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柠柚
……
楚凌沉睁开眼睛,果然漆黑的瞳眸中没有一丝困意。
他坐起身来,冷道:“孤允许你睡,一个时辰。”
颜鸢:“……”
我可谢谢你啊!
颜鸢朝天翻了个白眼,刚刚积累的丁点好感瞬间原地消失。
她粗暴地一把楚凌沉按回了干草上:“闭眼。”
楚凌沉怒道:“你做什……”
颜鸢只当没有听见,她压住他胸口,按住他手脚,然后在他耳边懒洋洋道:“看在你冒险留下准备替我收尸的份上,军爷我教你一招睡觉的本事。”
楚凌沉又惊又怒:“宁白!”
颜鸢冷道:“闭眼,我只教一遍,你必须睡着,否则揍你到你晕。”
楚凌沉:“……”
呼吸交错,挣扎无用。
楚凌沉终于反应过来,宁白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引申义,而是真的要教会他一门军中流传的入眠之法。
只可惜他大概会让他失望了。
楚凌沉在心中冷笑。
他几乎用过天底下所有的方法,军中的雕虫小技,不可能有用。
他就这样想着,鼻息间闻见宁白身上传来的那股清冽的松香味,宁白的发丝就在他的耳旁,呼吸声近在方寸。
周遭的野兽血腥味,好像忽然远去。
楚凌沉闭上了眼睛。
他想试,就试吧。
“乖。”
宁白的声音悠悠传来。
那是他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
梦境外,帝寝之中。
颜鸢死死抓住的身下的床单,她醒不过来,也睡不过去,只有凌乱的呼吸从喉咙口喷涌而出。
“颜鸢。”
楚凌沉被她的响动惊醒,举着灯走到了床前。
彼时颜鸢的额头已经被汗水濡湿,凌乱的发丝就贴在脸颊旁。
她含含混混,辗转呻吟,嘴唇被她死死咬住,一丝血从她的唇边晕染开来,衬得她的脸色越发的惨白。
楚凌沉皱起了眉头:“颜鸢,不许睡,醒过来。”
很显然,颜鸢根本听不见。
她已经堕入了噩梦之中,整个身体就像是一张拉满弦的弓,僵硬地挺立在床上。
“颜鸢!”
楚凌沉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随手取过了茶几上的茶杯,一盅水就落在了颜鸢的脸上。
顷刻间冰凉的茶水就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滑落,颜鸢急促的呼吸骤然停滞,一切都归为了平静。
颜鸢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空茫,愣愣看着楚凌沉,仿佛不理解他的行为。
楚凌沉冷漠解释:“只是一杯凉茶,孤是为了让你脱梦。”
他知道她的脾气,平日里是个人畜无害的蘑菇,但昏沉怒极时却像是敏捷的野兽,极其凶恶。
然而这一次他却似乎猜错了。
颜鸢并没有动怒。
她只是眨了眨眼,喃喃道:”我没有睡着,我只是……太冷了……”
她一边说一边裹紧了被子,整个身体都蜷成了一团,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就连嘴唇的最后一丝血色都要褪去了。
有这么冷吗?
楚凌沉皱眉看着她。
外间的暖炉一直散发着热度,她身上的被子是上好的蚕丝铺就,眼下也只是深秋,并非隆冬腊月……
楚凌沉犹豫了许久,勉强伸出了手,指尖覆上她的额头。
指腹之下,果然濡湿滚烫。
“……”
真是不中用的废物。
楚凌沉舒出一口气,去外间取了一小碗药来。
药是宫人们早就备在那边的,洛子裘临行之前早有交代,若是后半夜有烧,便每隔两个时辰喂一次退热的汤药。
楚凌端着药碗,冷漠道:“喝。”
他本以为会经历一番波折,没想到颜鸢非但没有吵闹,反而坐起了身来,接过了他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然后乖乖把碗还给了他。
颜鸢抬起头,朝着楚凌沉眨眼:“神医,这药不苦。”
她皱着眉头,口气很是苦恼:“是不是天漏草用完了呀?”
神医?
楚凌沉愣住。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的颜鸢其实没有完全醒来,似乎只是醒来了半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地,只是在与梦境中的人对话。
对象是神医么?
楚凌沉淡定回答她:“是,天漏草已经用完了。”
这等名贵的药材,除却皇宫,别的地方储量都是有限的,在民间要想网罗十分艰难,用完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颜鸢的表情呆呆的:“可我爹爹说,他已经找了人去西域寻药草,不日就要回来了。”
楚凌沉淡道:“哦,商队遇上劫匪,死光了。”
颜鸢的表情呆呆的,似乎没有听懂“死光了”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久,她才歪了歪脑袋,木木地“啊”了一声。
现在看起来倒是真的像蘑菇了。
楚凌沉勾了勾嘴角,眼里闪过戏谑的光亮。
此时颜鸢还沉浸在刚知道的消息里,她的脸上写满了慌乱的表情,圆溜溜的眼睛瞪大,胸口上下起伏了一阵儿,然后又安静了下来。
她低下了头,声音细如蚊呐:“……神医。”
楚凌沉慢条斯理应:“嗯。”
颜鸢小声问:“那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她的声音低沉绵软,尾音带着颤意。
楚凌沉的嘴角勾起恶意的笑容,一字一句告诉她:“是,你时日无多,需尽快准备后事。”
她也有害怕的时候么?
楚凌沉眯起了眼睛。
他俯下身,凑近欣赏她脸上无措地表情。
而此时此刻,颜鸢静静坐在床上,就像是一个木偶一般,空洞的眼神呆呆地望着他,下一瞬间,那双眼里就流出了眼泪来。
楚凌沉:“……”
颜鸢居然就这样哭了。
楚凌沉愣了愣:“……颜鸢?”
颜鸢显然又听不见了,她的眼泪越流越多,透明的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到下颌,滴落在棉被上。
她哭得无声无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上去却说不出的可怜。
楚凌沉的呼吸顿了顿。
说不出的焦灼,从他的心口滋长了出来,缓缓缠缚上他的指尖。
他感到焦躁。
这感觉与失眠的烦躁不同。
失眠时候他躁郁于心,胸口涌动起的感觉让他想要砸毁一切东西,杀死所有眼前的活物,那是一种干脆利落的怒火。
不像现在,他不知道该把手里的药碗放到何处才好。
第91章 闭眼
颜鸢就坐在床榻上,无声地落泪。
楚凌沉捏紧了手中的药碗,暴躁地喘出了一口气。
“别哭了。”
他皱着眉头道。
颜鸢眨了眨眼,眼泪依旧横流。
楚凌沉只能告诉她:“宫中御药房还有很多天漏草,太后已经下了懿旨册封你为皇后,很快你就可以入宫治病,你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