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柠柚
她被逼着退了很多步。
醒来时对上楚凌沉含笑的眼睛,颜鸢咬牙切齿:“滚。”
楚凌沉便自觉地出了营帐,回来时带来了清淡的早膳,以及帝都城的最新消息。
楚惊御已于两日前,率领亲兵前往御庭山,以专心祭祖为由重兵驱逐山上寺僧,如今已经把整座御庭山团团围困了起来。
这无疑是一招蠢棋,他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刚刚登基根基还不稳,手中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几千的禁军和他原有的亲兵,此时出皇城无异于自曝要害。
所以自从昨夜凌晨,帝都城内就已经发生了新的动乱,城防军与留守的暄王亲兵因值守的辖区划分产生冲突。
一夜之间暴动顿起,定北侯府的府兵便以勤王之名强入了帝都城,眼下已经几乎就要控制下整座帝都城。
颜鸢听得目瞪口呆,甚至忘了生气:“为何会那么容易?”
定北侯府的府兵虽然不少,但若要一夜之间控制帝都城,怎么可能?她爹爹要是还私下留了这本事,早就被先帝碎尸万段了!
楚凌沉道:“城防军原本便是颜侯手下,之前是假意归顺。”
颜鸢问:“那还有禁军呢?”
楚凌沉道:“楚惊御抽空了他能控制的禁军。”
抽空禁军?
就为了去皇陵祭祖?
他是疯了吗?
第167章 看不开也没关系
抽空禁军就像是抽去了帝都城的铠甲。
这无疑是一条死路。
颜鸢想不明白,楚惊御要选择这样一条不归路,除非……
她抬起头望向楚凌沉:“蓝城宝藏不会是葬在御庭山吧?”
楚凌沉淡道:“还需下一轮回报。”
颜鸢屏住了呼吸,脑海中思绪却渐渐清明起来:
不论是楚惊御还是郁行知,这么多年来既然他们身负藏宝图,却一直按兵不动,想必地图指示的藏宝地点一定是他们无法自由挖掘的地方。
郁行知身为一朝丞相,楚惊御又深得太后恩宠,他为了一份寿礼都能举国折腾,又有几个地方是他们想挖却又不能挖的呢?
这样的地方太少。
皇陵便是其中一个。
但他们不能挖,天下人更加不能,所以这些年来他们才能心安理得地按兵不动,在朝堂上摆弄风云徐徐图之。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民间流言四起,传闻晋国女王不仅得到了藏宝图,甚至还要把它进献给楚氏皇族。
——这便是他们这一年来频频躁进的缘由。
可这真的可能吗?
颜鸢心里仍然不确定。
用完早膳,车队继续朝着帝都城的方向行进。
待到第五日的黄昏,灰骑首领风尘仆仆策马而来,带回确切消息:
楚惊御并非只有自己率兵上了御庭山,而是携太后和数百计的工匠同往。这些工匠多为他在晏晋两国边境寻来泥瓦匠与木匠,且他们一到御庭山上便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如今的御庭山已然成为了一座孤岛,就连为太后送药的穆御医都被拦截在山脚下,任凭他跪了一整夜都没有被允许上山。
……
真相已经很明显。
蓝城宝藏就在御庭山。
……
篝火下,颜鸢目瞪口呆:“可是御庭山不是皇陵吗?”
楚惊御就算再想要宝藏,但是挖了皇陵寻得的宝藏,史官的笔杆子能把他碾磨成墨汁吧?他怎么敢啊?
颜宙冷笑:“弃城上山,也未必是他楚惊御的意思。”
颜鸢怔了怔道:“你的意思是……”
楚凌沉轻道:“郁行知。”
……
楚惊御他只是不那么聪明,但也没有到蠢钝的地步,弃城会是个什么后果他应该心知肚明。
他会上山,未必就是自愿的。
迫切想要蓝城宝藏,很可能是郁行知。
灰骑首领此次带来的还有一段前尘往事:
当年阙氏挖掘了宝藏,阙家家主带着直系亲眷举家入帝都城,但却与旁系断绝了往来,而之后东窗事发,阙家被问斩,阙家的旁系族人未免卷入是非,纷纷改姓。其中一支改姓了郁,取的郁郁寡欢之意。
当然了,这也只是推断。
郁行知的家境已经被盘查了许多遍,查不出有任何的异样,即便有也早已经被他遮盖。
楚凌沉一直低着头。
夜色渐渐深沉。
所有人都各自回了营帐。
唯有楚凌沉还坐在原地,任由篝火在他的脸上勾勒出阴郁的痕迹。
颜鸢去营帐里面取了一壶酒,随后折回了篝火旁,递给楚凌沉一个杯盏。
楚凌沉愕然抬起头。
颜鸢便朝着他笑了笑:“要不要喝醉一下?”
楚凌沉眨了眨眼,鼻息微颤。
过了好久,他才接过了颜鸢手中的酒杯,闷头灌下喉咙。
酒是烈酒,军营里喝的烧刀子。
一杯下肚,楚凌沉就红了眼圈,待到第三杯下肚后,楚凌沉眼里已经有了迷蒙之意。
他雾里看花盯着颜鸢,轻声道:“头有些晕。”
颜鸢便由着他靠在了肩膀上,听着他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落在她的肩口。
就这样保持了许久。
久到颜鸢以为他睡着了。
楚凌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魁羽营一开始,是阙氏豢养的用来寻金的人马。”
他的声音微凉,并没有醉意。
颜鸢轻轻“嗯”了一声。
楚凌沉道:“如果郁行知确实曾经姓阙,那他也有可能重建或是重掌魁羽营。”
颜鸢沉默片刻道:“你是在想,当年雪原诛杀未必是太后所为。”
楚凌沉没有作声。
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
颜鸢轻声问他:“如果不是太后所为,不是好事吗?”
太后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不论这些年来他们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当年雪原诛杀无疑是楚凌沉心中的一根刺,如果不是太后所为,那不是更好吗?
至少关系并没有走到绝路。
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楚凌沉依然没有回答。
他静静地靠在颜鸢的肩膀上,微凉呼吸里透着稀薄的酒气,气息淡淡地环绕着颜鸢。
就在颜鸢以为等不到回答时,他才低低地喘了口气。
“可是颜鸢,我从来不是一个宽仁大量的人。”
楚凌沉停顿了一会儿,轻缓的声音才又在她的肩头响起:
“即便不是她,我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山风徐徐而来。
楚凌沉的最后几个字几乎要浸在了夜色里。
失望么?
楚凌沉在心中叹息。
颜鸢也发了一会儿呆。
她只是有些迷惑。
她不知道他从小到大的过往,也无法想象楚凌沉的心境,但她知道那必定是不堪回首然的往事,是他剥开皮肉刻在骨上的印记。
可在他选择记恨的时候,却好像依然被负疚的大石压着身体,在选择憎恨的尺度里面反复衡量。
他无法释怀,却认为自己也有过。
他做了抉择,并为此感到痛苦。
可明明不该是这样。
他才是那个受了伤害的人。
颜鸢闻着那一点稀薄的酒味,想了想道:“看不开也没有关系。”
楚凌沉的呼吸一滞。
颜鸢道:“我自小在西北长大,那里有很多爹爹的旧交,他们总是笑话我是女孩子,并且因为我惯穿男装,喝醉了酒就爱扶我肩膀,掐我脸蛋……我爹爹说,那是长辈的打趣,他们都是他过命的兄弟,为了他可以战死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