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柠柚
皇帝选择了剑走偏锋,破釜沉舟,干脆留下一局死棋。
老太傅久久没有言语,到最后只是喃喃:“总有代价,总有代价……”
颜宙的目光悠悠落在了颜鸢身上。
颜鸢还无知无觉,她自从接了圣旨,脑海中就一片空白。
是以爹爹叫她名字时,她还呆呆站在原地。
她怎么就成太子妃了呢?
颜宙轻声问她:“鸢儿愿意当这太子妃么?”
……
颜鸢不知道自己愿意不愿意。
她只是觉得有些荒谬。
陛下甚至连见楚凌沉一面都不愿意,怎么就活生生地塞给他一门亲事呢?
颜鸢慌慌张张入了宫。
听往来的宫女小声议论着:“听说太子不愿意接受指婚,一心求着圣上更改心意呢。”
颜鸢躲在暗处看着楚凌沉,忽然间觉得说不出的委屈。
她其实……也没有那么愿意的。
她的家在西北。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娘亲。
她从来没想过要长长久久地留在帝都城里,可是因为赐婚的对象是他,她才多了几分犹豫,不然她在得知婚事的那一刻就提包滚了!
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了。
楚凌沉还在皇帝寝宫门口跪着。
颜鸢也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干脆冲到了他面前去,告诉他:“我也不想嫁给你的。”
楚凌沉的神情有些狼狈:“颜鸢……”
颜鸢抬起头颅,高傲地告诉他:“你放心,我有的是办法让这桩婚事泡汤,你不必感到烦恼。”
……
婚事就此搁置。
颜鸢跟随着爹爹回了西北。
她本来年纪也尚小,婚事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几日之后皇帝就再次御驾亲征,这一次颜宙没有陪同,皇帝在边境涉险,最终因为驰援不及薨在了边疆,再也没有回帝都城。
皇帝薨逝的噩耗传来时,颜宙再次带着颜鸢入京。
颜鸢远远看着楚凌沉。
看着他苍白着一张脸,像是一棵枯树一样,坐在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上,说不出的孤单。
昔日的皇后娘娘如今已经成了太后,就坐在他的身旁,雍容而华贵,她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悲伤的痕迹,熟练地操控着一切。
待到一切事了,她带着楚凌沉,来到了颜宙的身前。
颜鸢站在父亲身后望着楚凌沉。
楚凌沉眼圈漆黑,静静回望她。
已久有多久没见了呢?
颜鸢记不清了。
但好像一切已经今非昔比。
太后温和望着颜宙,轻声道:“哀家知道颜侯一直对沉儿与鸢儿的婚事有所芥蒂,侯爷为国为民操劳已久,这门婚事如若颜侯不愿……”
颜宙笑道:“臣不敢。”
太后道:“颜侯当真不再考虑?”
颜宙拉着颜鸢的手,朝着太后恭谦行礼:“先帝遗旨,颜宙誓死遵从。”
太后沉默了片刻,终究笑了起来:“颜侯果真如先帝所说般赤胆忠心,倒是哀家小人之心了。”
那是颜鸢第一次,在太后的脸上看到那样阴戾的神情。这个往日里温声细语的女人,不知何时褪去了温柔的外衣,露出了锐气的锋芒。
可惜她还实在太小。
她不明白何以先帝薨逝,所有人就都变了。
赐婚并非是先帝留下的最后一道圣旨,他真正的遗旨是卸了爹爹的边防军的兵权,只留了爵位,把他调回了帝都。
……
那年颜鸢十二岁。
颜鸢跟随着爹爹,举家迁入帝都城。
楚凌沉已经登基做了皇帝。
太后不再召颜鸢入宫,她也再没有机会见到楚凌沉。
时间慢慢流转。
那份赐婚的圣旨就像是存在于很久远的梦里。
这些年太后势力渐盛,朝中已经很少有人提起那道旨意。
颜鸢隐约也会听到楚凌沉的消息。
听说他登基之后便借了爹爹的力,阻挠了太后垂帘听政的打算,听说他小小年纪便能权衡朝中各方势力,渐渐已有了君临天下的气焰,听说……各方朝臣已经暗自角力,在中秋宴上带上了自家的女儿。
彼时颜鸢十四岁。
她已经有将近三年没有见过楚凌沉。
她随着爹爹入御花园赴宴,远远地看着高座之上的楚凌沉。
三年不见,他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
那年他在秋猎场上遇见的楚凌沉,是个柔韧端方的少年,眼前的楚凌沉眉宇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青涩,只有化不开的冷漠,举手投足一派帝王威仪。
他大约已经不会脸红了吧?
颜鸢在觥筹交错间,盯着他迷迷糊糊想。
她也不是当年的颜鸢了。
她收敛了许多脾气,也知当初的不欢而散的局面其实有些可笑,更知道她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她早早退了席,信步游走到了花园的湖畔,席地坐着看月亮。
彼时满月如霜,她躺在草地上,嗅着泥土与湖水的气息昏昏欲睡。
不知何时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颜鸢抬起头来,看见楚凌沉踏月而来,他停在距离她五六步的地方,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比月光还安静。
颜鸢看着他,脑海中有一些恍惚。
眼前的画面与当年秋猎时的景象重叠,可眼前人却俨然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了。
到底有多久没有见了呢?
颜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凌沉也没有开口。
两人就这样寂静僵持。
过了许久,楚凌沉有些冷淡的声音响起:“你冷么?”
颜鸢没有听懂,本能回了一声:“啊?”
楚凌沉看着她呆愣的反应,脸上的冰霜化开了一些,淡道:“秋夜寒凉,孤冷了。”
颜鸢还是呆呆的。
她想说你冷了就去添衣服啊,关我什么事?
但眼前的楚凌沉身穿朝服,一派帝王威仪,她终究是收敛了,把话咽回了喉咙底。
楚凌沉道:“上船吧。”
颜鸢这才发现,湖边停着一艘大船。
她跟着楚凌沉进到船舱。
船舱里早已经摆好了美酒佳肴,还点着一盏小小的暖炉,暖炉里面小小的火苗闪动着橙黄色的光芒,照得楚凌沉的脸染上了一点点温暖的颜色。
颜鸢的额上沁出了一层汗水。
楚凌沉抬起头来,低声道:“你是在怕孤么?”
颜鸢摇摇头。
她虽也觉得别扭,倒也不至于害怕。
楚凌沉道:“那你为何大汗淋漓?”
颜鸢老实道:“……热。”
时候才中秋,她还穿着单衣。
这个天气谁抽了疯点暖炉啊???
楚凌沉一怔,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举起茶壶,把茶水浇到暖炉上。
顷刻间炭火熄灭,船舱里浓烟四起。
楚凌沉僵在当场。
颜鸢:“……”
颜鸢只能边翻着白眼,便抓住了楚凌沉的手腕,拖着他走出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