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柠柚
第152章 狗都比他重情义!
出发前,颜鸢照例向太后辞行。
慈德宫的公公引着她慢慢穿过茂林修竹,进入了慈德宫的正殿。
正殿之上有些昏暗,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高坐于主座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颜鸢。
颜鸢跪伏在地上行大礼,手掌触及冰凉的地面,她的心也忍不住微微颤了颤。
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初入宫闱的时候,那时她也是这样跪在地上,觐见这位晏国最位高权重的女人。
但局势终归还是不同了。
她的这位大东家如今并没有给她下马威,只是轻声道:“鸢儿来了,快坐到哀家身边来。”
颜鸢便低着头坐到了她身旁。
太后的手掌抵在颜鸢的手背上,微凉的指尖轻轻拍了拍颜鸢。
她问颜鸢:“鸢儿可曾怨恨哀家?”
颜鸢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白,讶异地抬起头来,目光撞上太后疲乏的眼睛,忽然间发现太后似乎比自己记忆中的要苍老许多。
太后盯着颜鸢的眼睛,轻声道:“哀家执意让你扶灵入晋,去换取藏宝图,就如同沉儿所说,是以你的命去赌宝藏存在的可能性,你心中对哀家对朝臣可有怨言?”
颜鸢愣愣看着她,摇了摇头。
她确实说不上怨恨。
前朝的老头吵吵嚷嚷半天,最终和晋国定下协议,她不需要扶灵入晋国,而是只要把月容公主送到晋国的边城即可,她只要扶灵入了晋,晋国的女王便会亲自来迎。
这算是一个折中的方案,能争取到已是不易。
太后低道:“为何?”
颜鸢道:“太后与朝臣们已经尽力了。”
太后闻言一怔,眼眶微红:“有皇后如此,实乃晏国百姓之福。”
颜鸢道了谢,低着头不说话。
她在等待。
等着太后亮出今日真正的目的。
如若是几个月前,她或许会相信太后当真是召她入宫来冠冕堂皇一番,可就在不久之前,她亲眼见到楚凌沉与她决裂,斥她当年遣魁羽营雪原追杀。
她虽和太后并无冲突,但其实已然决裂,若没有扶灵一事,现下她可未必能好好坐在这殿上。
而眼下,太后就像是忽然失了忆。
太后拉着她的手,红着眼眶,温声细语着允诺会派出皇庭之中最好的禁卫,一定会确保她完全。
最后她掏出了一个香坠亲自戴到颜鸢的脖颈上。
太后道:“此香是穆御医所调,能调气补精,鸢儿此去随身佩戴,也算是哀家的一片心意。”
颜鸢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个香坠。
香坠是和田玉制的,两面雕花,中间镂空的地方埋着一颗小小的香丸,整个坠子溢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颜鸢不太喜欢身上带香味,但太后亲自戴上的东西,她自是不能取。
她只能温声道:“谢太后。”
寒暄过了,礼也送了,颜鸢便站起来请辞。
太后没有挽留。
颜鸢心里便有了底。
她低着头往外走,就在她只差几步就要跨出殿门的时候,身后终究还是响起了太后的声音:“那日皇帝说的话,你信几分?”
颜鸢停步回望。
她身后的大殿金碧辉煌。
当朝的太后仍然坐在高位上,居高临下地眺望着她。
颜鸢自然知道,那日的话指的什么。
她说的是雪原诛杀楚凌沉。
这显然是一道送命题。
颜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只能站在殿门口不作声。
太后又道:“你是不是也认为哀家不是一个好母亲?”
颜鸢道:“臣妾不敢妄言。”
太后的呼吸忽而变得急促起来:“不论你信不信,哀家都不曾做那些事情!”
颜鸢轻道:“臣妾信与不信,其实无关紧要。”
太后一怔,愣在当场。
颜鸢一步踏出大殿,再也没有回头。
……
颜鸢回到望舒宫发了一会儿呆。
今时今日,她才算是真的是和大东家真正分道扬镳了。
她坐在书房里,用一把小刀,沿着香坠的边缘细细地撬开它,把里头的香丸给掏了出来,递给了尘娘让她辨别。
尘娘接过了香坠闻了闻,脸色就白了。
颜鸢便懂了。
她并不觉得意外。
她扶灵入晋牵动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利益,外戚与清流希望她能换回藏宝图,顽固老臣不希望她被晋国扣留受辱。
但如果她死在扶灵的路上,便是所有人都能够称心如意的结局。
更何况那夜她听见了楚凌沉道破三年前的秘密,太后又岂能安睡?
尘娘的额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碎的汗珠,脸色泛白道:“娘娘……怎、怎么办……”
颜鸢想了想道:“换个好闻一些的吧。”
尘娘呆呆看着颜鸢:“啊?”
颜鸢拿着香坠慢慢悠悠转:“红枣味的如何?还可以开胃。”
……
翌日清晨,颜鸢便带着红枣味的香坠踏出宫门。
宫门口百官群集,阵仗惊人,颜鸢一路被楚凌沉牵着手走过群臣的面前,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娘娘千岁”与“娘娘安康长健”的齐呼声。
颜鸢看着他们,只觉得说不出的可笑。
这些人明明心知肚明,她这次扶灵距离“安康长健”可是千里之遥,可偏偏在这样一个浩浩荡荡的声势之下,居然显得有几分真心实意。
就这样一路出了宫门。
宫门外的不远处,晋国的车队早已经整装待发。
季斐从人群中策马而出,行到宫门前才翻身下马,对着楚凌沉行了礼,而后在颜鸢面前屈下膝盖,俯首朗声:
“季斐承女王之意,恭迎皇后娘娘凤驾!”
彼时天朗气清。
颜鸢并不急于上马车,而是回过头看了一眼楚凌沉。
今日的楚凌沉,有些过分的安静了。
他虽一直牵着她的手,却一句话也没有开过口,本就淡漠的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就差在额头上写上“孤不高兴”这几个字了。
颜鸢:“……”
这狗皇帝果然是生气了。
楚凌沉并不同意她扶灵入晋,本来朝堂上两方博弈势均力敌的,是她自己借定北侯府的名义表明了立场,才使这一次赞成扶灵的一方占了上风。
终究是她先斩后奏,颜鸢心虚地解释:“朝堂上两方虽有所僵持,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既然最终都是要去晋国,不如干脆些。”
楚凌沉不置可否,眉头紧锁。
颜鸢于是轻轻捏了捏楚凌沉的掌心,安抚他:“我会平安回来的。”
楚凌沉不置可否,轻轻“嗯”了一声。
颜鸢轻声问:“陛下没有什么想对臣妾说的么?”
楚凌沉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季斐脸上。
他淡道:“孤祝皇后,一路顺风。”
颜鸢:“……”
那就再见吧!
不知好歹的狗东西!
颜鸢的耐心耗尽,面无表情踏上马车。
马车是晋国准备的,其内空间极大,不仅放下了一张暖玉床,甚至还有一小茶桌,俨然就是一间小小的屋子。
马车在百官的送别声中缓缓驶离宫门。
颜鸢坐在茶桌边喝完了一壶茶,胸口闷着的气还没有消。
这本就是他楚家的是是非非,如今她背着锅子离京,他难道不该叩谢她第二次救命之恩么?
就此分别,他也没有半分不舍。
狗都比他重情义!
颜鸢气得磨牙,又胡乱塞了一些点心,依然觉得不解气,便打算做点别的事消消气。
比如试一试百闻不如一见的暖玉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