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美人谋 第376章

作者:月落 标签: 古代言情

  “御医怎么说?”李策问。

  李璟和贤妃齐齐噤声。

  御医说,回天乏术,很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贤妃的心碎成一团,面上却挤出一丝笑容,道:“说要养着,不能再劳心劳力、心忧惊悸。”

  但是贤妃也知道,最近李策忙的是安国公府的事。他们家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就连贤妃自己,都想去管管。

  “那便养着吧,”李策倒像是信了,虚弱地笑着道,“别告诉娇娇,没来由让她担心。安国公府的事,就让崔玉路……咳咳,去查。五哥……”

  “嗯。”李璟努力让自己不要哭,闷声道,“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就算是金山银山,也给弟弟搬来放家里。

  这次一定做事妥当,不能搬到半路,掉湖里去了。

  但是李策显然对金银没有执念,他抬手握住李璟的手,郑重道:“放心让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去查,他们说怎样……咳咳,就怎样。不准包庇徇私,不准心慈手软,更不准……”他强调道,“不准给别人留下违反大唐律法的污点。”

  他的五哥,要干干净净,承继大统。

  李璟犹豫良久。

  “那不就吃亏了?”

  “干脆趁我监国,就判安国公府无罪,随便找个人把运生铁的罪顶了算了。就说是临时找来的伙计,不懂事,拉错了船。”

  “我要是敢批刑部缉拿叶柔的奏折,不说叶娇,就是你嫂子,都能把我活剥了。她们俩认识。”

  李策的神色一瞬间严肃起来。

  像一个训斥弟弟的兄长,他沉声道:“你这么做,是不相信安国公府无辜吗?”

  “我……”李璟语塞。

  “听我的话,”李策正色道,“五哥你是在监国辅政,不是在过家家。要小心……咳咳,小心谨慎,遵章守法。”

  李璟叹了口气,握着李策的手,答应下来。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他劝道,“那你要答应我,好好活着,不然我……”

  他背过头去,忍着泪水,又实在忍不住,干脆站起身,假装自己生气,哼了一声,快速迈步走了。

  厚厚的布帘掀起放下,他的身影消失,殿内顿时安静,贤妃向外面看去,仿佛听到李璟在院子里放声大哭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她自己的心底,也在放声大哭吧。

  青崖观所在的小山不算高,叶夫人健步如飞,微微喘着气,很快便到达道观。

  四周的信徒有很多。

  求姻缘的,求长寿的,求子嗣的,还有人旁敲侧击,问自己该不该休了丈夫,去跟隔壁的美少年相好。

  叶夫人从这些人中穿行而过,一脚踹开了袇房的门。

  门开了,一个年轻道士惊骇地看向门口,手里的经书掉下来。

  “走错了。”叶夫人转身离开,去踹下一个门。

  “女施主女施主,”那年轻道士连忙出来拦,“请女施主止步,擅闯袇房,对神明不敬。”

  “我从不信神。”踹开最后一道门,叶夫人看到了她想找的人。

  “叶羲!”她大声道,“你想不想活了?”

  小道士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谁?

  怎么可以对仙长如此不敬?如果不是这位仙长,青崖观的香火连一本经书都买不起。这是青崖观的活神仙!保护活神仙!

  他举步又要去拦,突见这女施主抽出一把刀来。

  刀光刺目,锋利异常。

  罢了。

  小道士转身就跑。

  ……

第370章 这是母爱

  叶羲面前烧着炉子,炉子上有一罐药。

  他正拿着蒲扇给炉火扇风,抬头见叶夫人站在门口,手提大刀面色愤怒,倒也没有慌乱。

  “妍薇,”叶羲放下蒲扇起身,声音温和道,“前些日子我去山里摘了柿子,晒成柿饼,你过来,烤着火吃一块。”

  叶夫人没有进屋。

  她手提大刀来踹门,对方邀请她吃柿饼?她可没这个闲情逸致。

  “叶羲!”叶夫人道,“你知道家里成什么样子了吗?以前你出家远行修道,管不了孩子们,也便罢了。现在你就窝在京都旁,你是耗子吗?缩在这里不出门?”

  “家里不是好好的吗?”叶羲含笑道。

  叶夫人怒火中烧:“什么好好的?没被一把火点了,就是好好的吗?”

  “我在这里苦修,什么都不知道。你来,进来讲讲。”叶羲说着走过去,解下叶夫人手里的刀,道,“别伤着你。”

  叶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叶羲,才绷着脸走进去,把事情讲了。

  最让她着急的是女婿楚王,听御医说,已经病入膏肓了。

  其次是叶柔,因为货船运送生铁的事,很可能会被抓进牢里。

  最后是叶长庚夫妇和叶娇,他们在瘟疫横行的剑南道,生死未卜。

  叶夫人强忍泪水,看到叶羲就来气:“我要不是提刀来逼你,你是不会管孩子们的死活了?”

  叶羲静静听着,没有答话,只是掀开药罐上的盖子。

  药汤沸腾,“呲呲”冒着热气,叶夫人突然想到什么,问:“你这是给楚王熬的药?”

  “不是,”叶羲道,“给我自己熬的。”

  叶夫人瞬间对那药没了兴致,下意识推了推药罐,恨不得把它掀了。

  人怎么能自私到这种程度?就知道顾着自己,连孩子们都不管。

  “长庚和娇娇的身子很结实,”叶羲扶稳药罐,道,“起码到今日,他们都还好。但是我那个徒弟……”他神情忧虑,微微叹了口气。

  “王小道长吗?”叶夫人的心悬起来,“他怎么了?他不是住在赵王府好吃好喝的吗?”

  “不是,我派他出去做事了。”叶羲道。

  “楚王,楚王怎么样?”叶夫人担心的人有很多,只能拣重点的先问,“会死吗?会活不过冬天吗?”

  那孩子也太可怜了,小时候可怜,长大可怜,成了婚还是可怜。

  叶羲静默许久,高大微瘦的身体坐得松散自在,一只手搅动药汤,一只手给叶夫人递上柿饼,眼神错综复杂,又隐隐流动温热的光芒。

  半晌,他才道:“你放心。”

  “我放不了心!”叶夫人急切道,“你真打算不管孩子们?”

  叶羲微微叹了口气,道:“‘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要顺其自然,不妄为,不无为。孩子们总要长大的,他们要过河,便自己搭桥;要翻山,便自己攀登。要追名逐利,免不了荆棘遍布。如今这样,我很安心。”

  叶夫人猛然起身,横眉道:“安心?你安的什么心?为人父母,怎么能看着孩子们吃苦受罪?他们要过河,我给他们当桥墩。他们翻山,我给他们垫着脚。只要他们行的是正道,我就竭尽所能!这一遭如果五个孩子出事,我就把你这破道观拆了!”

  刚才阻拦叶夫人的小道士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靠近,听到这一句,又缩回了头。

  叶羲不慌不忙,拿起大刀交还给叶夫人,安慰道:“我听你的,我也当桥墩,给他们垫脚,这总成了吧?”

  叶夫人总算听到一句让她宽心的话,紧皱的眉心微微舒展,虽然额头的皱纹没有抚平,但紧张的肩头放松了些。

  “记住你说的话!”她收刀入鞘,抬腿离开。

  一路上人人避让,连道观里养的一条狗,都夹紧尾巴,一声没叫。

  管家冯劫等在外面,接过刀,陪同叶夫人下山。

  “怎么样?老爷怎么说?”他忍不住问。

  京都都说叶羲擅长卜卦、料事如神,甚至还有人传言,说安国公府这几年顺风顺水,是因为有叶羲护佑。

  其实只有叶夫人知道,孩子们真的是靠他们自己。

  “别管老爷了,”叶夫人边走便道,“靠树树倒,靠猪猪跑,咱们这些年没有靠他,不也活得好好的?”

  冯劫有些跛脚,走路慢慢的,叶夫人渐渐放慢步子,安排家里的事。

  “让家里剩下的货船、商号,全部就近采购珍稀药材。甭管它是治什么的,每样买一百斤,全都送进楚王府。免得御医商量出什么药方,结果缺药。”

  “好,我这就去办。”冯劫应道。

  “还有,”叶夫人道,“把家里的账目都给我拿来,大理寺再来人,就说一直是我管账。他们要拘,就把我拘走。”

  安排了京都的事,还有剑南道。可叶夫人连叶娇在哪儿都不知道。

  “娇娇一定能逢凶化吉,”她安慰着自己,道,“长庚也是,他不回信,一定是因为……”

  叶夫人思考着原因,郑重道:“一定是剑南道没纸。”

  “呲啦”一声,一张薄薄的纸被撕开,丢进火里。

  叶长庚看着自己抓来的男人,摇头道:“袁承嗣,你写的这是什么东西,糊弄谁呢?”

  袁承嗣被五花大绑,只留一只手可以握笔写字,坐在叶长庚对面。

  他年过不惑,宽圆脸方额头,眉毛生得有些乱,薄薄的唇抿着,神色有些刻薄,头发乱糟糟束起来,掉下来一缕,正好遮挡额头的囚犯刺字。

  “节度使大人让我写自己为什么逃跑,这就是原因。”袁承嗣道。

  叶长庚冷笑:“因为伙食不好?你怎么不说因为床不软?出去吃几天烤肉,被抓回京,连流放都不用了,就地处死。值得吗?”

  袁承嗣神色轻松,道:“可是叶节度使你,不会把我抓回京吧?”

  “什么意思?”叶长庚道。

  袁承嗣示意叶长庚为自己松绑。“都是旧日同僚,”他有些不解道,“你就这么直来直去,怎么混的官场啊?”

  叶长庚的确是直来直去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