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柠柚
她放开了少年,独自跑到了更远的地方冷静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是中计了。
他是故意激怒她的,他可能还是想要落跑。
颜鸢匆匆折返,果然看见少年正摸着避风港的石壁慢慢地向外走,她气得想笑,果断出手把他抓回了原地,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回篝火旁。
“吃吧。”
“你的命是很重要,但是不代表他们的命就不宝贵。”
颜鸢把凉掉的鸟肉撕碎了,用蛮力压着他,塞进他的嘴里。
“只要你活着,我就会救你。”
“你死了我就把你扔进山里面,狼吃了你的尸体就饱了,说不定还会放我受伤的同伴一马。”
“你如果实在不想活,可以现在立刻自尽,这样大家都轻松。”
少年被她压在身下,狠狠皱起了眉头,倒也不挣扎了。
他静静地躺在地上,呼吸渐渐地从急促变得缓慢,过了很久,他终于放松了牙关,慢慢地开始咀嚼,把鸟肉咽了下去。
颜鸢盯着他,等他把一整只烤鸟都吃进了肚子里,才松开了对他的束缚。
她看着他微红的眼圈,还有颊边凌乱的头发,想到这个人是当今的皇帝,而且现在看不见,忽然间就恶从胆边生,伸出手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真乖。”
颜鸢慢慢悠悠说。
第25章 兔子
在见面之前,颜鸢也曾经设想过皇帝楚凌沉是什么样子。
她听父亲说起过他,说他曾经在秋猎之时,追着一只鹿进了山林,却忽然发现那是一只带着嗷嗷待哺的小鹿的母鹿。箭在弦上,到最后一刻楚凌沉却松开了手,纵容那一大一小两只鹿逃进了山林里。
颜鸢还记得,父亲提起这件事的事后,满脸的叹息与无奈。
他说:“一国之君,如此心慈手软,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那时的颜鸢不明白,疑惑问父亲:“皇帝不善良,局面不是更坏吗?”
颜宙淡道:“仁慈容易滋生软弱。”
那是颜鸢第一次听父亲提起那位年幼登基的一国之君,从此在她的心里,楚凌沉便是一个心很软的好人。
如今一见……
颜鸢默默对天翻了一个白眼。
她自己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她把大部分都鸟肉都撕了喂给了楚凌沉,自己只能挑一些边边角角,裹着附近随便找来的野草一起烤了,吞进了肚子里。
彼时楚凌沉已经在原地躺倒了。
他吃饱喝足,闭上了眼睛,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颜鸢:……
大概,人真总是会变的吧。
颜鸢恶狠狠地又啃了一棵野菜。
她不敢在原地多留,所以只放任楚凌沉在地上睡了一个时辰,就把他叫了起来,拖着他继续上路。
一路上,楚凌沉不太说话,偶尔冷言冷语。
颜鸢忽然发现自己竟有几分了解他了。
他如果不痛快,就会想方设法让别人也不痛快。他心情好时一般沉默不言,心情差的时候,就会像之前那样,弯弯绕绕埋下陷阱,然后挑衅她,激怒她,刺激得她想直接雪地弑君。
本质上,他就是一个性格十分恶劣的讨厌鬼。
想明白后,很多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
他嘴贱,颜鸢就装作听不见。
他不肯走,颜鸢就用一根绳子把两个人的手腕绑起来,拖着他走。
楚凌沉气红了眼,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孤回去一定抄你九族。”
颜鸢就气定神闲告诉他:“我叫宁白,宁可的宁,白捡的白。”
反正这世间本来也没有宁白,任务一了她就要跑路了,就算他把边关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真的找出一个叫宁白的边关小将来。
就这样一路慢慢前行。
楚凌沉的话越来越少,他发着烧,终于走不动了。
颜鸢无奈,只能另想办法。
她砍了几棵树,做了一只简单的木筏,让他躺在上头,用麻绳拖动木筏前行。
楚凌沉大部分时间是昏迷的,醒来时,就懒洋洋地挑衅颜鸢:
“你已经转向了许多次,你其实……迷路了吧。”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真的还能走出去么?”
“不如一拍两散吧,彼此也轻松。”
“是吧,宁小将军?”
楚凌沉的声音几近呢喃,最后的尾音透着一丝恶劣的玩味。
颜鸢的手已经被麻绳勒出了两道血痕,本来就疼得很,她气得磨牙,从地上搓了个雪球狠狠地砸到了楚凌沉的身上:“闭嘴吧你!”
没想到楚凌沉真的不说话了。
他伸出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找到了脖颈边的雪屑,拿到鼻子边闻了闻。
“你出血了。”
楚凌沉缓缓道。
颜鸢才注意到,原来她手心的雪浸到了刚才搓的雪球里,雪球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你放心,死不了。”颜鸢重新调整了姿势,咬牙道,“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会丢下你。”
……
楚凌沉很久没有再开口。
到黄昏时,颜鸢找到了下一处避风港后,才发现他的手指已经冻僵了。他身上其他部位还有衣裳包裹,唯有一双手露在外面,已经被冻得没有了血色。
这便是躺竹筏的坏处了,如果自己走,好歹还能暖和点。
可惜这个废物他走不动。
颜鸢叹了口气。
雪地木柴潮湿,一时点不燃篝火。
颜鸢只能先用自己的手替他用力揉搓指尖,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把他凉透的指尖捂得热了一些,她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抬起头,对上了楚凌沉漆黑的眼眸。
她以为他早就晕了过去,没想到竟然醒着。
不过他反正也看不见。
颜鸢道:“下次记得把手藏好,否则就废了。”
明知他看不见,颜鸢还是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如果能苟活却活得不太好,也是很惨的。”
楚凌沉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抽回自己的手。
他低着头,眼睫垂落,竟是少有的顺从温驯模样。
颜鸢本想要好好笑话他一场,笑话他也有今天,可是还来不及张口,忽然间她的耳畔就响起来一阵极轻的响动。彼时暮光还没有彻底退消散去,夕阳的余晖中,有一个小东西飞快地逃窜路过雪地。
颜鸢眼疾手快,飞快掠身,一把就揪住了那小东西的脖颈。
微光里,那团东西挣扎扭动。
颜鸢呆呆看着它。
额,一只……兔子?
……
一只自投罗网的兔子,这可真是天降之喜。
颜鸢用麻绳把兔子的腿捆了起来,让它团成一个温软舒适的毛球,然后塞到了楚凌沉的怀里。
楚凌沉看不见眼前的东西,浑身一震,随即要把手里的兔子扔出去。
“别扔别扔!”颜鸢急匆匆捂住兔子解释,“只是一只小兔子,给你捂手用的。”
楚凌沉全身僵硬,一言不发。
颜鸢道:“你抱着它,手就不会冻僵了。”
楚凌沉还是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瞪得极大,手指比方才完全冻僵的时候还要僵硬,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一只兔子,而是什么毒虫猛兽。
是害怕,还是……没有摸过兔子?
颜鸢看着他这副模样,实在是想笑,就这样放任了他好久,她才抓起楚凌沉的手,轻轻放到了兔子的脊背上。
“它不要咬人的。”
颜鸢举起他的指尖,引领他慢慢摸着兔子的毛。
“你看兔子都是软软的,热乎乎的……”
楚凌沉静默了很久,僵硬的手渐渐放松了下来,忽然间他摸到了不一样的地方,顿时呼吸一顿,猛然缩回了手。
下一刻,颜鸢的笑声再也憋不住了。
“……你碰到的地方,是它的耳朵,不要怕。”
也许是她的笑意太过明显,楚凌沉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恼羞成怒的神情。
颜鸢以为他会发怒,但最终却没有。
他只是低下了头,听从了她的建议,抱紧了那只柔软的兔子,再也没有吭声。
这才像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