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柠柚
颜鸢:“那样的人会去哪里?”
连掌事道:“不入甄选册,打发出宫门。”
……
颜鸢没有再追问,她把重复看了几遍,实在找不出何苑的名字,便只好随意圈了几个合心的宫女,算是了了此行的任务。
“娘娘慢走,奴才恭送娘娘。”
连掌事在她的身后毕恭毕敬,躬身俯腰,等颜鸢的身影一走远,他就转身对身后的人道:“娘娘选中的人,名单誊抄两份,送去乾政殿和碧熙宫。”
“不是只有乾政殿的那位要么?还要送碧熙宫?”
身后的小太监瞠目结舌。
“在宫里多几个主子就是多条路。”连公公嗤之以鼻,“小小年纪,不懂事。”
……
彼时颜鸢已经走出去了很远。
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了下来,外面凉风徐徐,吹动道上的宫灯摇摇坠坠。
颜鸢裹紧了身上的毛裘衣领,缩起了脑袋,在月夜下匆匆前行,身边是小鱼絮絮叨叨:“哇要想当宫女,原来那么难的吗?这一大摞才选出四十个啊?”
小鱼没头没脑一句呼唤,让颜鸢也愣了愣。
不等她回答,小鱼就笑弯了眼睛:“那我跟着小姐入宫,岂不是走了大大的捷径?”
颜鸢:“……”
小鱼本来就没心没肺,此时此刻更是笑得烂漫,就像是真占了天大的便宜。
她这副天真乐天模样,就连良玉姑姑都被感染到了几分。
就连她身后慈德宫的指引公公也露出了微笑:“这个自然,这宫里的主子啊都是天降福星,今日能被娘娘选中的宫人也都是有福之人。”
天降福星么?
颜鸢低着头,也跟着笑了笑。
许多年前,她也是听了不少这样的话的。
而如今她只是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尽可能地活得长久一些。
可苟活都是不易的。
她今日不过是透支了一些精力,眼下额头已经隐隐约约地烧了起来。她不敢怠慢,连忙叫小鱼准备了满满一桶的热水,把自己整个身体都浸到了水中,总算是出了一阵汗。
万幸,待到第二日醒来时,疲惫与烧都已经消退了。
不幸的是,望舒宫的庭院内,内务司的连掌事已经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此刻阳光正好,温煦的光照耀在连掌事光溜溜的脸蛋上,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在颜鸢还没反应之前就三两步冲到了颜鸢的裙下。
“皇后娘娘!”连掌事身姿轻盈,利落跪地,“娘娘请恕罪啊!”
颜鸢被吓了一跳,退了一小步。
连掌事眼看着已经是怆然欲泣:“娘娘,奴才是来请罪的,昨日娘娘挑选的那些个内侍没有福气,忽然身染重疾,无法前来伺候了……”
颜鸢愣了愣:“全部?”
连掌事道:“全部。”
颜鸢:“……”
第32章 监视
颜鸢呆呆看着连掌事,愣了好久,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全部是什么意思。
昨日她在内务司一共挑选了七名宫女,这些宫女年龄籍贯各不相同,之前供职的地方也不在一处,仅仅是隔了一夜,竟然默契地病了?
“娘娘见谅,奴才不敢有所欺瞒。”
连掌事尴尬地解释:“近来宫里有一场时疫,染病的人先是发烧,而后便咳嗽不止,要耗上小半月才会见好,故而……娘娘昨日挑选的那七个人里,染病的就有五个啊!”
“……”
“年纪最大的那位,昨夜新丧,太后娘娘曾下过恩典,可特许出宫。”
“那还有一个呢?”颜鸢沉默问。
“巧了,昨夜在御花园里摔断了腿。”
“……”
颜鸢盯着连掌事,用眼神与他交流:你觉得我信么?
连掌事抬起头,一脸的视死如归:“娘娘,这些、这些御医院的御医都是能证明的,真不是奴才欺瞒啊!”
“所以?”
“奴才已经连夜为皇后娘娘准备了最出挑的宫女,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
连掌事圆滚滚的身体横陈在地上,就像是一颗肉球在颤抖。
可惜他虽抖得很有诚意,额头上连一丁点细微的汗珠都没有,很显然他根本就没有分毫的害怕。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已经找到了足够硬的靠山了,一点都不怕她发难。
在这宫里能同时调动内务司和御医院的总共就两个人。
太后如果要安插探子,大可不必费此周章。
所以这些宫人,应该是楚凌沉送上门的礼物。
颜鸢淡道:“带进来吧。”
连掌事顿时喜笑颜开:“是。”
没过一会儿,宫女们便鱼贯而入,整整齐齐地站在了望舒宫的院落里。果然个个都是容貌出色面容端庄,一时间令整个院落增色不少。
连掌事低头哈腰,递上一份名册:“娘娘,这是小人为娘娘誊抄的名册履历,娘娘若是不满意,奴才还可以再准备。”
颜鸢接过文书,只简单看了一眼便阖上了。
背后操控的人既然有本事让御医院都从旁佐证,自然不会在文书上有所纰漏,她也不可能再去内务司验证是否一致,看与不看,差别不大。
连掌事喜上眉梢:“那这些宫女……”
颜鸢低下头盯着手里的名册,比起之前的百家探子,眼下这波人如果是乾政殿里安排的,说不定还更为纯粹些,倒不见得是坏事。
但她也不想照单全收。
颜鸢想了想,低下头撕了文书的书页和书脊,而后随手一扬。
“娘娘!”连掌事惊呼。
阳光下,素白色的纸张随风飘散,散落在院落的各处。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都成了菜色。
连掌事都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许惊惧:“娘娘若是不愿意,奴才可以再寻人,娘娘……”
“没有不满意。”颜鸢轻软道,“太后素来勤俭,本宫也并不想要那么多侍奉的人,劳烦连掌事把字面朝上的那几个挑出来留下即可。”
连掌事呆在当场喃喃:“只是字面朝上?”
颜鸢道:“对。”
连掌事欲言又止:“这些履历十分详尽,娘娘何不好好挑一挑……”
颜鸢和颜悦色:“可本宫就是喜欢运气好的。”
……
半盏茶的时间后,连掌事带着运气差的宫女退出了望舒宫。
他面有菜色,在路过乾政殿门口时,神色尤为复杂地往里面探了一眼,随后独自一人上了乾政殿的台阶,对着里头的掌事公公俯身行礼。
“奴才无能。”
连掌事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彼时望舒宫里,尘娘已经为颜鸢施了第一轮针。
今日望舒宫里来了不少人,她们独处的时候便少了许多,好不容易挨到此时,尘娘低头在颜鸢的耳畔轻道:“今日来的那些人……看起来不太简单。”
连掌事送来的宫人留下了一半,这些人被分派到各处,其中有一个竟能指出小鱼煎药的时漏抓了一把药引,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原本还担心新来的宫人太过生疏笨拙,无法承担煎药的工作,现在却是担心他们太过不简单。
“我知道。”颜鸢轻声道。
“那是不是得想法子让把他们调走才是……”
“不用。”
调走了这一批,还会有下一批。
就算她真的从内务司挑选出了清清白白的宫人,又怎么能保证他们不会来了望舒宫后再被人收买呢?眼下的情况反而更好,乾政殿的精挑细选的,肯定都是干干净净忠心不二的。
被一家监视,总比被各家监视好。
“可娘娘,他们若是把望舒宫里的所见都告知旁人……”
“那就让他们去告。”颜鸢冷漠道。
既然那狗皇帝想看,她就索性让他看个够。
……
翌日清晨,颜鸢是在睡梦中被细微的声音吵醒的。
彼时天还没有亮,屋内只有一些朦朦胧胧的光影,望舒宫的寝宫里响起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声响。颜鸢被那声音扰得骤然惊醒,全神戒备地掀了被子,却忽然间看到了几个人影在她寝殿的外间攒动。
“谁?!”颜鸢冷道。
外面的声音静止了片刻,又响了起来。
不一会儿,几个宫女带着洗漱用具缓缓进入房间里。
带头的年长宫女跪在颜鸢床前,颤颤巍巍道:“奴婢该死,奴婢吵醒娘娘了……”
颜鸢目瞪口呆:“你们……在外面做什么?”
宫女迟疑道:“奴婢们不知娘娘是何时起的,娘娘贴身的小鱼姑娘又迟迟未到,故而、故而奴婢们便按照常例,寅时为娘娘备着晨起的漱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