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柠柚
颜鸢平静道:“虚火,泡温泉吓出来的。”
楚凌沉:“……”
颜鸢深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抬起了头。
她已经不想再猜了。
昨夜一场乱局,打破了她所有的权衡与争取,不论她与狗皇帝有过什么样的协议,不论她所求是不是只是一些药材,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知道了皇族秘辛。从此以后,她的脑袋就是寄存在脖子上的,即便楚凌沉愿意留下她的性命,太后也不会让她长长久久地活着。
她知道,这就是楚凌沉的目的。
太后用“月下”设计他。
他用丑闻反杀。
从来就没有顺理成章的合作,他也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她,昨夜他刻意捅破太后的丑闻,为的是一举击碎她与太后暗通款曲的可能性。
这是他强行向她索取了投名状。
从此以后,她若想活着,就再也离不开他的庇护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安心呢?
还真是算无遗策。
颜鸢平静地看着楚凌沉,淡道:“陛下其实不必如此的,颜鸢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人。”
不过是小小一枚棋子。
不过是想入宫查一点点的旧事。
哪里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
楚凌沉无动于衷。
他看着颜鸢面无表情的脸,只觉得眼前的这颗蘑菇似乎有些蔫了,虽然少了往日的油滑,但,却有了一丝破罐子破摔的肆无忌惮。
大概是昨天晚上被吓破了胆。
她今日似乎是摆烂了。
楚凌沉盯着她,忽然觉得她即便没有穿那件厚重的裘袄,但是眼下沮丧的模样,依然有几分毛茸茸的。
现在看来倒也没有那么蠢。
比她坑蒙拐骗的时候要讨喜一些。
楚凌沉的嘴角上扬,低眉从书案上取了一叠文书,嶙峋的指尖把它轻轻推到了书案的边缘。
“过来。”
他像是招呼小猫小狗般。
颜鸢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走上前。
楚凌沉忽然道:“皇后平日里都看什么书?”
颜鸢对答如流答:“《女则》《女律》《女训》。”
楚凌沉道:“说实话。”
颜鸢死气沉沉道:“《孙子兵法》《秦安诡道》《十大酷刑》。”
楚凌沉满意地点点头,修长的指尖轻推书案边缘的文书,淡道:“这些是你的职责范围,解得好,孤就不问你身上疤痕来源。”
颜鸢:“……”
颜鸢认命接过了那些文书。
她低头看了一眼。
那些文书看起来是朝堂上的奏折,但又不完全像。奏折的中央有着暗红色的印记,这应该是后宫的内折。
既是内折,便是交到皇后手里治理六宫的,确实算是她的职责范围。只不过因为她一直以来是个花瓶,所以迄今没有见过这样的文书。
颜鸢看着那些文书,愣了愣。
所以楚凌沉不打算杀她,现在是打算让她涉理后宫吗?
书房里只有一张书案。
楚凌沉便把桌椅让了出来,自己轻步到了书房的椅子边,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喝起了茶,看起来一时半会儿都不会走了。
颜鸢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坐到楚凌沉方才坐的位置上,打开了第一道后宫内折。
第一道内则写的是永宁宫中有一位宫女,已经年满二十五,本该在年初就被放出宫去,因为精明能干而又多延了一年。但就在这一年里,这位宫女与禁卫军中的一名小将暗生情愫,私通款曲,被发现时已经身怀六甲。
宫女侍卫私通,自古就是从严处置,双双杖毙也是常有之事,内务司当夜就要抓捕这位宫女,无奈被她逃脱,整个宫里翻了底朝天都未能找到。
直到七日过后,内务司的人在御花园里捞到了宫女的尸体。
宫女已死,侍卫却不知是谁,这件事便成了无头的悬案。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案件依旧没有什么进展,内务司上折,询问是否可以将案件就此封存。
额,这就是……后宫事务么?
颜鸢看得目瞪口呆。
这情节堪比街头的话本儿。
还……怪曲折吸引人的。
颜鸢抬头看了一眼楚凌沉,发现他支着头颅懒洋洋地看着自己,顿时火速低头,拿了第二本内折,随后是第三本、第四本、第五本……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
大雨渐歇。
月亮高升。
颜鸢从被迫变成了主动看,天黑了就点了蜡烛继续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完了最后一本内折,只觉得全身上下充满了找人好好说道这些是是非非的欲望……
当然了,说道的对象不会是楚凌沉。
她悄悄站起身来。
楚凌沉一动都没有动。
此刻的楚凌沉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身形舒展,脊背微弯,身体就像是一尊石像,只留了一片衣角被微风吹得微微翻动。
月光洒在他的眼睫上,时间如同静止。
颜鸢呆呆看着他。
他好像,睡着了?
第72章 他是专程来补觉的吗?
颜鸢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面前。
楚凌沉好像真的睡着了。
明明是极其不舒服的姿势,但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此刻房间里的烛火昏暗闪烁,照射得他的眼睫的影子微微颤动。
他的眼睛紧闭,眉心微微隆起,身体就像是枯叶,悄无声息地蛰伏在坚硬的黄花梨木椅上。就像是一只防备心很重的野兽,即便已经入睡都保持着警觉的姿势。
这样的姿势,颜鸢曾经在雪原的深夜里看到过许多次。
那时候他遭逢刺杀,身与心都是崩溃的,会有这样的姿态也是寻常。但颜鸢没有想过,他在宫里竟然也是这样的状态。
可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他在这里不是活得像个螃蟹吗?
颜鸢看着他,不知不觉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正是这口气,让楚凌沉的眼睫颤了颤。
几乎没有任何铺垫,他骤然睁开了眼睛,眼里闪动着惊惶的眸光,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连呼吸都发颤。
彼时颜鸢正站在他的面前,还来不及转移。
于是眼睛对着眼睛。
僵持。
颜鸢抿了抿嘴,尴尬找话题:“陛下……可是做噩梦了?”
楚凌沉仿佛是还弥留在梦中一般,肩膀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凝重中带着凌乱。
就这样过了好久。
楚凌沉缓缓抬起头来,眼眸漆黑而又空洞。
这是睡懵了吗?
颜鸢小心地看着楚凌沉的脸色,她自己是有起床气的,要是平白无故被人吵醒,她会迁怒所有在床边的人。
她干咳了一声,果断甩锅:“我……臣妾没有发出响动,是陛下浅眠,自个儿醒的,臣妾并没有打扰的意思。”
楚凌沉眨了眨眼,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颜鸢干巴巴道:“时候不早了,陛下要在望舒宫用膳吗?”
楚凌沉依然没有反应。
他的眼睫垂落,像是刺猬收起了浑身的刺,身周上下都笼盖着一层说不出来的乖顺。
颜鸢看得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林立了起来。
她干笑:“既然陛下没有兴致,那臣妾就不留陛下了,陛下早些回去歇息用膳吧!”
赶紧走赶紧走!
颜鸢的脸色如是说。
又是僵持了一会儿,楚凌沉终于抬起了头来,他看了颜鸢一眼,随后一句话不说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