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美人谋 第423章

作者:月落 标签: 古代言情

  她还带回了证人。

  证人已经死了,有关于剑南道的一切,都将干干净净。

  待会儿回到宫里,内侍省会确认叶长庚的诏书是假的。他借此判叶长庚矫诏,判李策同谋。

  然后叶娇会求他。

  很简单,只要她肯嫁,自己便会宽宏大量,放过她的家人,放过她的哥哥。

  而至于李策,早已油尽灯枯,活不了了。

  她是知恩图报的人,她的家人,也会乐于做新帝的外戚。

  叶娇的步子有时快,有时慢。

  李璋配合调整,与她永远并行。

  他甚至想伸手,牵着她的手,同游长安城。

  上一次与喜欢的人同游长安,还是十多年前。

  李璋微微抬头。

  天色有些阴沉,从明德门向北,朱雀大道两边,每隔十丈,便竖着一根高高的旗杆。那旗杆上常常飘扬着旌旗或者灯笼。

  他记得自己回来那天,旗帜高扬。

  后来舒文出嫁时,圣上已经病危,便收下了旗子。

  他的视线慢慢停在旗杆顶端,看着上面卷成一团的白色,有些奇怪。

  那是什么?

  礼部祀部这么早,就把父皇殡天下葬的白旗备下了吗?

  注意到太子的目光,许多朝臣也向旗杆顶部看去。

  因为太子官员微微停步,百姓们也都抬头看天。

  叶娇同叶长庚对视一眼。

  回来的路上,叶娇听哥哥说,礼部祀部郎中,是叶长庚托裴茉父亲安排的。

  那时他们离京,裴茉父亲裴继业送行,叶长庚告诉裴继业,已经举荐他做礼部侍郎。

  趁着裴继业高兴,叶长庚要了礼部祀部郎中的位置,安排自己人。

  这个“自己人”,做了什么?

  叶娇尚在猜测,忽听“轰”地一声。

  数丈高的旗杆上,那团被紧紧捆绑的白色东西,忽然下坠展开。

  那的确是白旗,旗的下端坠着木棍,以至于掉落时,“轰”地一声拍在旗杆上,震耳欲聋。

  白色的旗帜上并没有描绘送行圣上的仙鹤云朵,而是写着刚正的黑字。

  那字颇大,扑面而来锐气逼人。

  叶娇一眼认出。

  “天安二十三年,太子李璋,于沙洲无故杀将领程天金。”

  沙洲,那是西北道。李璋曾经带兵在那里打退吐蕃。

  李璋眼睛瞪大上前一步,脸上的柔和温情消失不见,他神色扭曲,抬手厉声道:“砍掉!”

  立刻有禁军上前,去砍旗绳。

  可这旗杆上,竟然没有旗绳。旗子是被人爬上顶端,固定绑好的。刚才放下白旗时,已拽掉旗绳。

  禁军只好努力去砍旗杆,旗杆太粗,“咚咚咚”砍了好几下,仍未砍掉。

  可“轰轰轰”的声音接连响起,从这里向北,一直通向宫城,如响雷阵阵,无数的旗杆上有无数的旗子下坠展开。

  每一面旗上,都写着李璋的罪行。

  一桩桩,一件件,醒目得让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看到。

  叶娇只觉得头皮发麻怔立原地。

  “真好看!”她在心中道。

  “娇娇,你可喜欢?”李策站在楚王府的阁楼上,看着远处的旗子,在冬日的寒意中系好披风。

  你想审太子,就让整个长安城来审,如何?

  这是他送给久别妻子的见面礼。

  ……

第415章 那肮脏事

  长安城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他们听到响箭,他们来看安国公府受审,结果却看到满街旗帜飘扬,每一面旗,都写满太子的罪行。

  原本热闹的朱雀大道,突然一片死寂。

  只听到旗帜下的木头在拍打旗杆,“咚!咚!咚咚!”像是敲响伸冤的登闻鼓。

  只有刚刚学会识字的孩童,在抬着头念:“天安……二十四年春,太子——”

  那孩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被家人死死捂住嘴,裹入怀抱。

  不能说,不能读,但那些旗,那些字,已宛如雷击,劈入他们心中。

  “天安二十四年春,太子李璋,于圜丘偷换祭坛挑檐。”

  记得,他们记得。那时挑檐塌了,楚王为了救皇帝,差点被砸死。

  “天安二十四年夏,太子李璋,炸大理寺牢。”

  记得,他们记得。端午后的某一日清晨,长街到处都是浓稠的鲜血。

  “天安二十四年秋,太子李璋,污蔑忠臣偷卖军粮。”

  那件事也是太子做的吗?

  可是宰相的儿子傅明烛和一个官员认下了啊。

  还有什么?远处的看不清了。

  他们看不清,但有人能看清。

  “天安二十四年秋,太子李璋,污蔑京兆府刘砚贪腐。”

  怪不得我们的父母官被关起来了!

  他那么清正廉洁,他吃白饭就咸菜,怎么就能贪腐五百两金?

  原来是太子干的。

  他还干了什么?

  “天安二十四年冬,太子李璋,于剑南道活埋疫患。”

  活埋疫患?

  活埋疫患!

  看到这些的人瞪大眼睛,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魂飞魄散。

  数日前,百官接迎太子回京,称颂太子仁德,称颂他深入疫地,救民水火。

  可这救民于水火之中的仁德,竟是把疫患活埋入土的残暴?

  他是大唐的太子!

  他是将要即位,将要治理国家、卫护万民的太子殿下。

  看到这桩恶事,似乎别的都不太重要了。

  “天安二十年三月,太子李璋,更改官员考绩。”

  “天安二十年四月,太子李璋,贪三千两白银。”

  “天安二十年八月,太子李璋,贪五千两白银。”

  ……

  朱雀大道十里长,十里旌旗写状书。

  太子之罪,罄竹难书。

  终于,长街内响起禁军嘈杂愤怒的呼喝:“不准看!这是诬告!回去!都回家去!”

  他们拔出利刃,他们挥动长鞭,他们驱赶得人群慌乱奔逃。

  混乱中,有人摔倒在地又被拉起,有人一步三回头,结果被皮鞭打出一道血痕。

  在这人群中,有个模样散漫的卖茶小贩,吓得丢下扁担,身形利索地后退几步,逃走了。

  “你的扁担不要了?”好心人问。

  那人回头,含笑道:“送给大哥了。”

  世道艰险,还卖什么茶,早点回去吧,回去报信。

  出乎意料,太子李璋没有崩溃发狂。

  他的脸色阴森恐怖,他的呼吸急促迅速,他抢过一匹马,不顾奔跑四散的民众就在身前,马蹄扬起,重重踏落。

  他端坐马背,目光掠过潮水般退去的百姓,掠过飘扬的白旗,掠过目瞪口呆的官员。

  那些官员看过无数次审案,但是第一次,见冤情写在旗上,飘满长安城。

  “李璨呢?”李璋的胸中填满怒火,但他此时必须镇定,必须在这紧要关头,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找六皇子李璨。

  李璨是负责探查消息的!区区礼部祀部,也能瞒着他,把写满自己罪名的旗帜挂上旗杆吗?

  李璋在确认,是李璨做事不用心,还是他背叛了自己。