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后不太卷 第15章

作者:白柠柚 标签: 古代言情

  望舒宫合宫上下所有侍者,轻慢中宫,私扣炭火致使皇后染疾,且掌事公公与内务府勾结,私通别院,罪无可赦,数罪并罚,责令杖毙。

  颜鸢领了旨,目光在懿旨上私通别院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她虽没有指名道姓,宫中哪个“别院”敢挪用望舒宫的炭火,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看来这位太后的立威,除了立给她看,还给了碧熙宫里那位贵妃娘娘一点眼色,顺便还彻底地让望舒宫与碧熙宫割了席。

  这雷霆之怒,生杀予夺的手段,可不止像她所说那样是给宫里的侍者们看的,这又何尝不是给她这个中宫皇后立的威呢?

  她的这位雇主,倒真是好手段。

  看来好日子到头了啊。

  果然宣旨的公公笑得一脸谄媚:“娘娘只管放心,新配的宫人老奴定会让内务司好好挑选,至于眼下,还有一桩事老奴要恭喜娘娘。”

  颜鸢不明所以:“喜从何来?”

  宣旨公公道:“娘娘,太后为了给娘娘压惊,明日午后太后在御花园摆了鉴秋宴,陛下定然会赴宴的。”

  这位公公原本就长着一双老鼠一般贼溜溜的眼睛,眼下漆黑的眼睛更是亮闪闪的:

  “以娘娘容貌,只要见了面必定能够俘获圣心,得一个完满。”

  鉴秋宴?

  只怕是鸿门宴吧?

  颜鸢皱着眉头,这是她的东家嫌弃她办事不力,竟然主动给张罗了。

  太监一脸意味深长:“太后娘娘说,娘娘身为中宫,德行虽能令前朝信服,但是归根结底娘娘还是圣上的皇后,求得圣心,方是完满。”

  这意思是还得去争宠。

  颜鸢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是。”

  ……

  遥远的乾政宫内,宫女轻手轻脚地点燃一盏熏香。

  彼时楚凌沉正与太傅宋寅正下棋。

  楚凌沉执黑棋,棋风凌厉霸道,把坦坦正正的白棋逼得无路可退,眼看就要落败了,却被然宋寅正一招围魏救赵蒙混过关,满盘棋局顷刻间攻守异形。

  楚凌沉盯着棋局沉默不语。

  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漆黑濡湿的眼眸盯着棋盘,目光森森。

  宋寅正摸着胡子笑了:“棋者本就是诡道,陛下不必太过在意输赢。”

  楚凌沉依旧不说话。

  宋寅正知道他并不会听进去自己的话语,他太过阴沉执拗,原本并非继承帝位的好人选,这些年来他继任帝位,杀了许多人,暴君之名早已经流传已久。

  他不是一个好君主,可他仍然是当朝太傅。

  既身为帝师,宋寅正心里还装着传道授业解惑,于是便悄然转移了话题。

  他循循引之:“陛下,听闻皇后娘娘病了。”

  楚凌沉总算抬起了眼睛。

  漆黑的殿上,也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了一只雪白的兔子,停停走走地跳到了楚凌沉的脚边。

  宋寅正道:“臣听闻皇后是因为宫里的下人私扣了炭火才染了风寒,太后娘娘盛怒之下,斩杀了望舒宫里所有的内侍。”

  楚凌沉不置可否,只是弯腰捞起了兔子,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他的眼睫低垂,细长的指尖拨弄着兔子的耳朵。

  “太后此举数得,既离间了碧熙望舒二宫,震慑了后宫,又平定了前朝的风波。不过……却让皇后娘娘背上了行事狠辣的名声。”

  宋寅正缓缓道:“太后与颜侯筑起的这道墙,似乎算不得结实。”

  这便是这几日里,除了皇后病重之外最大的风声了。

  自太祖以来,合宫上下尽数被诛,这样的盛怒追责拢共就发生过三次,一次是太祖在世时候东宫疏忽致使太子不慎坠井身亡,一次是先帝在位时后宫妃嫔与来使勾结企图混淆了天家血脉,第三次便是前几日。

  皇后没有死,所以他们只是因为私扣了炭火。

  这些日子以来,皇后的恶名早已经传遍了许多地方,整个后宫都谈之色变,宫女太监们都唯恐被抽调到皇后宫里去,传说甚至有人为此不惜自断双腿,只求放过……

  楚凌沉眼睫微阖。

  宋寅正道:“听闻皇后眷恋陛下已久,待陛下更是痴心一片,太后能许颜侯的事情陛下也能许。”

  静默良久,他终于开了口:“老师想说什么?”

  这是楚凌沉今日答复他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毫无波澜,似乎对他所说之事没有分毫的兴趣。

  宋寅正知道,他终究是听了进去,他道:“老臣是想说,陛下既然有心月月都与栩贵妃泊船夜游,何不顺水推舟……”

  他停顿了片刻,才缓缓道,“趁此家宴,与皇后也做一对恩爱夫妻呢?”

  这是他此行的来意。

  即便满朝上下势力云诡波谲,即便人人都说当今圣上喜怒无常昏庸无德,但是他是堂堂帝师,他胸口还有一把火,想要烧一烧这混乱的朝局,或许还能烧出一片清朗之天。

  然而楚凌沉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自顾自地把玩着手里的兔子,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就这样静默僵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凌沉忽然动了。

  他轻轻放下了怀中的兔子,指尖翻动,推着黑子落到了棋盘上一处空白处,抬起头时眼眸暗沉:

  “孤方才,应该落在此处。”

  楚凌沉道,眼角露出了今日第一丝笑意:“这样的话,老师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宋寅正心中一惊,抬起头时,对上楚凌沉漆黑的眼眸。

第18章 秋宴

  宋寅正被拖出去后,楚凌沉倚在榻上小憩了片刻。

  宫人们悄无声息地走进殿内,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把凌乱的棋子归回棋罐之中。所有的一切他们都做得极其轻巧,唯恐惊扰了那只酣睡的狮子。

  一切忙忙碌碌,很快又归为宁静,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甜腥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身穿御医官服的年轻男子轻声步入寝宫之内,跪坐在榻前为楚凌沉诊脉。

  那人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面容儒雅,闭上眼睛沉吟了许久道:“都说了动怒容易气血翻身,损脾伤胃,陛下怎么总是记不住。”

  楚凌沉淡淡地嗯了一声。

  身着御医官服的男子抬起头来,探究的目光在楚凌沉的身上转了一圈。

  此刻楚凌沉的眉心仍然残留着淡淡的郁结,他年幼继位,朝中群狼环伺,原本就心思深沉难解,三年前的一场死里逃生之后,他更是夜夜难以入眠,这脾气越发令人捉摸不定了。

  不过动怒成这样,倒也是少见。

  年轻男子不动声色道:“听说陛下砍了宋太傅的双手?”

  楚凌沉又是淡淡嗯了一声。

  年轻男子从针包里面掏出了细针,熟门熟路地刺入了楚凌沉的头顶穴位,几针落定,他淡道:“宋寅正一笔端正雅致的小楷闻名于世,为人又向来清高,砍了他双手等于要了他性命。”

  这一次楚凌沉没有出声。

  年轻男子叹了口气。

  宋寅正面圣的目的,在清流之中并不是秘密。

  如今朝局混乱,外戚内斗,专权跋扈,整个朝野如同一座无主的山头,太后党羽若与颜侯真的联起手来,恐怕回到垂帘听政的岁月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的局面之下,宋寅正的建议也许是破局最好的方法。

  但是他千算万算终究是漏算了一件事:皇帝和定北侯之间原本就有旧仇。

  年轻男子道:“看来陛下还是无法对颜家释怀。”

  那是三年之前的事了。

  颜侯封地是在关外,三年前皇帝在边关脱险之后,第一程目的地便是定北侯府。皇帝向颜宙求助,希望他能借调些兵马,让他可以亲自率兵再入雪原,却被颜宙严词拒绝,不论皇帝如何恳求都没有动摇分毫。

  回到帝都之后,皇帝做的第一桩决定,就是不计代价,卸了定北侯颜宙的兵权。

  新仇旧恨,颜家都是楚凌沉的眼中钉,他恨不得杀之后快。

  这宋寅正真可谓是撞到了南墙。

  年轻男子俯下身继续为皇帝施针,把之前用银针封住的穴位一个个解开来,又转身从药匣里取了一些安神的香,添到寝宫的香炉里。

  “明日的鉴秋宴上,想必就会见到那位娘娘了吧。”清雅的香袅袅升腾,年轻男子的声音也温温吞吞,“太后精心安排的这一场盛宴,可谓用心良苦。”

  楚凌沉的呼吸顿了顿,睁开了一条眼缝:“怎么,你也不想要手了么?”

  年轻男子闻言笑了笑:“微臣不敢。”

  ……

  宋寅正的死讯,是在次日清晨传到的望舒宫。

  彼时颜鸢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妆,透过镜子看见归来的小鱼脸色苍白,好奇询问之下才知道,当朝太傅昨天夜里在自己的书房自缢亡故了。

  小鱼俯身在她的耳边碎碎低语:“听说是昨天夜里与陛下下棋,赢了陛下一招棋,所以被砍了双手从乾政殿里拖出去的……”

  颜鸢一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虽对前朝的事务了解不多,不过对时常弹劾父亲几个对家还是认识的。这宋寅正是当朝太傅,皇帝的授业恩师,是朝中清流的代表。此人长得儒雅,全身上下又长满了名节,往日里就算爹爹被参了满头包,也因为忌惮流言而只敢在饭桌上大骂他迂腐的臭书生,未曾真正动过他……

  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就这样轻易死了。

  这帝都城里的人,真的很容易死啊。

  颜鸢盯着镜子叹息:“真倒霉。”

  小鱼气急:“娘娘!你到底有没有在听?那个人,他死了啊……”

  只是倒霉而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