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落
叶柔不像叶夫人那么热情,她一面走,一面恬淡地笑着道:“来尝尝今日的早饭。嫂子没有带来厨娘,我便学着酒楼里的河东菜,做了几样。如果不合口味,我再想想办法。”
“柔儿有心了。”叶夫人夸奖女儿,又夸一句裴茉,“知道我这儿媳妇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在咱们家,无需拘礼。快坐下,吃得饱饱的,这几日先休息好,到处转转,需要什么,或者下人不好使唤,都告诉叶柔,让她安排。”
裴茉缓缓坐下,却低着头。
桌案上是她熟悉的家乡菜,身边是第一次见面便热情亲切的婆母和小姑,她的眼中泪水打转,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
如果奶娘在就好了,她可以问问。
问问自己该怎么办。
她喜欢上了这里。
这里的人,这里的事,这里的一切。
早朝的一切都让叶长庚震惊。
剑南道突发瘟疫,地方官员竟隐瞒不报,导致瘟疫传播、十有八死。若不快速派遣医官前去医治,恐怕整个剑南道,都会被殃及。
太子李璋果断命令京都太医署派遣医官南下。
京都曾有过平息瘟疫经验的医官只有一人,正是如今皇帝身边的御医林奉御。
昨夜太医署在政事堂已商量许久,原本不想调派林奉御,但这件事被皇帝知道了。
皇帝心念百姓,说自己的病症已经缓解,余下安养便好。故而今日医署名单上,赫然便有林奉御。
除了这件事,还有河东道的事。
事一,河东道粮价大涨,经查,是因为楚王妃大肆采购成平仓等仓库食粮,致使地方哄抬粮价、粮食短缺。
事二,朝廷送去北地的粮草,被人偷运出国境,贱卖给突厥人。
事三,叶长庚的亲信部下朱彦,被参奏在河东道,刺杀云州刺史尹世才。
三件事,均与楚王府有关,与安国公府有关。
叶长庚向李策看去。
他感觉有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他们团团罩住,难以脱身。
日子果然不好过了。
……
第323章 走不成了
楚王李策站在殿内,并不像被网束缚的鱼。他没有挣扎,也并不怎样恐惧,眼中只是有些疑惑,看向正告这些事的宰相傅谦,询问道:“果真如此吗?”
李策今日穿着亲王朝服。
四爪金龙在玄色圆领袍正中盘旋、绛色下衣减轻了玄色带来的肃重,领口露出半寸白纱中单,又让他看起来比平时精神了些。
病容仍在,却锋芒毕露。
他只是淡淡地询问,便让殿内顿时安静几分,让不久前还窃窃私语的朝臣,怀疑自己之前的动摇。
楚王妃为击退匈奴购买粮食,有罪吗?
有人卖粮给突厥,就一定跟楚王有关吗?
刺杀尹世才?尹世才是谁?哦,云州刺史。打了那么多仗,这人还没死?
真是命大。
傅谦转向李策,神色郑重。
“回楚王殿下,河东道的情形,的确如此。殿下因为要去就藩,没有参加政事堂的会议,昨晚商讨许久,只待查证。”
不是李策不愿意参加,而是他要去就藩,卸掉职权后,已没有参会的资格。
所以政事堂,如今是太子的“一言堂”了。
“依宰相大人之见,本王该当如何?”李策面向傅谦,可他这句话,其实是在问李璋。
出了这样的事,你肯让我离京吗?
傅谦同样知道,李策贵为皇子,且是已经封王的皇子,他没有资格调查李策。
朝臣用笏板挡着脸庞,眼睛却向上寻找。寻找李璋,看他的脸色。
“本宫以为,”李璋稳稳侧坐,有些愤怒,“这些事另有文章!怎么楚王刚走,河东道就闹出乱子来?还有那个朱彦,平白无故,为何刺杀刺史?为了楚王的名声着想,务必查清。”
看来要查,那意思是,楚王不能就藩了?
果然,李璋缓缓起身,沉思道:“先前宗室皇亲同圣上商量,挑了河南道许州作为楚王藩地。如今王府尚未建成,不如就在京都多留几日,待事情了结,再去吧。”
河南道距离京都很近,便于宣召李策,也便于监视约束。
李璋缓步走下台阶,朝臣更添肃重,只有李策仍然神态自若。
“九弟,”李璋的声音温和了些,“父皇还病着,想必你走得太急,也放心不下。”
李策这才开口:“太子所言极是。”
查李策,自然也要查叶长庚,查叶娇。
散朝时,调查这次河东道闹粮荒、卖军粮和刺杀刺史的朝臣,已经定下。
“都是太子的人。”
离开宣政殿,叶长庚同李策并肩走下台阶,冷笑一声。
李策点了点头,道:“朱彦是我们的人。”
朱彦是他们的人,可朱彦已经因为刺杀刺史,被拘在云州大狱。
这句话意味深长,点到为止,并不多说。
叶长庚抱着手臂,看了看自己的妹夫。
“我得回去安慰母亲和妹妹了。”
今日早朝的事必然会传回家,母亲还好,恐怕叶柔又要担惊受怕。
“我也回家。”李策好整以暇向前走。
叶长庚在他身后道:“九郎不想想该怎么办吗?我已经开始发愁,想冲进政事堂骂娘了!你留在宫里吧,左右叶娇不需要安慰。”
叶娇那个性子,可不会遇事哭哭啼啼。防着她别揍人就行。
李策转过头,不解又气恼道:“谁说娇娇不需要安慰了?她是姑娘家,姑娘家,都容易担忧。”
叶长庚张着嘴笑起来,又抬手揉头掩饰心虚。
她是姑娘家啊?
自己差点忘了。
说起这个,他们家如今,也多了一位姑娘。
叶长庚回兵部议事,到晚饭后,才有些疲惫地下衙回家。
母亲和妹妹已经用过饭,他回到自己居住的东跨院,见前厅亮着灯。
桌上放着晚饭。
稻粥清淡软糯、羊肉盛在双层鼎中,下面一层放有炭火保温,此时冒着热气,香味扑鼻。另有两样小菜,荤素搭配得当。
叶长庚脱下外袍丢给随从,大大咧咧坐下,先喝一口粥,才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少夫人呢?用过饭吗?”
“少夫人陪伴夫人用过饭了,在看书。”奴婢回答。
裴茉的确喜欢读书。
叶长庚不再问,他安静地用饭,之后去书房坐了一会儿,捱到子时,才回到房中。
裴茉已经睡下了。
她睡觉的时候蜷缩身体,像是下意识在保护自己。
睡得并不安稳,时而蹙眉,时而呼吸急促,甚至还会说一句梦话。
“不要……”
似乎在梦中,她也在无力地反抗着什么。
想起昨夜的缱绻,叶长庚神情微动,轻轻把锦被拉起,把她围得严实些。裴茉不再说梦话,她的手握住锦被的一角,沉沉睡去。
叶长庚也困极了。
他盖上另一床被子,睡在床铺最外面。
自从到军中做事,他养成了浅睡的习惯。
所以睡梦中那个轻微的动静,能瞬间把他惊醒。
那是金属打开的声音。
金属!刀剑都是金属,都是要命的东西。叶长庚猛然睁眼,手下意识前伸,扼住了眼前人的咽喉。
是裴茉。
裴茉手中握着一柄剪刀,锋利的前端对准叶长庚的头。她被扼住咽喉无法说话,去拽叶长庚的手。
叶长庚瞬间松开,以免裴茉手中的剪刀伤到她自己。
“你在做什么?”他坐在床上,看着跪坐在自己身边的裴茉,胸口起伏,冷声问。
裴茉揉着脖颈喘气,泪珠在眼中滚动,忍着疼痛和恐惧,静静地摇头。
叶长庚敏锐地发觉,她一只手握着剪刀,一只手揉着脖子,可那只手始终攥紧什么东西。
叶长庚拉过裴茉的手,掰开手指,发现她攥着几根头发。
“我……”裴茉低头道,“昨夜的仪式,夫妻结发。”
所以她在趁叶长庚睡觉,剪他的头发,完成仪式。可因为叶长庚发现得早,只剪下几根。
疑团解开,叶长庚放开她。
“你要头发,说一声也便罢了。幸好这里不是军中,不然我就不是伸手,而是挥刀。”
裴茉眼中的泪水已经消失,她点头道:“我知道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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