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柠柚
但她还是不希望。
不希望就是不希望。
这并不是很难决断的事情。
月容公主道:“你既然不希望,为何还拦着我?”
颜鸢道:“不希望你死,平白惹出事端。”
月容公主呆滞了片刻,很快笑了出来:“颜鸢,你若和我一起长大,一定是要被我欺负的。”
颜鸢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微微皱起眉头。
月容公主道:“看在你不希望我死的份上,我送你一份礼物吧。”
她忽然摘下了胸前的什么东西,狠狠地掷向颜鸢。
颜鸢本能地接住了那东西。
月容公主温柔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留在身边,往后余生就自己想办法活得长久一些吧。”
她勒紧了缰绳就要离开。
颜鸢厉声道:“营中出现刺客,季斐不会去追你的!”
若是平时,季斐也许会因为私情或是考虑两国邦交追她而去,可是眼下猎场出了刺客,保护楚凌沉的性命才是他的第一选择,他是绝对不会离开营地的。
月容公主冷笑:“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颜鸢:“公主!”
月容公主已经调转了马头向远方策马奔去,她走得匆忙,只对两个守卫留下了一句指令:“拦住她,不用手下留情,留命即可。”
颜鸢:“……”
打是打不过的。
他们是晋国公主的贴身守卫,即便是当年健康的颜鸢也是打不过的。
颜鸢身上只带了弓箭无法近战,体力又有限,没过多久就在两个守卫的左右夹击之下摔下了马背,等她两眼泛花站起身来之时,就连守卫都已经不见了。
森林之中只剩下呼啸的山风,还有山风中夹杂而来的淡淡的血腥味。
这弥漫的血腥味显然不是打猎能打出来的动静。
颜鸢忽然感觉到身体内涌起一股毛骨悚然的不祥感,这感觉来势凶猛,她只觉得自己的脊背上都渗出一层汗来。
她忍痛再次翻身上马,朝着月容公主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但很快就在森林里面迷失了方向,于是只能顺着血腥味探查。
没过多久,颜鸢就在地上森林的深处看见了一地的残骸尸体。
月光太过晦暗,她只能依稀看到那些尸体一方穿着统一的铠甲,别的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好在她在其中一具尸身上找到了一个火折子。颜鸢点燃了火折子,然后解开了其中一具尸首的铠甲,目光却在看到那人的伤口的一瞬间僵滞。
男人胸口的伤口形似烫伤,中间的刺穿心脏却没有多少血流出,伤口的周围密密麻麻地弥漫开一道道青紫色的脉络,就像是一片树叶的叶脉。
颜鸢呆呆看着伤口的形状,左肩上隐隐传来久违的烧痛感,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冲到了头顶。
这是……
这是魁羽营的兵器痕迹!
自从雪原脱身,不论是她还是爹爹都再也没有查探到魁羽营活动的踪迹。那些人好像只是为了追杀楚凌沉存在的,在那之后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而现在他们竟然又出现了。
那他们的目标是谁?
颜鸢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这错误只是随便想一想她就觉得血液都要凝固。
糟了,楚凌沉!
颜鸢没有丝毫犹豫,翻身上马原路折返。
一路上耳畔的风呼啸而过,更多的尸体出现在道上,既有禁卫的,也有魁羽营的,甚至还有灰骑的银甲骑兵……
颜鸢不敢作任何停留,直接策马冲入了营地。
营地内有几顶帐篷正在熊熊燃烧,洛子裘正在部署着灰骑的巡防,颜鸢直接冲了关卡,在他们惊诧的眼神中翻身下马,直接掀开了楚凌沉的帐帘。
营帐内什么都没有。
蜡烛已经被吹灭,只有窗口的月光朦胧洒进营帐内。空气中隐约还残留着一点点血腥味,颜鸢垂下视线,发现地面上横陈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颜鸢呆呆站在帐内。
三年前都不曾尝到的滋味,此刻翻山倒海般在她的身体里肆虐,恐惧充斥着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楚凌沉……
他是受伤被转移了,还是……
绝望就像是黑夜一般降落。
忽然间身后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颜鸢茫然回过头去,对上了一双漆黑的寂静的眼睛。
那是楚凌沉,他的手里举着一盏蜡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的营帐的入口,平静地看着颜鸢。
“你……”
颜鸢忽然觉得没有力气。
但凡她有半点力气,她已经动手了。
她会掀翻他的蜡烛,揍翻他的脸,扼着他的脖颈逼问他这种游戏好玩么?有意思么?
可她没有力气。
她全身都疼。
她只能瞪着他,半天也问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楚凌沉走进了帐篷里,他把蜡烛放到了桌上,声音低沉:“血不是孤的。”
颜鸢张了张口,还是说不出话。
楚凌沉便走到了她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低声道:“灰骑抓回了几个魁羽营的刺客,方才在此审问过一轮。”
颜鸢艰涩开口:“外面……火……”
楚凌沉道:“只是忙于戒备,没空灭火罢了。”
颜鸢:“……”
烛光映衬着楚凌沉的脸。
颜鸢呆呆看着他,名曰荒谬的情绪,如同海浪一般在身体里冲刷。
夜袭中最忌讳的就是自乱阵脚,不论遭遇什么,听见什么动静,即便是看见哪里起火,都不应该擅离职守,只有令行禁止才是唯一的原则。
这是明明是初入营便学过的最浅显的规则,她刚刚怎么就忘了呢?
明明外面的布防还很完整,她却傻乎乎地冲了关卡,倘若今日她不是皇后而仅仅只是宁白,以她方才的行径应该早就被灰骑射穿了胸膛……
真是……蠢到家了。
颜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楚凌沉的嗓音便在她的头顶上响了起来。
他低声道:“你呢?”
颜鸢茫然抬头。
楚凌沉就站在距离她半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她,轻声问她:“你为何去而复返?”
颜鸢还来不及回答。
楚凌沉的脸色忽而一变:“你受伤了?”
颜鸢:“我……”
楚凌沉好像总是很擅长发现她身上的伤口。
她被扯到了烛火边,被迫捋起了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伤口。
伤是在森林里得来的,其实不算严重,月容公主的守卫大概终究还是手下留了情面,只在她的手臂上划破了几道口子。此时伤口上的血液已经凝固了,跟她的亵衣粘连在一起,看起来确有几分唬人。
楚凌沉转身就要叫洛子裘。
颜鸢连忙阻止:“不要叫洛御医!”
她迎着楚凌沉阴郁的脸色,硬着头皮解释:“洛御医现在外面的事情更为要紧。”
洛子裘既担着灰骑的统帅,今夜他应该守在外面,而不是到帐篷里处理小小的伤口。
颜鸢道:“我这伤口不深的!真的!”
楚凌沉沉默不语。
但终究也没有再坚持。
他召人送来了一盆热水三盏蜡烛,用刀划开了颜鸢手臂上粘连的亵衣,而后在颜鸢面前屈了膝盖,一点一点地替颜鸢清理手臂上已经干结的血迹。
颜鸢坐在床边看着他。
他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但又像是更生气了,生气得连呼吸都要隔开好久才有一次,整个人安静得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帐篷里的气氛凝滞得令人窒息,颜鸢艰难地找话题:“……月容公主趁乱逃离了。”
楚凌沉低声“嗯”了一声。
颜鸢沉默道:“那你不是没有和亲对象了么?”
楚凌沉手上的动作一滞。
他没有作声。
颜鸢便猜想他大约是气还没有消,所以不想和她多说话。
事到如今,她大概也能猜到自己大约是误解了他。她这一路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过文武百官,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夜猎,他们应该是被楚凌沉转移走了,今夜所有的布置都是为了狙杀魁羽营的刺客。
可明明是他自己放出的狠话,是他避重就轻,语焉不详,故意引她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