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柠柚
“娘娘……”小鱼纠结着整张小脸都拧成了一团。
乾政殿门口的侍卫一动不动,余光落在颜鸢的身上,眉头皱得更紧:若她执意闯门,他们倒有理由强行阻拦,可是她站的地方不远也不近,实在也算不上殿前滋事……
眼下这局面,他们该怎么回禀圣上?
总不能真的驱逐皇后娘娘吧?
守卫一筹莫展间,颜鸢已经找到了门前唯一遮阴的地方,舒适地眯起了眼睛静静等候。
这便是她坚持要吃过午膳再出门的原因了,她有的是时间与精力,在乾政殿门口装成一块痴情凄凉的望夫石。
彼时正值午后,阳光恰好,温暖地照拂在她身上,她吃饱喝足,身上暖融融的。
除了犯困,一切都很舒适。
……
同时的乾政宫内,宫女轻手轻脚地点燃一盏熏香。
寝宫内没有开窗,一只雪白的兔子安静地躲在角落里啃食着书卷。
昏暗的房间里笼罩着淡淡的酒气,晏国的皇帝楚凌沉正闭着眼睛躺在窗下的一张软榻上。听见声响,他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陛下醒了?”
温存的声音悠悠响起。
他身后的美人发丝如墨,纤纤玉指从肩膀游走到了他的太阳穴,声音轻缓柔和:“陛下,皇后娘娘还在宫外等着,陛下真的不去见一见么?”
然而床榻上的那人却熟视无睹,甚至又阖上了眼睛。
美人俯下身,在他耳畔轻道:“外面风大,臣妾听闻皇后素来体弱,等久了怕是要染风寒。”
她像是一只柔弱无骨的猫儿,俯身在他的肩膀上,小心地观察着眼前的君主的脸色。
昨天是新后入宫的日子,皇帝本该在皇后宫中洞房花烛,她心有不甘,便谎称身子不适差人到乾政殿去透了透口风,没想到皇帝真的会摆驾她的碧熙宫,就这样把新皇后晾在寝宫里一整夜。
她心中自是欢喜,但是也可以想到今天前朝定然是云波诡谲,暗潮汹涌。
这样的盛宠,如同刀尖上的蜜糖。
她既不想彻底开罪了太后,也不想在史官的笔下落得个扰乱后宫的罪责,更想在楚凌沉面前留下一个不争的好印象,于是走到了榻前,屈膝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陛下待臣妾情深,是臣妾的福分。”
她走到君主的面前,跪下身,附身到他的膝盖上,抬头看着他柔声劝慰:
“但若陛下为臣妾损了与太后的情谊,便是臣妾的罪过了。”
楚凌沉总算是睁开了眼睛,不过短短的片刻,他眼底的朦胧醉意已经消散了,只有淡淡的讥讽之色沉淀在眼底,似笑非笑地看着美人。
他道:“怎么,如今连你也要说这些虚伪的陈词滥调?”
美人神态一僵,紧张得手心冒出了细碎的汗珠:“……臣妾不敢。”
她当然知道,这门姻亲是太后硬许给皇帝的,并非是一个母亲希望儿子能够成家立业早日绵延子嗣,而是为了获得定北侯的助力,好让确保她扶持的势力能够在前朝能够稳如泰山,好让她能够延续当年垂帘听政时的荣光。
他们不是母子,是政敌。
原本还能维持表面的母子情谊,但昨夜皇帝夜宿碧熙宫,已然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这本也不是她担忧的。
她仰起头,伸出指尖轻轻触碰皇帝的眉头:“可是皇后娘娘毕竟是定北侯之女。”
定北侯颜宙虽然早些年已经卸了兵权,但是朝中将领有一半曾经是他麾下,他若有二心,朝中必将永无宁日,这也是太后选择与他当盟友的原因。
听闻这颜小姐是定北侯的独女,向来是颜侯的掌上明珠。昨夜过后,只怕颜侯不会坐视不管,平白让自己的女儿受了这等的委屈,他在朝中势必会有所举动,处处针对她在朝中当差的族人们。
这怕也是太后期待看到的。
美人悠悠叹了口气。
楚凌沉的呼吸顿了顿,目光落在美人的身上若有所思。
他道:“孤记得你半年前调任到京城城防军当差的族兄,曾在边关做了多年的校尉?”
美人回道:“是。”
楚凌沉淡道:“半年了,官位也差不多动一动了。”
这便够了。
美人眉目低垂,眼角眉梢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臣妾替兄长多谢陛下恩赏。”
美人站起身来,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她离得不远也不近,只确保自己身上的香粉能够刚刚有一丝丝落入皇帝的鼻息里,让温存的气息缓缓萦绕,白皙的手顺着皇帝的衣襟慢慢滑动,落到了皇帝的脖颈上轻柔细捏。
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她已经不需要再开口。
只是人啊,总难免有些恶劣的小心思。
“臣妾听闻皇后生得倾国倾城,且年少时便对陛下一见倾心,恋慕数年,相思不得解,”她俯下身,在皇帝的耳畔轻道,“陛下真的不想见见她么?”
楚凌沉早已经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许久,寂静的殿上才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不见。”
……
第11章 问诊
乾政殿外,颜鸢已经等候了许久。
她本来昏昏沉沉有些困意,忽然间一阵晚风吹起了地上的落叶,吹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天气早已经不知不觉转冷了许多。
“小姐!”小鱼慌忙上前搀扶,“要不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再等一等。”颜鸢摆摆手。
“可是天已经转凉了。”小鱼愁眉苦脸,“你受不得冷……”
颜鸢搓了搓手指,往手心哈了一口热气,眯着眼睛抬头望向天空。
此时此刻,太阳已经西斜,最后一抹余晖悬挂在乾政殿的屋顶上,远处的黑夜已经慢慢地朝皇宫的方向倾轧而来,眼看着天色已经就要变黑了。
小鱼气得红了眼睛,抓过颜鸢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想用自己的温度给他暖一暖:“小姐,陛下摆明着不愿意见咱们,您又何苦……”
就连寡言少语的尘娘也忍不住开了口:“娘娘,侯爷说您素有寒疾……”
颜鸢摇摇头道:“没关系,再等一等。”
她在风中又坚持了片刻,直到天色已经彻底地暗沉了下来,才终于小心地喘了口气。算算时间,估摸着她给的诚意也算过得去了,也算匹配了她“虽被冷落却痴心不改”的身份。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见好就收:“回去吧。”
小鱼与尘娘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什么改了主意。
颜鸢无心辩解。
事实上,她已经冻得手脚冰凉,怕是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她带着小鱼与尘娘,匆匆回到了望舒宫里。
小鱼熟门熟路,嘱托宫女们找来了厚实的衣裳,煮上新鲜的热茶,最后指挥着她们为皇后寝宫的暖炉添上上佳的金乌炭时,所有的宫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为难的脸色。
“没有吗?”小鱼皱着眉头道:“凡品的樟木枝总有吧?”
“这……”
宫人们还是呆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小鱼终于发现了异样,正色问:“你们该不会根本没准备暖炉用的炭木吧?”
她与其余几人随着嫁妆一同入宫,昨日正式被分派到望舒宫时已是深夜,因而并没有随行。
颜鸢怕冷,身子骨也不算康健,所以早在她入宫之前,颜侯便已经差人拟了一份她的生活用度的单子,送入宫中的内务府中,好让他们早日在望舒宫备下她常用的物件,以便她可以今早适宜宫中的生活。
那份清单中,暖炉与它所需的炭木是重中之重。单子列得清清楚楚,照理来说望舒宫是不可能缺少了炭木的。
小鱼问:“这个时节,娘娘夜晚已经离不开炭火了,你们昨夜点暖炉了吗?”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宫人们的脸色忽然大变。
为首的太监抬起头看了颜鸢一眼,慌慌张张跪倒在了她面前:“娘娘恕罪,奴才不知道啊……奴才以为眼下中秋还没到,娘娘必定还用不到暖炉,所以、所以……”
领事的太监越说越慌张,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他确实不是故意的,眼下不过是九月,时候尚早,前几日碧熙宫那位贵妃娘娘与圣上泛舟游湖需要炭火。他不敢与那位娘娘公然作对,便私自做了个顺水人情,暂缓了领望舒宫的炭木……
谁能想到那些炭木真的是急用的?
这下犯下大错,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奴才有罪,请娘娘责罚!”
领事的太监一边磕头,一边眼泪鼻涕横流。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他这几个头磕得极为实诚,殿上咚咚咚作响,很快他的脑门上就红肿出了血,之后每磕一下头,地上就印上一个血淋淋的印记。
他做得上望舒宫的掌事的位置,也不是什么生嫩的萝卜丁,很是明白如何拿捏这些新主子。
眼前的女子虽贵为皇后,但毕竟是初入宫闱,年纪又不大,一个侯府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定然见不得是见不得这样惨烈的血腥的。即使可以,她刚刚入宫向来也不愿意落下乖张狠戾的名气。
可是没有想到他都磕到皮开肉绽了,还是没听到叫停的声音。
“娘娘……”
领事太监抬起头,望向颜鸢。
彼时颜鸢正捧着一盅热茶慢慢喝着,面对满地血污,眼里非但没有惊惧,甚至没有半分波澜。
仿佛过了一万年,他终于听见了一声:“停下吧。”
领事太监如获重生,涕泪横流:“多谢娘娘饶命之恩!”
“现在才九月,没有准备暖炉也很寻常。”颜鸢的声音温温吞吞的,她放下茶盏,揉了揉太阳穴,“只是本宫眼下身子有些不适,可能还需劳烦公公跑一趟御医院才行。”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