴,露着一个个的小脑袋,甚是稚嫩可爱。

  可是再往下,回廊的地面上还画了一只从窝里跌落下来的。没有长齐羽毛的小燕子,活活地摔死了,身子扭曲的张着嘴,死在了土地上,形状异常的凄惨。

  谢元一下子就难过的皱起了眉头。

  她不知道是因为沈留祯画的太好了,还是因为自己本来就因为死了兔子而难过,被他这画勾起了共情。

  总之,她控制好的情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眼泪刷刷的就往下掉。

  “他……”谢元下意识的又想骂脏字,但是也下意识的止住了,“你是会千里眼啊还是怎么的?我刚刚好了又被你勾起来了?!”

  谢元越看那张画,越是伤心,但是又忍不住不看。

  她哭得稀里哗啦,平复了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说:

  “不对啊……兔子被人烤了是今天的事情,他这封信来这里再快也得两三个月啊……这是什么意思?”

  谢元擦了擦脸上的泪,思索了半天:“当初那只燕子被我救了啊……那这只掉下来的是表达什么意思?……画的也太凄惨了吧?”

  谢元虽然想不通,但是依旧感受到了这画里的感情——凄凉,心痛,无能为力的不甘和悔恨。

  简直跟自己现在的心情一模一样。

  她不由地的将画纸放了下来,念叨道:

  “真是邪了门了,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后来她洗了个澡,修整了一番,等到晚上去取拉石锁的时候,路上碰见了一队从北边往来的旅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拉住了一个末尾的人,问道:

  “小哥……最近北夷人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吗?”

  那人打量了谢元一眼,见她虽然是个少年模样,但是气度不凡,又长得极精神。

  不由地就生了结交之心,于是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是有件大事,北夷人的那个魏国皇太子突然死了。还杀了不少汉人当官的……总之不太平。小郎君问这个做什么?”

  谢元愣住了,隐隐觉得沈留祯画的那只死去的燕子,应该是跟皇太子有关系,于是又问:

  “那……皇太子不是有个长子么?他怎么样?”

  “他?……不知道,没听说过。”那人说。

  “哦,多谢了。”谢元心事重重的应了一声,接着拽着缰绳,拉着车上的石锁走了,留下了那个旅人一脸的疑惑。

第133章 太子太傅

  等谢元拉着那一只石锁运到了军营,补到了校场上之后。

  一回去就看见克三德有些紧张地站在了她的帐子前头等她。等谢元到了跟前,他猛地一让,身后的那个兔笼子就闪现了出来。

  里头有一只兔子,见着人来了,惊得疯狂地在笼子里头撞,就差带着笼子在地上滚起来了。再配上克三德站在旁边那亮宝贝似的动作,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谢元眼睛放在那只野兔子上,冷冷地没有任何表情。

  克三德脸上的笑容保持不住了,皱着眉头说:“我这吃了你一只,带着我们伍的人,一堆人在山上又是堵窟窿又是挖洞的,忙活了一天才活捉了一只赔给你,差不多就行了吧,别生气了。”

  谢元听闻,伸手拔剑,“唰”地一下就将那笼子带着里头兔子给劈死了,血溅当场。

  克三德瞪圆了眼睛怒道:“解元!你有完没完?!老子是看你年纪小,让着你知道吗?”

  谢元冷漠地说:“我打了你一顿咱们早两清了,只是我以后再也不养兔子了,拿去吃了吧。”

  说罢就进了帐子里,徒留克三德在外头目瞪口呆。

  ……

  ……

  太子石余天真,最终还是以郁结于胸,急病而死的定论下葬了,谥号景慕太子。

  他死了之后,朝野一片哀鸿之声,就连从前有些鲜卑贵族,觉得石余天真生前偏袒汉人的毛病实在是不讨喜的,也不免觉得他这么年轻,因为造反的嫌疑被自己父亲忌惮,抑郁而死着实可怜。

  人活着的时候,都认为他是妨碍自己利益绊脚石,拦路虎,恨不得早日将他剥皮蚀骨。

  如今人死了,没有了威胁。人性里头的那些同情心才泛了出来。

  何其的丑恶和虚伪?

  可是不管他们到底虚不虚伪,连许多鲜卑贵族,都替石余天真感到悲哀的时候,对于皇帝来说,就是巨大的压力。

  皇帝那心中压印的悔恨和愧疚,随着时日越久,便越浓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