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美人谋 第383章

作者:月落 标签: 古代言情

  “只是——”王厘话锋一转,“你们京都的产业,是怎么回事啊?”

  安国公府在京都明面上的产业,有布料、客栈和香料坊。但是暗地里,安国公府还有一家当铺。

  说是当铺,也做寄卖的生意。

  账目存疑的,正是这家当铺。

  “还请大人示下。”叶柔恭谨道。

  崔玉路回答叶柔道:“本官查了你当铺的当票和寄卖账目,想问同样一件物品,为何一年内连当三次,且次次货主不同?另外,同样一幅书画,为何也能在一年内几次售卖,且每次价格都会更高?”

  为什么?

  这里面的门道,大人们其实清清楚楚。

  当然是为了把非法得到的赃物,通过当铺,洗得价格越来越高,最后得利。

  比如货主送来一幅画,拿到一笔银子。当票到期,货主不来赎走,当铺便放在寄卖行寄卖。有人高价买走画,再过几日,这幅画又被买画的人贱卖给另一个货主。那货主再来当画,再拿一笔银子。画还是那幅画,价格越来越高,周转在不同人手中,送礼的人次次高价买画低价贱卖;受贿的人明面上并未受贿,只是贱买了画又高价卖出而已。

  账目清清白白,暗地里却是肮脏的交易。

  只是当铺的当票都有暗语,如果叶柔不配合,他们无法知道参与的人都是谁。

  “叶氏,”林清开口,“你敢供认吗?”

  你敢吗?敢与权势作对,在大唐朝廷,捅出一个窟窿来吗?

  叶柔抬头,神色有些胆怯。

  ……

第377章 逮到大鱼

  堂上的官员,看起来都是好官。

  一个刚正不阿,一个铁面无私,一个嫉恶如仇。

  但是有人告诉叶柔,过刚易折,京都利害关系交织,而除恶务尽,不能给敌人任何反扑的机会。

  公堂安静肃重,几位大人等来了叶柔的回答:“不是不敢供认,是不能。”

  “大胆!”

  刑部王厘怒而起身,御史台林清面露鄙夷,而大理寺崔玉路虽然疑惑,却等王厘怒斥叶柔后,耐心问道:“为何?”

  叶柔强装镇定,小心抬头。

  她像一朵河边娇弱的花,一只容易受到惊吓的白兔,一滴惧怕烈日的露珠。可她跪在堂下,神色坚如磐石,无法撼动。

  “因为《礼记》有言,‘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这句话,就挂在安国公府当铺的柜台上。”

  这句话的意思是:黄金和美玉不值得珍惜,而忠诚和信誉才是最宝贵的。

  叶柔道:“安国公府的生意不大,能够在商市数十年屹立不倒、勉强维持,没有别的窍门,唯‘忠信’二字。货主交货时,我们答应保密,就不能因为任何事,任何原因,透露半字。”

  言外之意,如果今天为了朝廷审案失去信誉,以后安国公府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叶柔振振有词,林清大声驳斥。

  “胡言乱语!不能因为任何事?王法是小事吗?”

  王厘也接腔道:“不能因为任何原因?为了朝廷风清气正的原因也不行?”

  而崔玉路半带提醒半带警告道:“叶小姐你要审时度势,这里是大理寺公堂,不是你私营的小当铺。”

  “无论在哪里,”叶柔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王厘气得抬手指天:“神明?怎么又跟神明扯上关系了?”

  林清也跟着阴阳怪气:“看来这位小姐身份尊贵,所以有恃无恐。就是不知道崔大人舍不舍得用刑。”

  听到林清这么说,王厘伸手就去拿了一根令签,要往堂下丢。

  崔玉路拦住他的手,道:“等等。”

  “还要等什么?”王厘道,“你若怕安国公府,怕楚王府,有我呢!”

  “这是怕不怕的问题吗?”崔玉路气得说话吹起胡须,“本官派人去开封搜家,等搜完韩水清,再动刑不迟。”

  王厘脸色铁青道:“下官听说崔大人审案仔细,没想到不是仔细,是磨蹭。眼瞅着就要过年,大理寺监牢关了几十号人,全都这么等下去?还有京兆府刘砚,他在你的牢里烤火,百姓告状无门,都到刑部击鼓鸣冤了。”

  现在朝臣传言,刘砚不是坐牢,是拿着薪俸管吃管住休沐呢。反正刘砚自己从来不舍得烧地龙,在牢里反而暖和了。

  崔玉路坚持道:“明日,等明日。”

  大理寺关的那些罪官,大多都承认自己贪腐,承认也会花些银子,给自己买官声。但是如果问起买官卖官的事,全都抵死不认。

  他们在护着什么人,什么即便是死,也不敢得罪的人。

  眼瞅着安国公府的当铺生意或许跟洗赃银有关,只能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给叶柔用刑,于公于私,崔玉路都不想。

  崔玉路喊了声“退堂”,王厘扯着林清让他评理,林清道:“评什么理?明日早朝,下官会参本弹劾崔寺卿。”

  崔玉路脸一黑,林清已经挣开王厘,跑回去写奏折了。

  王厘无奈,扬声道:“明日,就等明日!”

  只是等一日而已。

  可这个夜晚,有太多人无法入眠。

  “那个当铺是安国公府的?”

  “他们怎么还会有当铺生意?大意了!怎么样?叶柔招了吗?用不用去牢里——”

  “别慌,她还没有招。如果我们乱了,就是自投罗网。”

  许多人在商量,在担忧,最后按兵不动。

  但是吏部尚书裴衍,乘坐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再次来到六皇子李璨府上。

  “我们殿下不在。”门房道,“大人可以去里面等。”

  “六殿下去哪儿了?”裴衍拥紧大氅,心事重重。

  “不知道。”门房答,“但是殿下走时,说如果裴大人来,让您等他回来。”

  李璨是小心谨慎的人,如果不是走得太急,绝不会只留了口信。

  可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慌到这种程度呢?

  裴衍的心再沉上一分。他有更急的事,更慌的事。

  楚王李策也没有入眠。

  他的病情加重,已经到了下床都很艰难的地步。

  青峰不在京城,好在燕云已经能站起来。

  他撑着拐杖站在门口,看着不时有人进去禀告,又急匆匆离开。燕云帮不上忙,但是守在门口,寸步不离。

  他听那些人说了大理寺审案的事,说了剑南道瘟疫的局势,又说了京都哪些官员怎样怎样。

  燕云感觉,他不是楚王,不需要思考应对。但是他只是听到那些人名,头就开始疼了。

  大夫说楚王要安静休养,不能思虑。但是他每一刻,都在思索应对。

  等所有人都走了,燕云拿着剪刀,把烛火挑亮,又把紧闭的窗子留一条缝隙。

  那些伺候的人不知道李策的习惯。

  他讨厌黑暗,更讨厌密不透风。

  “燕云。”李策抬手,让他过去。

  “殿下,”燕云有些哽咽,“殿下今日看起来,好多了。”

  “我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清楚。”李策笑了笑,有些虚弱,但眼底却残存着倔强的光芒,“李璨去了运河,兴许会查出什么东西。所谓谋定而后动,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了。”

  “请殿下尽管吩咐。”燕云道。

  “九嵕山的事,我想交给你。”李策道,“你的伤还没有养好,但是青峰不在,我能信的人,只有你。”

  他说着从腰间取下鹿纹玉佩,交到燕云手上。

  这是从九嵕山带出来的玉佩,关于这块玉佩的秘密,鲜有人知。

  燕云迷惑道:“密室?”

  “密室。”李策道,“你先去安排。有些辛苦,难为你了。”

  “辛苦什么?”燕云刻意笑着,道,“属下很喜欢九嵕山,那里很清净,没人打扰。不像京都,看起来富贵繁华,实则风刀霜剑,难过得很。”

  现在想想,能平安康健,就是好日子。

  李策轻轻叹了一口气,扶着床栏坐起身,目光热烈缱绻,道:“燕云,我喜欢京都。”

  燕云僵住,连忙又说京都的好。

  “的确,京都的饭好吃,酒好喝,到处热热闹闹的。逛上一圈,能碰到十来个国家的使节,光看他们的那副鬼样子,就能让人笑上半天。”

  燕云一直觉得,外邦人长得吓人,还是咱们大唐人好看。

  青峰也同意他的观点,并且强调,有些外邦人虽然长得像唐人,也喜欢穿唐人的衣服,学唐人的文字,但是骨子里只会恶心人。

  李策喜欢京都,却不是因为那些。他没有仔细讲,只是让燕云一切小心。

  这个时候,又有人来报,竟也跟九嵕山有关。

  林镜去了九嵕山附近的妃陵。

  “是楚王妃让小的们看护林镜,没想到他去了皇室禁地。”

  “哪里的妃陵?”李策的手瞬间攥紧床栏,神色错愕紧张,眼中交织复杂的情绪。

  “九嵕山东南面,隔着白溪沟那里。”

  李策的脸沉下去,只思索一瞬,便开口道:“把他抓回来,不必带回楚王府,找个地方关着。”

  “关……”来人有些意外。

  林镜不是自己人吗?他们为了保护这小子,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结果最后要把他关起来?

  哦不对,是楚王妃要保护,楚王要关。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