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柠柚
“没有人知道地底下到底埋藏着多少金矿,那个家族派出了最精锐的队伍,下到地底的深处,足足挖掘了三年,终于确定了矿葬的尽头。”
“金矿的数量让族长害怕了,他主动向朝廷献上了宝藏,并且把家族的旁支尽数遣散到各地,而后带着直系族人尽数入京,以身为质,想要换取族人安宁。”
“他也确实在帝都城里生活了一些年头,看着女儿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最后诞下小太子……但最终……”
郁行知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楚凌沉。
他轻声道:“死无葬身之地。”
山洞中水声滴答。
安静得仿佛连空气都被抽空。
楚凌沉一直低着头。
他的眉眼藏在暗影里,火把的光芒照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隐隐约约勾勒出他略显僵硬的身影。
可偏偏郁行知还步步逼近。
他柔声问楚凌沉:“陛下可知那位组长是怎么可死法么?”
楚凌沉的呼吸一滞。
颜鸢悄悄走到他的身旁,挡住了郁行知的目光:“郁相讲的故事不仅阴阳怪气,还喜欢掐头去尾。”
郁行知冷笑:“哦?皇后认为微臣如何掐头去尾?”
颜鸢道:“你光说那个探矿的家族下场凄惨,却没有说他们确实藏下半数宝藏。”
郁行知冷笑:“藏下半数宝藏又如何?那本来就是他们寻到的金矿,献上一半已是为国为民仁至义尽,还想要如何?”
颜鸢道:“确实已是大义。”
郁行知一怔,温柔笑起来:“所以娘娘也认可郁某为族人复仇么?”
颜鸢淡道:“但郁相并非是要复仇吧?”
若他只是想要复仇,他身居首辅之位,而楚凌沉少年登基时不过是个傀儡皇帝,他要想复仇早就有千百个机会了。
若他只是想要楚氏付出报应,扶持了楚惊御登基,便该守好帝都城,就算楚凌沉没有死,以他手握百官把柄的姿态,也足够他们楚家人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他没有。
他不计后果直捣黄龙,抛下帝都城,上了御庭山。明明埋了炸药却隐而不发,只为了可能博得一个开地宫的机会。
他是想复仇吗?
他分明就是想要开地宫门。
他想要宝藏。
颜鸢盯着郁行知的眼睛:“人总是习惯隐藏不宣于口的目的,就像阙氏那位族长,若他只是为了保命,即便私藏了半数宝藏,也该率族人躲回边陲之地,送上幼子入宫即可,又何须亲自率全族上京?”
郁行知神色阴沉:“皇后此话何解?”
颜鸢道:“避世有避世的坦途,入京有入京的活法。”
亲手扶持的皇子已经成为太子,不日便能登基成为天下之主,心爱的女儿贵为一国之母,从那位族长藏下宝藏后入京,到东窗事发中间还隔着许多年。
他真的只是为了保命吗?
只怕远远不止。
颜鸢道:“只怕他并非走投无路,他是选择上赌桌。”
郁行知冷道:“又如何?”
颜鸢淡道:“那他只能算是败北,不算被害。”
郁行知红了双眼,从牙缝里挤出狰狞的话语:“可那又有什么区别?他还是死了!所有人都死了!这就是结局!”
他急急喘了口气,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似乎方才的急躁只是过眼烟云。
郁行知盯着颜鸢笑了起来:“皇后既然料事如神,那不如猜猜看,郁某为何选在此时此地,为你们讲这个故事呢?”
他的声音低沉得就像是一口破钟,娓娓道来时又似乎压抑着一丝奇异的兴奋。
颜鸢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此时他们已经抵达了山洞的深处。
这里显然是掘地者们半道休息的地方,周围是一个圆形的相对宽广的区域,直径约莫十来丈,四周没有火把,唯有郁行知手上的那个火把是唯一的光源。
山洞的地上沉积着大大小小的水坑,不远的地方传来稀稀落落的水滴声。
嘀嗒。
嘀嗒。
忽然间水滴声消失了。
……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水滴下落。
……
黑暗中。
寂静蔓延。
郁行知不露痕迹地退后了几步,忽然把手中的火把扔到了水坑中。
下一刻整个山洞都被一片漆黑笼罩。
糟了!
颜鸢心中警铃大作。
在火光熄灭的一瞬间,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把抓住了楚凌沉的手腕,拉着他迅速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果然下一刻黑暗中响起细微的声响。
那是利箭穿梭刺中地面的声音。
颜鸢已经捂住了楚凌沉的嘴,推着他靠到了山洞的最角落里。
他们已经并非第一次共患难,彼此之间早就有了默契,她没有开口,只是捏了捏楚凌沉的手,楚凌沉迅速回握住她的手。
——躲好,别动。
——好。
颜鸢安顿好楚凌沉,便从地上捡了一些泥巴碎石,随手往山洞的其他位置扔去,果然引起了一阵骚乱。
但还不够。
她不擅长近战,在人群中也只是自保,根本无力击杀多少人。
郁行知的声音从远方响起:“郁某知道娘娘擅长骑射,不过此地没有光亮,娘娘就算带了弓箭也并无用武之地。”
颜鸢没有出声。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了对付那帮刺客身上。
那帮人比当年山洞里的猿猴要难缠许多,他们仿佛能在黑暗中视物一般,不仅行动敏捷,而且还可以彼此配合,若不是她的个子比他们想象中要小,只怕早就被逮住了。
偏偏郁行知的声音不绝于耳:
“娘娘不会以为在雪原那帮废物,就是我阙家的魁羽营战将吧?”
“那帮不过三等的废物,我阙家真正的魁羽营从来都是活在地底的,先帝与那个女人把他们当作普通的刺客来用,真是暴殄天物。”
“郁某劝娘娘还是趁早放弃吧,最起码还能换回一个全尸。”
……
颜鸢从来没有这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让一个人永远闭上嘴。
但是她不能。
她必须等。
等到那群黑暗中的刺客渐渐呈围拢之势,等他们之间开始以某种极其轻微的气哨声彼此联系,颜鸢便知道时机差不多了,魁羽营的精锐已经布阵完毕,准备开始收网。
颜鸢等的就是这时候。
她的胸口系着的不止是金丝玉坠,还有一个小小的口哨。
口哨是魁羽营那位先任的统帅所赠,其中包含了精巧的机栝,只要一经吹响,其中气流便会在其中一直流淌,持续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颜鸢费尽全身的力气用力吹响了它。
顿时山洞里被嘹亮哨声吞没。
外头早就埋伏的灰骑接到了指令,也随即吹响了口哨,顷刻间漫山遍野已经都是口哨声。
山洞里的魁羽营精锐顿时乱了起来,他们在黑暗中赖以联系的便是极低的气哨声,此时被尖锐的哨声所扰,顿时乱了阵脚。
颜鸢取下身后的弓箭,循着他们的脚步声一箭接着一箭射出,山洞中很快就便响起沉闷的声响,还有颓然倒地的声音。
“来人!点灯!”
郁行知的声音终于慌了。
可惜为时已晚。
山洞口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那是灰骑进入山洞的动静。
他们来时的动静不小,显然与外面的魁羽营战士激烈交锋,但很快外面的动静就平息了,灰骑开始进入山洞。他们一到山洞里面,便沿途截杀对手,一路势如破竹地靠近。
撕斗声沉闷地响起。
没有哀嚎,只有闷响。
颜鸢找了一处躲藏的地方作壁上观。
黑暗中她忽然听见身旁有异动,她几乎就要下死手,忽然间手掌被人牵住。
颜鸢顿时怔住。
那人轻轻磨蹭了一下她掌心的疤痕。
楚凌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